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三年後——

  美國舊金山一個華人小城市裡，一家命名為「幸福」的咖啡館自三年前開張來生意一直不錯，除了高雅的設計，一流的咖啡，更重要的是有一個宛如公主般優雅的單身女老闆。她通常靜靜地坐在她櫃檯後面的專座上，閱讀一本書或是使用她的電腦，對前來消費的顧客總是淡淡一笑，不刻意熱情也不冷淡，若是碰上她心情不錯的時候，她會坐在角落的鋼琴前彈奏一曲，雖然來咖啡廳的客人少有對鋼琴有所了解，但他們也非常明白那美妙的曲子不會是個新手甚至業餘琴師彈出來的，之後她會親自煮一壺咖啡，自己留一杯，然後免費送給在坐的客人。顧客們統一同意咖啡館的各種咖啡不錯，但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咖啡卻是極品中的極品。於是慕名而來的人就更多了。

  這其中不乏愛慕者，但多數人莫名自卑不敢靠近，只有極個別男人正式嘗試了。

  威爾·劉是個年近三十的英俊男子，是附近小有名氣的實業家，第一次來這個咖啡館是個偶然，他在離公司不遠的地方隨便找了個能坐的地方處理私事——因為對他越來越虛榮的前女友厭煩了——卻發現自己對安靜的女老闆一見鍾情。她一看就是那麼安靜溫和，正符合他對妻子的要求——既使自己出生在美國，他骨子裡的中國血統還是偏好於相夫教子的傳統女性。他自信滿滿地展開追求，卻從來沒想到會破天荒地被拒絕。憑著執著發家的威爾對於難以到手的人或事物更具挑戰的熱情，他鍥而不捨地追求她的同時，不經意地發現她比看上去的要神秘得多。他不知道她從哪裡來，也不知道一個弱女子在沒有任何背景的情況下能夠開起一家頗為精緻的咖啡廳，同樣地他並不知道她竟然對股票有著深刻的洞悉能力。

  那還是他偶然一次對她開玩笑地提及等他買了哪一家有內部消息的股票賺了之後送她一枚鑽戒，而她竟隨意接口說那家企業在一個星期內就會崩盤。事實證明了她的準確，他向她提出質問，她只淡淡說是碰巧。

  

  從來不相信有什麼巧合之說的他自然不信，但也因此將她更加放在心裡，以致如今深陷其中。

  「嫻，明天我休息，我帶你出去兜風怎麼樣？」下了班，他一如既往地來到咖啡廳，坐在吧檯處溫柔地對認真對著電腦的溫嫻道。

  溫嫻闔了電腦，抬起頭歉意一笑，「抱歉，我並不打算出去。」

  「你的活動圈子太小了，也該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不然會悶壞的。」威爾再接再厲。

  「謝謝你的好意，」不施粉脂的溫嫻無奈地輕嘆一口氣，「威爾，我說過很多遍了，請不要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我不適合你。」感情有缺失的人怎麼配得上別人？她不否認威爾是個好男人——除了有一點大男子主義——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才能不自卑地面對別人。她一而再地被最親的人遺棄，讓她不得不認為自己身上存在極大缺陷。

  工讀生林靈在心裡急得不得了，她不明白老闆為什麼不願接受劉先生。他對老闆那麼好，又有錢又有勢，當初小混混找上門來要保護費，還是他的關係給擺平的，為什麼老闆就是視而不見呢？要是別的女人早就撲上去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也明白老闆不是一般的女人。哪個一般的女人會像她一樣美麗又有氣質，電視上的明星都沒她有吸引力。而且她看的書很深奧，有些甚至是各個國家的原版書，她有時在電腦上擺弄的東西好像劉先生工作時的內容，不過太深奧了她一點也看不懂……從各個方面來看，老闆應該不是平常人，可是她卻在這個小城裡面紮根了一樣，三年來她幾乎難得到別的地方去。只偶爾在快打烊的時候會出現一個美麗的婦人，老闆說是她的母親，看得出來她們感情十分親密，可是為什麼，老闆從未去看她呢？

  林靈有許多想不通的地方，但她卻不敢問老闆。因為有一次她看見老闆對著電腦發呆，臉上流露出的脆弱與難過讓人不敢直視，於是她明白老闆以前肯定有一個憂傷的故事。

  「適不適合我說了算。」威爾不在乎地一挑眉，將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幫我煮一杯。」他將空杯子推到她面前。

  溫嫻輕蹙秀眉，還是站起來拿咖啡豆。

  威爾得逞地一笑，看著她的背影十分滿意，她就是太好說話了。不過……某些方面卻異常固執。

  工作日午間的咖啡廳沒什麼人，威爾熟練地打開電視，「我看看有什麼新聞。」

  「稱作太子的龍騰白家繼承人白蒼璧將於明日接任龍騰總裁之位，同時成為白氏家族新一任族長。」國際新聞上發布著頭條新聞。

  溫嫻身子微微一僵，原來過了這麼久，那個刻意遺忘的人還是對她有著這麼大的影響。

  「哦？」威爾漫不經心的神情消失，「龍騰易主了？」

  溫嫻恢復動作，慢慢地將咖啡豆丟進機器里。

  「哈，那些大頭該頭痛了，白蒼璧比他父親更無情。」並且更加陰狠不擇手段。這幾年他的行動就像是急流一樣勢不可擋。就像……身後被什麼追趕。

  「什麼什麼，太子終於登基了？」身為死忠FAN的林靈立刻鑽到電視下，仰頭著迷地看著新聞里的白蒼璧俊美的臉，「太好了！我明天一定要好好慶祝！」

  威爾好笑，「怎麼，小姑娘還有偶像崇拜？你不知道他已經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妻子了嗎？」那幸運的傢伙，他的妻子可真算得上傾國傾城，只要是男人沒有不心動的。不過，他突然發現自己沒必要嫉妒，眼前的女子在他看來甚至勝於白家少夫人。威爾不經意將目光移向那恬靜的身影。

