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2024-08-01 16:26:48
作者: 白色電話
上了馬車,阿合馬臉上的笑容終於再也維持不住了。偷偷的從車內照外看,那名侍衛一身勁裝,手一直都是按在腰間刀柄之上。馬車一路超前走,然而卻並非回大都的路。
馬車晃晃悠悠的前行,阿合馬卻是心裡一直在懸著。
他同太子真金一直不對付,如今可汗前往上都,太子卻傳訊將他給留了下來。雖然他是察必皇后一手舉薦,且可汗對他還算重用,但可汗的心思沒人能夠猜得透。若是想要救下他,恐怕已經帶著他繼續前往上都了,如今明知道他未曾跟上隊伍卻也並不在意,很顯然可汗是沒打算管他。
「怎麼辦才好,怎麼辦才好?」阿合馬不停的搓著手,眼睛情不自禁的朝著馬車外望。他按照南必的意思暗中一直同太子過不去,心中也一直在想若是太子真金倒台以南必的手段必定會扶自己的兒子當太子,到時候他便是有功之臣。因著他有察必皇后的信任,是以為太子對他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絕對不會動手。可如今,這突然下手卻是讓他有些始料未及。
他雖然不清楚為何向來溫和的太子殿下真金突然變了臉,但是眼下的情況卻是刻不容緩。他心裡明白,只要踏入太子府別院,那他絕對沒有命能夠走出來。不行,一定要逃,想法逃走,然後見到皇后,讓皇后來保住自己這條命。
馬車依舊不緊不慢的超前走著,阿合馬心中快速的盤算該如何逃走。這裡荒郊野地,想要逃並不容易。
「停車……」
馬車夫聽見車內傳出的聲音,愣了一下拉住韁繩,「大人,可是有何事?」
阿合馬鑽出車廂,一臉的難受模樣,「今晨吃壞了肚子,現在需要找個地方出恭,你在這裡等一會兒。」說罷,他對一旁馬上的侍衛行了個禮,「抱歉,微臣實在是忍不住了,稍等片刻,解決後定會繼續趕路。」
那侍衛嘴角微勾,「大人既然身體不適,那就去吧!在下在此等會兒沒什麼的。」
阿合馬點頭,一溜煙的朝著道路旁邊的樹林跑去。
坐在馬上,侍衛眼中快速閃過一抹諷刺,這樣的人竟然也能活到現在,果然太子殿下的心太軟了一點。想罷,手伸入懷中,取出一個銅質小哨子放在嘴邊,輕輕一吹。
輕嘯的哨音傳出很遠,簡短又明快。
阿合馬臉上的表情陡然一變,腳下的步子由走變跑。樹林裡很是安靜,靜的讓他心中升起一團不安來。正片林子長的十分茂盛,葉子將大部分的光線遮擋住,只有極少的部分透過樹葉照在地上。平日裡的鳥叫也消失了,只剩下他奔跑喘息的聲音。
越超前跑他心裡越覺得不對勁,漸漸的停下了腳步朝後望去。身後空蕩蕩的,除了樹林以外一個人影活物都沒有。阿合馬擰起眉頭,心裡越來越不安起來。那名侍衛顯然是來監視他的,可現在他跑了對方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阿合馬大人,殿下已經等了你很久了。」
阿合馬愣住了,原本已經緊張的心此時快要跳出來。這安靜的林子裡竟然有人對他說話,語調很輕聲音也很輕,可無論怎樣輕他都覺得全身忍不住的想要顫抖。他忍不住想要逃走,可現在卻又不知道該往哪裡逃。
一個人緩緩的從一棵樹後走出來,一身死士的裝扮,腰間佩戴著一把沒有刀鞘的彎刀。「阿合馬大人,殿下已經等你很久了,為何還在這裡耽擱呢!」
「我……」阿合馬臉色發白,滿頭都是汗,「我是來林子裡出恭,不小心迷路了。」
「是嗎?」那人黑布蒙著面,可那雙眼睛卻是極有特點,一道疤痕在左眼之上,一雙眼睛眼球都是白色的,很顯然他已經雙目失明了。
阿合馬望著那雙白色的眼睛,心裡怦怦直跳,這個人是個瞎子?
