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八子

  打量著鏡中的自己，楚雲雁心裡只有深深的哀怨。

  雪白的絲質裡衣，淡綠色的繡花羅衫，墨綠色的縐裙，一頭秀髮挽成了雲髻，略施粉黛之後，銅鏡中的人已一副小女子的神采。

  

  楚雲雁不喜歡這樣，非常不喜歡。

  如果她喜歡，她就不會離家出走，去那邊城當鬼市的一名小小拍賣師，更不會放棄群芳譜上的艷名，而在江湖憑自己的本事拼出一個鐵心的名號。

  她有八個兄長，作為楚中生的獨女，她本來可以舒舒服服地當一名衣食無憂的大小姐，可她卻偏偏喜歡舞刀弄槍，就連威嚴無二的楚中生也無可奈何，只能命令楚休等她玩的盡興了，然後將她接了回來。

  「為何父親這幾日都沒看自己？」

  楚雲雁嘟囔著嘴，父親待她甚好，可自從她回堡以來，其他的幾位哥哥都來虛情假意地來噓寒問暖，可偏偏楚中生卻沒來見她。

  又在閨房裡坐了一會，覺得空氣都變得乏悶的楚雲雁決心外出。

  只要不出堡，爹爹總不會來插手自己的事，楚雲雁心想。

  「機奴，陪我去找景哥哥。」

  「是。」

  見到小姐坐立難安的樣子，機奴唯有苦笑，她作為楚雲雁的貼身奴僕，除了更衣梳妝，其餘的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操心，當初小姐偷偷外出，她因為沒有上報及時，還受了重重的懲罰。

