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餐桌前面無表情的俊美男子形同嚼蠟般地咀嚼著食物，不經意抬眸掃過正對面的空椅子，幽暗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痛楚。動作停了下來，他愣愣地盯著空無一人的座位，一張清晰的盈盈笑臉浮現在他的眼前。

  她不喜坐在他的身邊，卻總是與他面對面。直到有一天他在床上逗她逗得不行，她才老實交待。她說：「想見的時候見不到，會寂寞。」

  熟悉的窒息感又不告而至，那時的不以為然換來現在的刻骨銘心，好寂寞！為什麼她忍心讓他感受這種地獄般的寂寞？白蒼璧面露痛苦之色，握著刀叉的手用力緊握。

  「蒼璧，你怎麼了？」發現他的異樣，達芙妮靠向他關心地問。

  「別碰我！」驀地回過神來，他一把揮開她的手。

  餐廳里發出了小小的抽氣聲，達芙妮知道是身後的傭人，她狼狽地看著他，臉上浮出受傷。

  誰知白蒼璧看都沒看她，徑直轉身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達芙妮連喊他的勇氣也沒有，為什麼過了這麼久，他還是忘不了溫嫻？她抿緊了唇，她才是他的妻子呀！

  推開書房的門，白玦已經在主位坐著了。他語調平平地喚了一聲，白玦也淡淡應了一聲。

  「找我有什麼事？」白蒼璧在書桌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並不與他面對面。

  白玦瞟了一眼與他有八分相似的獨子，「把這個東西拿走，明天起白氏家族就由你掌管。」他將放置在桌上的一個玉盒推向他的方向。

  白蒼璧看向那散著柔和冷光的玉盒，許久才道：「即使是你，明天過後也阻止不了我。」他等得太久了，心已經不受控制地顫抖。

  「你是我的兒子。」白玦垂眸注視溫融擺在書桌上的全家照，「沒有誰能阻止你。」他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他比誰都清楚他的心裡所想，「不要再做蠢事。」

  白蒼璧勾了勾唇，起身走到他面前，穩穩地拿起盒子，「誰知道呢？」蠢事……找到她後將她禁錮在只有他看得到的地方算不算蠢事？狠狠地愛她無數遍讓她眼中腦中只有他的存在算不算蠢事？

  「下去吧。」白玦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即使即將下權他也心如止水，讓溫融犧牲自己的自由陪在他身邊十多年，也該換他陪伴她了。

  沒有說其它，將象徵著白家絕對權力的印章盒子收進口袋，他慢慢踱出了書房。

  回到樓上，表面依舊平淡無波的白蒼璧一如往常打開溫嫻的房門，卻不意被人從身後抱住。

  「放開。」他不耐地道。

  「蒼璧，不要進去，她三年沒有消息了，說不定已經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了。」達芙妮緊緊抱著他，「忘了她吧，如果她真的愛你怎麼捨得離開你，我才是真正愛你的人啊！」她哽咽地道。

  「閉嘴！」白蒼璧用力拉開她，臉色陰沉下來，她敢說她不愛他？

  「蒼璧——」豆大的淚珠從我見猶憐的美顏上滾滾而落，「你為什麼對我視而不見？我哪點沒有她好？我不比她美嗎？為什麼你就是不看我？這麼久以來你一次也沒有碰過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三年前那場盛大的婚禮……」

  「我叫你閉嘴！」那場婚禮對白蒼璧來說是不願提及的禁忌。他只要想到溫嫻在某個地方看到他結婚的場景會有多麼難過他就心如刀割，他不敢想像溫嫻知道他結婚的事實後還有原諒他的可能，所以他假裝她不知道，幻想著某一天找到她她還能對他展露笑顏……