  「我知道……」林靈扁了扁嘴，「那有什麼辦法，只有她才配得上太子啊。太子那麼完美……」

  溫嫻倒出咖啡豆，面上表情很淡。

  威爾無奈地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有必要打破她不著邊際的幻想，「別被他的外表蒙蔽了，這傢伙不是好人。去年L.A那起最大的商業合併案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多少人因被迫下崗堵住他的車舉行示威，他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年紀輕輕就如此冷血，真不知道有誰能克制他。

  「那也不能怪他啊，是不是，老闆？」林靈為自己的王子辯解，同時拉出救援。

  「我不知道。」溫嫻自始至終沒看電視，只輕輕搖搖頭。「威爾，或許你說的對，我該出去走走了。」逃避了這麼久，也該正視這一切了。

  而地球的另一端，白家主宅的餐桌上，主人們難得地聚在一起吃晚餐。溫融心情複雜地喝了一點紅酒，注視著對面一言不發地吃東西的白蒼璧。三年的時間讓自己的兒子褪去了僅有的青澀，幾乎在一夜之間變成了男人。他的輪廓，他的聲音都愈發地像他父親了，但是令她憂心的是，他竟然一直存在一種讓人無法靠近的不安氣息，就像……黑洞一般，似乎所有的光芒都會被其黑暗掩蓋。

  自嫻寶寶離開後，他就變成這樣了。溫融暗嘆一口氣。她是生氣當初他的所作所為沒錯，可是這三年來，他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在眼裡，又不能控制地心疼。雖說是結婚了，他卻從未與達芙妮同過一次房——連新婚之夜也不例外——原本從容不迫的神情自婚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好像很久沒看見他笑過了。他一心撲在財團里，一些過激的行為她試圖阻止，誰知他依舊我行我素，臉上的表情也一日比一日冷厲……現在只有在聽她偶爾說起嫻寶寶的現狀時，他才會露出一絲柔和的表情，那眼裡的渴望與火熱顯而易見。她於是不敢多說，但見他打聽嫻寶寶的事時那種脆弱的表情又讓她無法不心軟。她知道他通常將自己關在嫻寶寶的房間裡，不吃也不喝……

  「蒼璧，恭喜你明天就接替爹地的位置了，我特別讓廚房做了很好你喜歡吃的。」達芙妮坐在白蒼璧的身邊，討好似地開口。

  白蒼璧置若罔聞，飲下一杯酒。

  達芙妮眼裡閃過一絲受傷。

  她的兒媳……至今溫融還覺得沒什麼真實感，但說實話，做為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還說，達芙妮已經是很不錯了。她乖巧順從，對白蒼璧的不聞不問也委曲求全，一心想討他的歡喜。

  唉……溫融擔憂地看向白玦，下這個決定，真的好嗎？

  白玦自然明白愛妻心裡所想，哄著她吃完晚餐後，交待一句：「白蒼璧，半個小時後到我的書房來。」說完便拉著她上了樓。

  達芙妮羨慕地目送他們上了樓，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跟蒼璧才能像他們一樣恩愛得令人嫉妒。

  一進房間，溫融便不安地仰頭問道：「現在就讓蒼璧接替你好嗎？他一定會強迫嫻寶寶回來的。」

  白玦安撫著親親她，「時間已經到了，他要找嫻是早晚的事。你不也開始心疼他了？」

  「可是嫻寶寶……」

  「放心，他們都不是小孩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白玦將她抱在腿上，「你這幾年對他們的關注太多了。」他不得不說他有些不高興。

  溫融靠在他懷裡嘆了一聲，「我就是當初對他們關注太少才……」她一直在自責。

  「胡說什麼，難道你還要時時刻刻處理他們的問題不成？你是他們的母親，不是保姆。」如果他們真那麼不獨立，他早就丟他們出去了。

  「可是……」

  「我記得你說過，感情的事，別人幫不了忙。」拇指撫上她的唇，堵住她要說的話。

  溫融眨了眨眼。她的確說過，當初麥雪兒被尉遲青再次禁錮的時候。

  「我的耐心到此為止，如果你再把精力放在他們身上，我就殺了他們。」白玦淡淡地道，像是在討論一件平常的事。

  「啊？」多年的夫妻自然聽得出老公話語中的認真，「別開玩笑，兄長大人。」她打哈哈。

  白玦只垂眸注視她。

  溫融不自覺地紅了臉，「你明知道我是你一個人的，怎麼還吃孩子的醋？以前還沒有這麼霸道……」

  以前他必須管理龍騰，很多時間沒有在她身邊，這才不得不放任她分散注意力在孩子身上，現在他終於卸下擔子，能夠全心全意陪她，自然也不允許她的心思還在別人身上。

  「等明天一過，我們環遊世界，我答應過你的。」那麼丟臉的理由他當然不會說，捧著她的臉摩挲換了話題。

  凝視著白玦眼底數十年為一日的寵愛光芒，溫融心裡一陣甜蜜的激盪，衝動地抱緊他，「真希望他們都像我們一樣。」

  「白融！」在他懷裡還想著別人？

  「是是，我錯了，我道歉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