「阿合馬大人,現在可是準備好去見太子殿下了?」那人用那雙詭異的眼睛盯著阿合馬,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阿合馬緊張的咽了口唾沫,忽然捂住了肚子,「不行了,不行了,微臣又要去出恭了,這位侍衛大人容再等片刻。」說罷,拔腿就超前跑。
那名黑衣死士瞪著那雙白色的眼睛望著他所逃的方向,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變得更加明顯。
「沒追上來,沒追上來,千萬不要追上來。」哈河馬一路狂奔,此時他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只要能夠快速的逃,能夠拖延時間他的命就會保下來。
突然,他的腳步停了下來,全身情不自禁的開始僵硬。雙目圓瞪,驚訝的表情就那麼僵在臉上。
前方樹林之中,一群人正在那裡站著,中心一處放著一張小桌案,案子上擺放著鮮美的水果和酒。桌案一旁,真金一襲黑色四爪金龍袍在身,手握一把硬弓正對著遠處的一棵樹射箭。手指送,箭矢出,一箭命中樹上綁著的把心。
弦聲猶在,真金走回案前,將硬弓放下。他抬起頭望著阿合馬,那雙深褐色的眼睛幽深不見底,「阿合馬大人,臨時召見你前來沒想到竟然給你添了如此多的麻煩,更是沒想到大人如此急切的棄車步行跑了過來。」
「殿下,微臣叩見殿下。」阿合馬終於回過神來,雙膝一軟已經跪在了地上。
真金輕執酒杯,抿了一口酒水,「大人何必如此,平日裡朝堂上可未曾見過大人向我低頭,如今突然行此大禮實在是讓我受寵若驚。」
「殿下,臣是被逼無奈才同殿下作對的。」阿合馬一咬牙,扣了一首說道:「殿下有所不知,可汗如今已經對殿下起了防備之心,更是有心要打壓殿下。微臣心中明白,夜夜擔憂,日日愁神,最終不得不故意同殿下作對以來讓可汗打消猜忌。殿下,沉也是有苦衷的啊!」
「你果然是能說會道,且狡猾如狐。」真金放下酒盞,用指腹擦拭了下嘴角上的酒漬,「只是可惜,額吉或許會信你這番鬼話我可是不信。」
阿合馬身上頓時出了一層冷寒,眼睛更是瞪的溜圓,「殿下,微臣所言句句屬實,殿下不能冤枉了微臣一片忠心啊!」
「忠心?」真金輕笑一聲,深邃的眼眸之中透出冰冷,「既然如此,那你就表表你的忠心。」
阿合馬一愣,隨後心中一喜,可還未喜上眉梢便又聽真金開了口。
「去死吧!」
阿合馬愣住了,因為不敢相信連眼睛都微微的凸出,一瞬間的喜悅頓時被這一瞬間的恐懼給全部打散。死,真金竟然直接開口讓他去死。不行,他絕對不能死。「殿下,皇后娘娘絕對不允許您如此處決了微臣,更何況處置了微臣對殿下百害而無一利,殿下三思,殿下三思啊!」
真金輕笑一聲,抬抬手示意將阿合馬拉走。
「殿下,可汗會猜忌你,認為你有謀朝篡位之心,皇后會同你之間有了間隙,這對你未來登基……」
「噗」
一聲輕響打斷了他的話,阿合馬頓時愣住了,僵硬的扭過頭,正見到一柄劍在他小廝的胸口透出,劍尖冰冷還滴著鮮血。那名小廝嘴被堵著,瞪大眼睛瞧著他,死不瞑目。
小廝的身體緩緩的倒在地上,身後那名雙目失明的死士嘴角帶著一抹笑望過來。手裡的長劍一點點的抽出,在那屍體上擦拭掉血跡。
阿合馬感覺天都要塌了,那小廝是他派去找南必的小廝,可現在已經成了一具屍體。只感覺全身都在顫抖,眼睛裡忽然一片紅,腦袋一沉便死了過去。
雙目失明的死士提著劍走了過來,身後探了一下鼻息,嘴角掛著輕蔑的笑容,「殿下,這人被嚇死了。」
