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再沒人了
2024-08-10 06:58:24
作者: 烏雲無雨
一家子可是熱鬧得很,眼下四爺何年恬甜住的院子只三進,並不很大,再加上富靈阿一家子和瑤光便有些擁擠了,四爺二話不說,當即又叫人將隔壁的院子買了下來,打通圍牆,稍經修繕後可比什麼勞什子行宮都舒坦。
中秋節四爺和年恬甜都沒回京,宮中亦不消得大辦,景顧勒和啟明直接攜家帶口的來了,景顧勒和映嬈膝下三個孩子,啟明膝下兩個,再加上富靈阿家的,六個孩子滿院子鬧騰,屋頂子都差點兒給掀了。
饒是四爺和年恬甜喜歡孩子也受不得,叫他們在此小住幾日,緊忙又打發景顧勒兄妹幾個去忙活了,身邊兒唯留了伊莎貝爾好好養胎。
伊莎貝爾肚子漸漸大了,著太醫給瞧了,還說懷了雙胎,眼看著也不好挪動,四爺和年恬甜亦商議,乾脆過年也不歸京了,總歸京中有景顧勒管著,也不消得他們操心。
唯不好的一點是這兒的冬日四爺不大適應,又臨水而居,天一冷便濕寒濕寒的,凍得四爺骨頭縫子都疼的厲害。
四爺眼下已然是古稀之年了,平日裡雖瞧著日日跟年恬甜去這兒去那兒的身子還算硬朗,可年輕的時候總不顧身子的忙,年紀大了到底身子骨不如意,尤其是冬日裡,最受不得一絲絲寒。
偏又不想叫年恬甜擔心了,四爺至多叫太醫常給他施針罷了,旁的是一個疼字也不肯說的,夜深時也時常感慨時光飛逝,他又大了小格格十歲,約莫是得走到小格格前頭了。
得過一日他便珍惜一日著,日夜伴在小格格左右,大到為人遮風擋雨,小到替人穿針引線,甚至於端茶倒水,四爺都樂此不疲著。
他還尤為喜歡為小格格梳頭挽發,時而同人細數著銀絲,一根又一根,儘是他們的一年又一年。
臨近年節的一場雨雪到底還是將四爺給凍病了,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四爺的病纏纏綿綿,竟是過了春天才有了些氣色,然太醫私下裡說了,便是四爺病好了身子也大不如前了,到底是年紀上來了的。
年恬甜為此沒少私底下落淚,然對著四爺時,年恬甜是決計不肯給人露出一點點傷懷的。
四爺躺在榻上不能出門,年恬甜便改了睡懶覺的習慣,每日趁四爺未醒時便出門捧一抔雪、一段兒冰溜,或是裹著春機的柳條、鮮花,給四爺講講外頭的景兒外頭的熱鬧,或是讀書,或是彈琴,日子倒也不無趣。
病好之後,四爺的腿疼的更厲害了,走動都費勁兒,也許是風濕,也許是旁的,別看眼下較之以前是進步了許多,可學醫上到底還是不先進。
可為這個,總不能將四爺的餘下的時光困在這一方院子裡,身體上的疾病難挨,然心裡上的無能為力更叫人難過,為四爺,年恬甜都年逾花甲了又去學了開車。
叫人改良了一輛小而方便的,上頭還加了頂棚可遮風擋雨,這回老兩口再出去玩兒除了侍衛連蘇培盛幾個也不再帶了。
年恬甜帶著四爺邊行邊玩,雖都是他們年輕時已然走過的地方,可年年來都有新變化,怎麼瞧都是瞧不夠的。
四爺心情好,身子竟也能維持得住,原以為自個兒不過二三年的壽數,然拋開了什麼舍不舍的去過日子,時間便不止於此了,老兩口逛了兩圈大清,還琢磨著乘船去各國瞧瞧。
下頭孩子們豈能放心,景顧勒還硬是千里迢迢的從京中趕來勸說著,生怕再見不到阿瑪額娘了,然老兩口這輩子已然沒什麼遺憾了,看罷了故人,便只想儘可能的再多看看這個世界。
景顧勒兄妹四個勸不住,商議罷,末了還是富靈阿放下差事,好好的孝敬阿瑪額娘這幾年。
四爺和年恬甜先後去了英、法、德,後才在義大利的一處小鎮上停留了二三年,此地四季如春,雨不算多,極適合老兩口在這兒頤養天年,只是到底吃住諸多不便,再加之四爺近來頻頻夢見先帝爺和他皇額娘,只怕時日無多,便只得回京,總得落葉歸根。
又住進了圓明園,四爺便是熬日子了,每日睡著的時候多,醒著的時候少,平日裡也慣沒有胃口,除非了年恬甜親自下廚,四爺這才勉強能多用些。
然等著再入了冬,便是年恬甜換著花樣給四爺做好吃的也不成了,四爺整日昏昏沉沉,已然是不認人也吃不下了,年恬甜枯守著四爺,也跟著驟然老了十歲一般,亦是夜不安寢、食不下咽。
「額娘,您好歹用些,若阿瑪瞧見您這般模樣且不知要怎麼心疼呢。」景顧勒跪在額娘跟前兒,捧著一小碗羹已然熱了三次了,還是沒能勸額娘用一口去。
他們兄妹四個早早的便守在阿瑪額娘身邊兒了,然生老病死不可違,他們除了日日勸日日守著,便也沒了旁的用處。
看著額娘這般失了魂兒似的守在阿瑪跟前兒,景顧勒也已經不知哭了幾場了,這會子又是忍不住落淚,伏在額娘的膝頭求著。
「額娘、兒子要沒了阿瑪了,不能再沒了您,兒子不想您和阿瑪有事兒,兒子還有得跟您和阿瑪學呢,兒子害怕、、、、、、」
得了這話,年恬甜似才回了神兒,對著景顧勒的淚反而笑了笑,還像是哄孩子似的輕輕拍撫著景顧勒。
「好孩子不要怕,也別為你阿瑪難過,你阿瑪是要解脫了,他的腿疼了好多年了,便是你阿瑪不說額娘也早知道的,這麼些年他疼在身上,我疼在心裡,今早他醒來說自己不疼了,額娘為你阿瑪高興呢。」
「能活到這般年紀,我和你阿瑪都已是知足了,你們兄妹四個也都好,你阿瑪無不放心你們,只是額娘心裡說不出的難受,之後額娘身邊兒便再沒人陪了。」
「再沒人了、、、、、、」
說著說著,壓抑了許久的淚猛然奔涌而出,年恬甜掩面哭著,竟恨起自己的長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