  達芙妮難過地搖搖頭，見自己名義上的丈夫對她的悲傷視若無睹，她衝動地就想衝進他身後的房間。

  「你幹什麼！」白蒼璧比她動作更快，擒住她的雙手將她推了出去。

  「我要燒了它！」達芙妮咬緊銀牙。白家少夫人的頭銜在外面是多麼光鮮，如果讓那些嫉妒她的女人知道她不僅連丈夫的心得不到，甚至連他的人也得不到，她還有什麼顏面活下去？

  短短几年，已經讓不諳世事的溫室千金變成了滿腔幽恨的少婦，因為強求不到的愛。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我是這個家的少夫人，明天我就是這個家的主母！」

  白蒼璧凌厲地掃了她一眼，「人只有正視自己的位置才能好好活著。」她以為這個少夫人還能當多久？

  達芙妮淒涼一笑，「你果然想找到她就一腳把我踢開嗎？我絕對不會離婚的！即使你永遠也不愛我，我也不會離婚的！溫嫻雖然我只見過兩次，但她一定不會充當第三者吧？那麼尊貴的白家大小姐，布林學院的公主殿下！」

  一陣強勁的風颳過她的臉頰，白蒼璧一拳狠狠砸在牆上，「我不打女人，」因為嫻會討厭，「不要讓我有殺人的理由。」說完他跨進房間，當著她的面猛地甩上了門。

  達芙妮再也受不了地蹲在地下，埋頭痛哭。

  本打算上樓工作的傭人站在拐角的樓梯口悄悄退下，唉，這位小姐也是自找罪受，少主出生在這樣三千珠履的豪門巨室，從小就惟我獨尊，又有幾個能夠抓住他？雖然她絕美，但狂傲的少主怎麼可能迷戀膚淺的美色？那簡直是對他的侮辱。

  唉，說到底，這個世界也只有一個大小姐。

  白蒼璧關上門的一剎那，心奇異般地平靜下來。房間裡充斥著溫嫻的風格與氣息，她愛躺的龍貓沙發，巨大紫水晶制的茶几上放著她還未看完的資本論，為她定製的紅色鋼琴靜靜坐落在正對淺色繡花的歐式大床前，大床的圓頂床幃放下了幾層銀白色的絲幃，讓裡面放置的娃娃有一絲模糊。

  他輕輕走向床邊，挽開床幃，修長的手指輕撫著她的枕頭，如每一個夜晚一樣，他緩緩坐在床下純白的羊毛地毯上，深深嗅進她的香氣。「姐姐……」他呢喃地喚道，沙啞的聲音消失在寂靜的房間。

  所有人都以為他每晚都睡在她的床上，可是天可憐見，他怎麼敢！這床上充滿著她迷人的氣息，是他日復一日堅持的動力，若是他讓自己的氣息抹殺了她的，那他還怎麼活下去！

  不過今晚可以了，因為明天……他脫衣上床，讓她的被子包裹全身，身體又開始發熱，他蜷成一團，閉著眼感受著她的味道，血液沸騰起來。

  「寶寶……」痛苦的壓抑聲音伴隨著喘息聲低低傳出，濃冽得無法化開。

  周末，完成論文的林靈滑著輪滑到店裡時，發現溫嫻竟然還悠閒地坐在位置上翻看書本，「老闆，你怎麼還沒與劉先生出去，難道又取消了？」她驚呼，明顯比當事人還要焦急。

  「沒有，我約的是下午。」溫嫻抬頭對她微微一笑。

  「咦？昨天不是還說早上就出去嗎？」

  「威爾這個星期都有很忙，偶爾休息日讓他好好睡一覺。」溫嫻低下頭，將手中的金剛經翻過一頁。

  聞言林靈八卦地賊笑起來，湊上前趴在櫃檯上八婆地道：「老闆，你開始心疼劉先生了？看樣子他的努力沒白費啊。」

  溫嫻頓了頓，無奈地看向還是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別瞎猜，我不適合他的。」她對他沒有心動的感覺，如果真在一起對他並不公平。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什麼時候才能接受另一個人的進入，在此之前她不想欺騙任何人。

  「怎麼不適合！」林靈激動地大叫，「哪裡不適合了？你這麼美麗，又優雅大方，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啊！」她身上的那種氣質別的女人想學也學不來。