真金看都不看一眼,登上剛剛駛過來的馬車,「送給南必瞧瞧,她應該會十分喜歡。」說罷登上馬車,放下車簾便走了。
可汗離開大都前往上都養病,大都所有的一切均落在太子真金的身上。阿合馬之死讓整個大都內留下的朝臣都緊張起來,所有人都認定這只是太子真金計劃的開始。事實證明,他們所猜的不錯,太子一改以往溫和的態度,對所有反對他的人開始下手,阿合馬一派不過數日便死的死,下獄的下獄。
而正在此時,宮內忽然間鬧鬼,據說乃是阿合馬陰魂不散前來找皇后評理。皇后讓太子將阿合馬屍體好好收斂,太子真金一口拒絕。察必皇后因這件事大發雷霆,氣的病倒。整個別院內一片愁雲慘霧,而一直旁觀的南必卻並未有任何的動作。
八月中秋節剛過,察必皇后身體越發虛弱,不知從何道聽途說請來道士為阿合馬超度,宮裡一時間變得詭異起來。
長時間不曾露面的南必突然抱恙,夜夜驚魂無法安眠,每日渾渾噩噩看似中邪了一般。
察必皇后日漸轉好,心情似乎也開朗了很多。別院後山建造一處小型的道觀,神神秘秘不知究竟在密謀什麼。
真金明知這道士乃是騙子仍舊不理不問,以雷霆手段將整個大都的勢力收入掌中。
夏季就在這樣一個風雲變幻的時刻過去了,秋一來一片涼。
阿諾瞧著自己已經漸漸隆起的肚子發呆,近一個月她一直在王府內安心養胎。自從那日離開皇宮別院以後,第二日一家人便直接搬回了大都雲南王府。別院雖然好,可也耐不住那邊是個烏煙瘴氣之地。
「下雨了,最近天氣也不知道怎麼了,沒幾天就下一場雨,今年冷的要比往年快的多呢!」淺荷站在窗邊朝外看去,臉上一副惋惜的表情。「原本還說著明天去上香呢,今天這麼一下估摸著也就去不成了。」
「想去自然能去。」阿諾聲音淡淡的,瞧了一眼窗外的雨更是莫名其妙的煩躁起來。她站起來,走到窗邊同淺荷並排站著,「這雨來得快,走的也快,
「那我一會兒就讓人準備車,明天一早咱們就去上香去。」淺荷笑著道,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
阿諾心裡依舊悶悶的,忽哥赤走了好幾天一點音訊都沒有傳回來,說心裡不在意那是假的。自從她懷有身孕以來,忽哥赤常常會在王府里陪著她,可最近似乎有什麼事情他卻不能一直待在王府之內。她心裡有種預感,忽哥赤似乎在準備著什麼。
雨一下便是一天,到了晚上才停歇。
第二日一早,阿諾便起來帶上樂樂同淺荷一起去上香。她倒是沒有這個習慣,只是淺荷每個月總會抽出時間去寺廟一趟。
大都周圍的廟宇香火向來不錯,許是前一天下雨所以今晨寺廟裡的人並不多,空蕩蕩的寺廟是少有的清淨。
阿諾同淺荷一起上了香,添了一些香油錢後兩人便在寺廟內逛了一會兒。剛過沒多久,烏蘭便帶著去玩的樂樂回來了。
「王妃,六王妃生了,傳來的消息說是個男孩兒。」烏蘭說到這裡,又望向阿諾,「可孩子出生後身體似乎不太好,剛剛去了咱們王府請了乞顏御醫過去。」
「身體不好?」阿諾吃了一驚,「娜仁托雅的身體向來不錯,她也是習武出身,平日裡也沒有不小心,為何身體會不好?」
「奴婢聽說上次皇后娘娘生辰的那夜六王妃被人推了一把,撞到了肚子。」烏蘭壓低了一些聲音。
「什麼?」淺荷愣住了,「為何這件事我們沒有聽說?」
「那時候王妃已經暈倒,王爺緊張王妃已經先一步回了別院,而據說六王妃之所以摔倒似乎還同我們王妃有關。」烏蘭再次解釋道,「奴婢那日並沒有去,這些消息也是奴婢前些天聽來的。」
阿諾同淺荷望了一眼,若是真如烏蘭說言,那豈不是娜仁托雅替她擋了一災?
