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少年意氣

  江畔。

  趙客飲了一口酒，坐在酒店的二層樓，靜靜地俯瞰著橋下慢慢流淌著的江水。

  這是一條清晰見底的江面，從上往下看，宛如一條碧綠的帶子。

  邊上一株株楊柳，一叢叢綠草，一隻白鶴停在柳樹下，專注地盯著水面。

  趙客已注意那隻白鶴許久，它維持這種動作至少有了三炷香的時間。

  「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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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條鮮嫩肥美的鱖魚躍出了水面。

  隨即，鶴動了。

  魚被輕鬆地叼入口中，白鶴高興地鳴叫一聲，也顧不得先行吞下，而是警惕地張望四周，確定無人來奪食之後，才放心大膽地吃起來。

  終於，吃飽喝足的白鶴，心滿意足地高振雙翅，往遠方而去，漸漸地消失在落日的餘暉里。

  周伯符沒有趙客這種情趣，他如同幾日沒有進食的餓鬼，風捲殘雲般席捲著桌上的菜餚。

  「周頭領，你這幾日是沒有吃飯嗎？」

  趙客轉過頭時，桌上已空空如也，愣住，不禁問道。

  「我……自溢兮要……喜多……寺物。」

  周伯符一邊說話也不忘了吃，塞得口裡慢慢地，就連腮幫子都鼓了出來。

  趙客嘴角微微抽搐。

  他還是聽懂了，周伯符自愈需要進食很多食物。

  「小二，繼續上菜！」

  將桌上最後一個滷雞腿連肉帶骨地吞下，周伯符顧不得擦油膩的臉頰，立馬喚來了店小二。

  店裡的夥計走到桌前，臉色大變，略微侷促道：「二位客官，店裡的雞牛羊都已經宰光了，現在這個時辰，要去市集買也沒時間了，實在沒有……」

  「我們不會吃霸王餐的。」

  趙客苦笑著，從懷裡掏出了一枚銀元寶，遞給了夥計。

  夥計接過元寶，用牙咬了咬，確定是真銀之後，喜笑顏開道：「二位客官稍等，菜馬上就來。」

  趙客瞥了一眼坐立難安的周伯符，腦後生起了黑線。

  照著周伯符這樣子吃法，難怪這家店會覺得他們是吃霸王餐的。

  趙客道：「再上一盤同樣的便可。」

  「小的明白。」

  夥計走後不久，仍然飢腸轆轆的周伯符不忿道：「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只不過一盤他們這的招牌臨江宴，用得著如此勢利眼？」

  趙客一愣，問道：「周頭領，你可有錢？」

  「沒有。」

  周伯符回答的十分光棍。

  「那你這不就是吃霸王餐了。」

  趙客剛調理好的心緒又沉入了谷底。

  周伯符用力地拍了拍趙客的肩膀，朗聲大笑。

  「這不是有你嗎？」

  「我沒錢。」

  趙客搖了搖頭，他還記得賭船之上，那位落英山莊的公子也這麼誤會了。

  莫非他看上去，是非富即貴的命？

  他陷入了沉思。

  「你這種窮酸樣，自然也同我一般，窮的叮噹響。」

  周伯符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長嘆口氣，唏噓道：「但你的武功還不錯，等我吃完，你替我攔住這酒樓之人，豈不是空手套白狼。」

  趙客苦笑，他終於是明白了，馮一笑也是，周伯符也是，報完仇之後，就好像放下了重擔，變得異常歡脫起來，前後變化之大，甚至如同換了一個人。

  趙客無奈道：「可是，這家酒店沒有那麼容易吃霸王餐。」

  周伯符不以為意，那天下第一堡都被他二人攪得天翻地覆，一家酒樓背後的靠山又能奈他們二人如何？

  臨著蒼江，地理環境又佳，這家酒店便被喚作望江樓。

  望江樓並非孤樓，幾個樓閣亭榭連綿相接，飛檐畫角，俯瞰著煙波縹緲的蒼江。

  樓外人聲嘈雜，喧鬧非凡，小攤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樓內女子艷麗，琴奏舞曲甚是美妙，吸引眾多人欣賞。