  「哼，再怎麼裝高貴，也只是個小小咖啡店的老闆而已。」伴隨著門口清脆的鈴聲，一道不和諧的女聲譏諷地插了進來。

  兩人下意識地轉頭，只見一名戴著墨鏡、高大的短棕發女郎走了進來，她身著一套高級幹練的白領服裝，身後還跟著兩名強壯的保鏢。

  「抱歉，本店今日不營業。」溫嫻淡淡地道。

  那女郎取下墨鏡，掃視一圈店裡三三兩兩的顧客，「那些難道不是人？」

  一些離得她進的客人聽到她挑釁的話語，怒目而視。

  溫嫻神情未變，抬眼看向她，反而輕輕一笑，「這位小姐，我想那句話的意思表示本店並不歡迎幾位。」

  「哼，」那女子冷冷笑了笑，「如果我說明天起本店不歡迎你？」

  「你什麼意思！」看得出來來人不懷好意，但一時沒聽明白的林靈衝動地喊道。

  那女子艷紅的薄唇勾起嘲諷的弧度，緩緩坐在吧檯前的高腳椅上，從口袋裡拿出一包女士香菸，抽了一根出來銜在嘴上，一名保鏢立刻為其點燃。

  「我的未婚夫喜歡這裡，我這個未婚妻自然要做點事讓他開心。」女郎熟練地吐了一口煙圈，別有深意地道。

  她到底在說什麼鬼東西？林靈聽得一頭大，這女人不會是個瘋子吧？

  「那麼祝你好運。」溫嫻點點頭，「你或許該明天來，今天這裡還是我的店。」

  「你……」精緻的妝容有一絲龜裂，來人看向自始至終沒有一絲異樣表情的溫嫻，這個女人……是真不擔心還是硬撐場面？「不要以為威爾會給你撐腰，他的結婚對象是我，而不可能是你這個一無所有的女人！」

  「威爾沒有未婚妻。」溫嫻平鋪直述。

  「哼，他難道沒跟你說嗎？想要他的企業擺脫窘境，惟一的出路就是跟我家聯姻。實際上，今晚就是我們的訂婚宴，如果有興趣歡迎參加。」那女人將菸灰彈在地下。

  「你胡說！」林靈從未遇到過這種事，她不相信地大叫。劉先生那麼喜歡老闆，怎麼可能與別的女人訂婚？

  「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如刀般的眼神警告地瞟向林靈。

  「既然你馬上就能擁有他了，還到我這裡幹什麼？」威爾真的要跟這種女人結婚嗎？溫嫻搖搖頭。

  見她還是一臉淡然，那女人繃緊了臉，「我這個人占有欲非常強，威爾既然馬上要成為我的丈夫，就是我的人，我不允許他在外面有其他女人。」她站起來，傾身靠向溫嫻，「你最好給我記住，不要以為有他做靠山，如果被我發現你勾引他，我就叫十個男人來！」她陰惻惻地輕聲威脅。

  溫嫻悲憐地看向她，「回去仔細看看自己的臉，問問自己為什麼在眉眼之間藏的卻是如此醜陋的靈魂。」

  「你……」沒達到目的反而被諷刺的女人惱羞成怒，一巴掌就那樣揮過去。

  溫嫻輕鬆抓住，沒想到下一秒卻被兩把槍瞄準。而幾乎同一剎那，三把槍抵住那女人與她的兩個保鏢的腦袋。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旁觀的人幾乎不知該怎麼反應，他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靜悄悄地盯著前台的發展。

  「你們……」溫嫻竟也有些意外，她看向三個穿著咖啡店制服，卻如今面無表情穩穩拿著槍的一男兩女，她的一個廚師，一個收銀員，一個服務生，竟然都是……難怪平常他們都不跟她接觸，是害怕她發現嗎？

  「保羅？艾麗絲？安妮？」林靈不敢置信地尖叫出聲，「你們在幹什麼？你們怎麼有槍？！」

  平時規規距距與平常人無異的三人此刻都像是變了一個人，渾身散發著來自黑暗的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