「阿諾,我們現在先回去,等明日想辦法去問問究竟怎麼回事。」淺荷語聲沉沉的,心裡卻是已經有了想法。烏蘭那日沒有跟過去,阿納日又是忙著阿諾暈倒的事情,她一出茅房就被忽哥赤派過去的人接去了馬車。不知是趕巧了還是如何,正好這個消息給錯過了。可現在既然聽烏蘭這樣說,那不查清楚是絕對不行的。
原本便是出來到寺廟裡上香祈福,香都上了自然便可以回去了。兩人帶著樂樂和丫鬟侍衛一起回雲南王府,出來一趟本為散心,沒想到卻又有一件事堵在心裡。
秋風高爽,透過車窗灌入車內,一路兩人都未說什麼話。只是遠遠的忽然瞧見了一群人來,那些人身穿道袍,手握浮塵顯然是一群道士。
「最近大都里的道士是不是有些多了?」
淺荷斜睨了窗外的道士一眼,「聽說不少家都請了道士做法安宅,後來又有幾家人常病不起的後輩給道士瞧了瞧,病雖然沒有全好卻也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應該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的確不簡單,宮裡的那位做事真是越來越謹慎了,一點手都不沾染。」淺荷笑著道,「拐了那麼多的彎,想查都不容易吧!」
「你說,我們王府是不是也該請個老道士來瞧瞧?」阿諾定定的望著淺荷,嘴角掛著的笑意也是若有若無的。
「你也相信那個?」淺荷話剛說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眉頭一擰,「阿諾,你確定要這樣做?」
「最近總有些不舒服,犯懶犯困,每天睡的時候比醒的時候多,常常做惡夢,這應該不是什麼好兆頭,讓道士瞧瞧也是很不錯的。」阿諾說的很慢,目光也終於從淺荷的臉上移開,「雖然我不太清楚南必後面的一招是什麼,但我也不介意幫她混淆視聽一下。」
「別人或許可以,但咱們王府最近這情況有點不太對,我覺得你是否還需要再考慮一下?」淺荷意有所指。
「我覺得若是我真的什麼都不做才是最不該的,她做了那麼多,我沒有直接伸手去推她掉懸崖已經是我的仁慈了。」阿諾臉上的表情冷的嚇人,「我還聽說,有道士在研究長生不老藥,吃了以後真的能夠延年益壽呢!」
聽見這句話,淺荷臉都白了:「這樣做會不會太急了點?」
「我不覺得。」阿諾望著淺荷,「娜仁托雅的事情我們還不知道,不過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我不管她們到底怎麼斗,現在我只想快點看見結局。」
「我知道我即使勸你,你恐怕也不會改變主意。」淺荷嘆了聲氣,「我總感覺最近心悸不安,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或許,你做的是對的,先下手總比被人擠到絕路要好。」
阿諾點頭,車廂里安靜下來。
回到王府,忽哥赤依舊不在,已經好幾日未曾見到他人,這趟遠門出的十分神秘,連烏恩奇都未曾跟著。
按照兩人在馬車上商議的,淺荷請了道士來府里逛了一圈,隨後又傳出了長生不老藥的謠言。一時之間,大都附近的道觀變得熱鬧起來。無論是家中有病的,還是年老想要求長生的,人絡繹不絕的前往道觀尋找道士。
蒙古達官貴人之中更是有不少數請了道士回家,不是講經便是做法。
這樣的異常情況,一直持續到了冬天。
剛剛邁入十一月,第一場雪便來了,比往年都要早。
天還未亮,外面仍舊下著雪。