  所幸，這次無礙，堡主並沒有要求楚雲雁不得外出。

  楚雲雁走出房門，吸了一口花香，腳步變得輕快了不少。

  她要去尋他的景哥哥。

  楚中生育有八子一女，除了她，其餘八子按照八門遁甲進行命名。

  其中楚休為少主，也正是他將楚雲雁從邊漠拉了回來，但楚雲雁卻偏偏不喜歡他，而只喜歡與楚景廝混。

  包括楚休在內的七子都一副樣子，表面笑臉迎人，背地裡卻滿腹陰謀詭計，只有她的景哥哥有著這飛鷹堡少有的陽光開朗。

  當初，楚中生選舉少主之位，也只有楚景自願放棄了爭鬥。

  「機奴，我不在堡的幾日，景哥哥都在做些什麼？」

  想起那臉上永遠掛著真摯笑容的楚景，楚雲雁心裡也不禁溫暖了一點。

  驕陽艷艷，蒸起池塘的綠水，碧波蕩漾，幾隻白鷗從水面掠過。

  走過幾座廊橋，一路所過，奴僕們下跪，侍衛們行禮，楚雲雁走的風風火火，攪動著這幾日堡內陰沉死寂的氛圍。

  「為何這幾日，堡內人心更是惶惶了？」

  楚雲雁暗暗地想著，這幾日她被拘於幽閣，對外界所知甚少。

  少頃，她來到了楚景的住所。

  此時門口卻站著一名碩大的身影。

  祝山正在指揮著許多侍衛們進進出出，他背後站著歡奴。

  歡奴滿頭大汗，用著全部氣力舉著芭蕉葉，為他遮擋午後的酷暑。

  「我說，你們今天是沒吃飯嗎？動作再快一點，手腳再麻利一點，要是誤了時間，我要你們全部人頭落地！」

  祝山冷笑著，伸出肥大的手抓住侍從的手腕，這名侍從長相清秀，年歲也小。

  年輕侍衛抬起臉，這是一張由內而外散發著青春氣息的面孔，烏黑的頭髮彰顯了健康的本色，微微吹下的一縷遮住了眼角的位置，讓這雙透著頑皮的雙眸增添了幾分靈動。

  舔了舔嘴唇，祝山眼裡閃過一絲貪婪，聲音微微壓低。

  「你可以不用做事，到後面找椅子坐著乘乘涼。」

  年輕侍衛沒有因為這種特殊優待而暗自慶幸，而是臉剎那變得雪白，其餘進進出出的侍衛們，見到他這幅樣子，眼神里都有一點幸災樂禍。

  「祝太保，你好生興致。」

  楚雲雁走上前去，似笑非笑地盯著祝山。

  祝山的跋扈樣子猛地一變，本來高高抬起的頭連忙垂下，他的臉上掛起了諂媚的笑。

  「小姐好。」

  「我不好，很不好，我才回堡幾日，又作嘔的想要離家出走。」楚雲雁冷冷地盯著祝山抓著年輕侍從的手腕。

  祝山自覺地放開，也不臉紅。

  「讓小姐見笑了，在下只有這點愛好。」

  隨即，祝山狠狠地瞪了年輕侍從一眼，侍從見狀，連忙又搬起貨物，走進院子，扭頭望著楚雲雁的目光里只剩感激。

  楚雲雁搖了搖頭，道：「你的愛好我不在乎，你想怎麼玩隨你，但你千萬別再讓我見著，否則你十三太保的位子也該換人坐一坐了。」

  「是。」

  祝山手心沁出汗珠，尷尬地搓了搓手。

  楚雲雁道：「那麼，告訴我，你怎麼會在景哥哥的府前？」

  祝山貴為十三太保，在飛鷹堡，地位只遜於楚中生的幾名子女，除了少主楚休，其餘人連使喚十三太保的權力都沒有。

  祝山道：「是少主讓我來的，少主也正在府內做客。」

  楚雲雁蹙眉，她本來想找楚景敘敘舊，可沒想到那惱人的楚休也在這裡。

  「機奴，你在外面等著，我自己進去。」

  楚雲雁吩咐好機奴，無視了苦笑連連的祝山，徑直走了進去。

  「景哥哥，你在哪裡？」

  聽到聲音，堂前的兩道人影皆轉了過來。

  楚休臉色一變，又連忙說了幾句，走了出來，與楚雲雁來了個擦肩而過。

  楚雲雁冷哼一聲，這楚休雖然是她的哥哥，她卻一點也不喜歡，甚至可以說討厭至極。

  「雁兒，你怎麼又不聽父親命令，擅自出來了。」

  堂前的另一人也走了過來，他的臉上掛著如春風般和煦的微笑，鼻樑高挺，嘴唇微薄，他身穿一身錦服，皮膚白裡透紅。

  來人便是楚景。

  楚雲雁笑道：「父親不會責怪我的，他對我可好了。」

  楚景搖了搖頭，道：「父親待你這名女兒，的確比我們這些兒子好太多了。」

  楚雲雁望著楚休離去的背影，厭惡道：「景哥哥，你怎麼會同他在一起，他來找你，還給你送禮，這又是為了什麼？」

  楚景眼神變了變，但嘴角卻還是漾著另人目眩的笑容。

  「休大哥，剛才找我的事……是關於這些日子堡內的，近日人人自危，我們這群公子哥也在擔驚受怕。」

  楚雲雁問道：「我一路而來，也發現了這點，堡內到底發生了什麼？」

  楚景嘆了口氣，道：「小妹你近日被拘禁幽閣，不知屋外事，近日裡堡內頻繁有人被暗殺，刺客用短劍，殺了不少奴僕和侍衛，甚至花老人也慘遭了毒手。」

  楚雲雁花容失色，驚道：「花爺爺？他死了，那刺客瘋了！」

  她終於明白，這些日子裡，楚中生為何一直沒來找她。

  楚景也是臉色不好看，他又道：「花老人都死了，我們這群人又算得了什麼，而且，堡里最近還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楚雲雁道：「誰？」

  楚景嘴唇發白，道：「東方極！」

  楚雲雁的身子搖搖欲墜，皓齒輕咬，道：「他這種人……又怎麼會無緣無故來到飛鷹堡？」

  「小妹，你這就不得而知了，那殺手樓的樓主與我們父親是舊相識，以前在江湖之上也是絕代雙驕一樣的人物，而那東方極作為那人的義子，父親看重他，甚於看重我們……

  而近日除了花老人之死外，那東方極一位名為白鳳的奴僕也失蹤了。」

  楚景背過身，負在背後的手在微微顫抖，他也並不平靜。

  「也因此，休大哥開始聯合原先互相傾軋的兄弟們，我雖然不喜爭權奪利之事，但也不得不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