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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勸君更需一杯酒

2024-05-03 12:25:13 作者: 嬌氣包子

  「你來了?」

  皇帝抬起頭,眼裡有的只有困惑。

  事到如今,他已沒了任何去急切尋到趙客的念頭,就連對方走到他面前,他內心都沒有波瀾。

  黑暗中,緩緩走出了趙客的身影。

  面對龍椅上的另一個自己,趙客顯得有些唏噓。

  他能明白這種痛苦,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世間知曉真相的另一人明明也是自己,卻與他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九十九次輪迴成空的境遇,放在別人身上,或許早就已經崩潰,如今對方還能表現得如此鎮靜,至少是表面上的鎮靜,也已經極為不凡。

  不愧是另一個自己。

  「你是特意來譏笑我的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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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冷冷道,他們二人實力相當,幾乎不存在戰勝對方的可能,而且本是同一人,還互相傾軋,這種蠢事,他做不出來。

  趙客搖了搖頭。

  他為何要去譏笑自己?

  這也是天下一等一的蠢事。

  趙客淡淡道:「我來,是為了結束這一切。」

  「你成功了?」

  皇帝瞬間從龍椅上,立直了起來,之前的頹廢如雲煙消散,他的眼裡綻放出明亮的光,就算在黑夜裡,也極為明顯。

  趙客點頭道:「成功了。」

  「那就好。」皇帝知曉之後,也不知該笑,還是該哭,「我早該想到,你我本是一體,皆是不到最後一刻不傾訴結果的人,你能來到這裡,與我交談,那自然是已經成功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這種感覺很微妙,雖然眼前之人就是自己,對方能悟得玉皇真意,超脫這場夢,受益的也是他,可是皇帝就是覺得很奚落。

  要超脫的人是對方,而非自己。

  這場夢結束,皇帝就得留在此界,終生無法超脫,直到他老死,這次死後便再也不會開啟輪迴。

  簡而言之,他將與這場夢一同陪葬。

  趙客搬來張椅子,坐下。

  「你無法出去,我很抱歉。」

  皇帝苦笑道:「有何抱歉,我犯了錯,受玉皇之意蠱惑,迷失在這場夢裡,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你。」

  既然他敗了,就該坦蕩一點。

  趙客道:「我還以為你會氣急敗壞,在我走前,引起點麻煩。」

  皇帝道:「別忘了,我就是你,別當我是個輸不起的人。」

  「也是」

  趙客繼續道:「那我出去之後,你有什麼話要我交代的?」

  「何須交代?我經歷的輪迴皆是虛假,沒有任何價值。」皇帝嘴角泛起苦澀。

  趙客道:「那我走了?」

  皇帝揮了揮手,道:「走吧,走快點。」

  黑暗的宮殿,唯有他一人坐在椅上,形單影隻。

  說來可笑,他原以為自己即將要擁有一切,卻在最後失去了一切。

  這就是命運?

  皇帝仰起頭,眼裡透露出迷茫。

  他真的沒了一切?

  難道他作為本體,真的沒有任何可以交代的事?

  武功?分身會擁有與自己相同的水平。

  記憶?同上,分身就是自己,沒有區別。

  至於唯一的區別,則是……

  「等等。」他叫住了即將要走的趙客。

  「何事?」趙客止步,似是早就預料到,轉過頭。

  「托我告訴胡纓,說我這麼久的輪迴,沒有一日忘卻她。」

  皇帝說罷,仿佛戳了洞的氣球,徹底沒了精氣神。

  這些輪迴里,他就是以胡纓為慰藉,在十三世時,他就已經迷失了,可每一世他都憑藉對胡纓的思念,悄然回過神來。

  可以說,他唯一無法割捨的便是胡纓。

  其餘,他相信分身都能做的比他更好。

  「很好,我等的就是這句話。」

  趙客看向皇帝,微微一笑。

  皇帝張大口,「你……」

  趙客笑道:「這些話,你就自己出去轉告他吧。」

  皇帝頓住,「那你呢?」

  趙客低下頭,緩緩道:「我來前還在疑惑,但現在我想明白了,一個人活著無謂真假,真真假假,誰又真正能分辨呢?或許,外面也只是一場夢,總之,我決定了,我留下,你走。」

  皇帝被這變故弄得有些迷糊。

  「你就不想出去?」

  「想,但這二十年我已經走不開了,我捨不得一個人,她走不了,那我就乾脆留下來陪她好了。」

  趙客低下頭,似笑非笑,「你說,你不如我,但說起來,我也有比不過你的地方,你能經受九十九世依舊有衝出枷鎖的欲望,而我就沒有這種堅持,所以,要出去的人里,你更加適合。」

  「可我已心蒙塵。」

  「蒙塵了就擦拭盡便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既然我可以,那我相信你也可以悟到這種超脫契機的。」

  趙客伸出手,指縫間瀰漫出七彩氤氳的光。

  「這就是脫離此處的契機,也就是鑰匙,可我不願走。」

  咔嚓一聲,光芒消弭。

  在皇帝驚愕的目光里,趙客轉身離去,他依舊穿著那身船夫的打扮。

  「契機無法轉讓,你得自己悟,待你悟出,你就可以走了,而我也可以一輩子留在這裡。」

  說到這裡,趙客眼裡流露出一股溫柔之色。

  皇帝有他割捨不了的人,他何嘗不是。

  這些年,他已愛上了這裡的胡纓。

  世人皆醉我獨醒算得了什麼?

  難在獨醒之人,還有勇氣重新沉淪。

  望著趙客離開,皇帝喃喃道:「你果然是我!」

  ……

  又是十年過去。

  一名四十多歲模樣的船夫將烏蓬船停在岸邊,走下,岸邊已有一名滿頭白髮的女人等候著他。

  「今天怎麼出去這麼久?」

  「見了幾名故人。」

  船夫大笑,他的身子骨依舊硬朗,他從江尾逆流搖櫓搖到了江頭,去見了見那位同樣歸隱的劍客,那劍客招待了他許久,最後戀戀不捨送他離去。

  送別之際,江浪滔天,劍客搖頭,隨後劈出一劍,削了江面,改上流為下流,然後目送船夫離去,江渚之中,船夫又碰到了一名砍樵的樵夫,他手持血紅小斧,見到了船夫,又笑著與其共飲了數杯。

  待歸,已是黃昏。

  女人有點生氣。

  「你酒喝太多了。」

  船夫充滿歉意地拍了拍女人的背。

  「纓兒,今日我們如此飲酒,是為了慶祝一名老朋友離去。」

  「老朋友?」

  「是啊,老朋友。」

  船夫點點頭,於他的眼裡,能瞧見千萬里外,那座皇宮上方迸發出了七彩光芒。

  故人要走,自然勸君更需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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