  望江樓熱鬧非凡，來往的過客遊人甚多，分為上下樓層，下層是普通平凡人吃飯之處，上層為高檔貴客食住之處，尤其是那遠近聞名的臨江宴，尋常之家要吃上一頓不啻割肉賣血。

  所幸，趙客臨走前還有點積蓄。

  估摸著兜里的銀兩，趙客的心還是痛了痛，接下來的行程，他估計得一路就著鹹菜饅頭過去了。

  這時，趙客耳朵動了動。

  下層，一老一少高談闊論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年輕之人打了打小鑼，笑道：「三叔，你說你博古通今，世上沒有你所不知、所不曉的東西，但我今兒就要問上一問，你可知近日發生了許多大事的飛鷹堡里有多少高手？」

  回答之人中氣十足，帶著一頂小氈帽，吸了一口旱菸，不屑道：「哈，小子，你要問倒我還差遠了，高手分許多種，有欺負我們這群老百姓的高手，有高手見高手，見面被打的屁滾尿流的所謂高手，你說的是何種？」

  年輕人仰頭大笑，道：「那自然是入了品級才能稱之為高手，天下九品，哪怕是最下品，第九品，也是我們常人所不能及的，放之海內外，也只有九品高手，才能開宗立派。」

  趙客點點頭，瞥向樓下的一老一少。

  天下九品之說，除了江湖中人，少有人明了。

  這兩名說書人，的確有點水平。

  對話的二人已各搬了個板凳，坐在了酒樓正中。

  而櫃檯後面的掌柜正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切。

  很顯然，這二人是酒店老闆請來炒熱氣氛的。

  年老之人淡淡一笑，譏諷道：「如你所說，九品才入高手行列，那飛鷹堡便沒有多少高手。」

  年輕人故作驚訝，道：「堂堂飛鷹堡，天下四大勢力之一，怎麼沒有多少高手。」

  將所有人的胃口吊起來之後，老人卻是不慌不忙，甚至還將燒盡的菸絲推了出來，重新填裝好，慢慢點上，這種無良的行為惹得樓內的性急之人已經開始破口大罵。

  吐了口煙霧，老人眯著眼睛，緩緩道：「那飛鷹堡，自然是天下四大勢力，可卻只是所有勢力里實力最低，青黃不接的那個！」

  年輕人眼睛放光，道：「三叔，你的意思是這飛鷹堡過去曾有許多高手，但這些年，後代無法繼承這種輝煌？」

  「正是。」

  老人砸吧砸吧嘴，捂著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道：「哎喲，真是上了年紀，隨便說了一段書，才說個開始，就覺得身體吃不消，肚子乾癟，整個人搖搖欲墜……」

  趙客「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樓下的這名老人，當真是不要臉。

  無視了周伯符幽怨的眼神，趙客從他手裡硬生生搶出了一根雞腿，然後往下丟去。

  老人若有所覺地抬頭，伸出手，正巧接住了雞腿。

  趙客與老人的視線第一次有了交匯，老人連忙垂頭。

  樓下的許多公子哥，見著老人有了吃的，紛紛催促道：「老頭，有吃的了，快繼續說。」

  咬了一口，唇齒留香，老人美滋滋道：「有貴人賞食了，那老夫就繼續說下去。」

  「飛鷹堡過去的輝煌暫且不說，我們且說說現在的這一代人，飛鷹堡堡主有七子一女，其中只有少主楚休入了九品，其女兒入了九品，其餘便都不過爾爾。」

  有人覺得好奇，問道：「那飛鷹堡怎會如此，他們的家傳武學是頂級，那楚中生更是五品強者，隨隨便便教導幾下子，兒女們又怎麼只有這種水平？」

  老人一笑，道：「這位公子有見識，竟然知道楚中生是五品高手，不知公子家傳何處？」

  被誇耀了一番，人群中的公子哥便覺得有些飄飄然，驕傲地抬起頭，享受起眾星拱月的優越感。

  「在下是定遠鏢局總鏢頭之子，薛無憂。」

  此話一出，酒樓里瞬間安靜了下來，然後爆發了劇烈的嘈雜聲。

  「竟然是定遠鏢局總鏢頭之子！」

  「聽說此子，七歲習武，十六歲以一敵三，斬殺了三名馬匪，如今更是距離九品只差一層頓悟！」

  聽聞這話，老人眼裡閃過一絲不屑，道：「原來是無憂公子，年紀輕輕便將要入九品，卻是了得，但我聽說，那使飛鷹堡陷入這種局面的二人，似乎也是公子這種年紀。」

  趙客聽聞此話，低下頭看向老人。

  周伯符也放下了正啃著的烤乳豬，擦了擦嘴角的油膩，一臉見鬼地看著那老人，然後對趙客低聲道：「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