阿諾睡的迷迷糊糊的,只聽見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一個冰冷的人進到屋內,脫掉了外面穿著的大氅。
他的動作很輕,更是小心翼翼將門再次關上。腳步放的很緩,若非是有一股身上帶著的冷息的話,恐怕阿諾根本聽不見他走過來的聲音。
勉強的睜開眼睛,頭依舊有些沉,朦朧的光線逐漸清晰起來,四目相對很多話似乎哽在喉嚨間再也說不出來了。一走又是好多天,她都覺得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醒了?」忽哥赤輕柔的問。
「你去哪了?」阿諾心裡莫名的泛出一股委屈,「走了那麼久也不告訴我什麼時候回來。」
「我有些事情要辦,再過些天,只需要再過些天就好。」忽哥赤搓了搓自己的手,待稍微熱了一些才探了探阿諾的額頭,指腹溫柔的擦拭了下她的眼角。
「你最近都去了哪裡,有什麼事比我們的孩子即將出生還要重要嗎?」阿諾拉住他的手,心裡莫名的疼了一下,「忽哥赤,我不想你有事情瞞著我。我希望你遇到什麼都告訴我,不要瞞著我。」
忽哥赤望著他,似乎在想些什麼,最終彎下腰親吻了下她的唇,「再睡會兒,我連夜趕回來有些累了。」
阿諾覺得心裡有些失落,可看著他眼底的疲憊忍住沒有說。轉而換了個話題,「外面看起來有些亮,可是下雪了嗎?」
「雪下的很大,天也很冷,你身子不方便今天就不要出門了,多睡一會兒養足精神。」忽哥赤再次吻了她一下。
她望著他點點頭,側身向床里躺了躺。
忽哥赤先將外衣脫掉,裡面穿著薄薄的一層裡衣,伸手在身上摸了兩下才鑽進被窩。他伸出手,將阿諾摟入懷中,另一隻手輕輕的撫上她隆起的肚子。「孩子最近還乖嗎?」
「孩子還算乖,不過偶爾會動的晚上睡不好覺。」阿諾鼻尖聞著熟悉的問道,閉上眼睛輕輕的呢喃。
忽哥赤的手很熱,有些發燙的在她的肚子上遊走,肚子裡的小傢伙似乎感覺到一般忽然動了起來。大手忽然間顫抖了一下,猶如在同肚子裡的孩子互相打招呼般輕輕的撫摸著。他聲音也變得沙啞,語氣更是激動:「動了,兒子動了。阿木爾,這是我們的兒子。」
阿諾笑了起來,「當然是我們的兒子,乞顏御醫說孩子這段時間養的很好,只要能夠順利生產,孩子絕對會健健康康的長大的。」
忽哥赤輕輕的吻了吻她的耳垂,「你懷著樂樂的時候我就不在你的身邊,如今又是很少能夠陪著你。阿木爾,你放心,再給我一些日子我一定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生產。」
「嗯,我相信你。」阿諾點頭,安心的睡了過去。
忽哥赤望著懷裡熟睡的阿諾心中暖暖的,這是他的幸福,他應該好好的守護。所以,任何人都不能夠破壞他所擁有的幸福,任何人都不能夠將阿諾搶走。
阿諾睡醒的時候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場夢,夢見忽哥赤回來了,可看著身邊空蕩蕩的位置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手邊還有著他身上的溫度,空氣里還有他留下的味道,可是人卻已經走了。她不明白,究竟忽哥赤在做些什麼,忙碌的竟然數天都難見一回。
「王妃,可是要起身了?」
「阿納日,可是有什麼事麼?」阿諾揚聲問道,平日她起身很少有人伺候著,今日阿納日一早便來問,定然是有事情回稟。
「太子府剛剛下了帖子,請王妃過去賞梅,不知是否答應下來。」
阿諾笨拙的坐起身子,靠在床頭想了一會兒,「告訴來下帖的人,我明日就過去。」
「是,奴婢這就去辦。」阿納日應了一聲,離開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屋外雪光透過窗子照進屋內一片涼白。
阿諾仰著頭望著床頂發呆,她有些不太明白了,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能夠讓忽哥赤數日不歸越來越忙碌。想了許久,她依舊想不出答案來。起身穿了衣服,拉開門朝外看,白雪將整個院子都覆蓋起來,中間被下人清掃出一條小路,上面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冬天就這樣悄悄的來了,來的有點快,也有點慢。
漫長的日子過的都是重複的,阿諾有些無聊的伸了個懶腰,隆起的肚子讓她眼中的神色變得柔和。自從娜仁托雅的事情查清楚以後,她再也沒有出過門。每日在王府里安心養胎不問外事,可這些並不代表她不清楚。
南必是有野心的,自然抓住了任何一個機會致察必皇后與死地。如今,她的病情漸漸的好轉,也證明了察必皇后即將倒台。
這樣的冬天是有些冷,但卻也是讓人覺得興奮。
第二日一早,阿諾便同淺荷兩個人去了太子府。
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一個丫鬟立刻上前來打開了車門,「王妃,請下車,太子妃已經等候多時了。」
阿諾同淺荷對視一眼,她們來的時間並不算晚吧!
下了車,立刻有一頂軟轎抬過來,那打開車門的丫鬟繼續道:「王妃身子不便,坐軟轎吧!」
阿諾又望了淺荷一眼,兩人心裡都產生了一些好奇。若是說來賞梅那肯定是假的,但如此周到的安排卻又不得不讓她慎重起來。
軟轎一路進了太子府,順著一條小道直接朝著後院走去。身邊的淺荷越走越覺得不太對,周圍的一切都很美,可這環境卻是太過於幽靜了。
終於,軟轎在一處院子前停了下來,那接待的丫鬟立刻站在了一旁,「王妃,我家殿下正在屋內等著你。」
「什麼?」阿諾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轉而朝身後一望頓覺得不對勁起來。
「噗通……噗通……」
幾名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黑衣人就站在他們一行人的身後,她從雲南王府內帶來的三個侍女均被人點了昏穴暈倒在地。
淺荷驚的捂住了嘴巴,手指著那丫鬟,「你們究竟想要做什麼?我們可是雲南王府的人。」
丫鬟似乎早已經猜到了她會有如此的反應,不慌不忙的行了個禮,「王妃,很抱歉,這一切都是主子的意思。」說罷,她目光望向了淺荷,依舊是規規矩矩的行禮,「淺荷姑娘,請您先去別處歇息,奴婢保證王妃會好好的。」
阿諾回過頭來,此時才看清楚這是哪裡。眼前的丫鬟如此有恃無恐,加上她之前的那一句話心裡頓時明白過來,「是真金在裡面嗎?」
丫鬟點頭,「是,是殿下。」
阿諾總算是明白為何覺得有些奇怪了,若是闊闊真想要請她,那根本不可能只是請她一個人來。即使是請她一個人,那也不會說迷失不請人來做客。據她所知,真金在掌控了大都所有的權勢以後太子府更是門庭若市。來的一路都是冷冷清清的,肯定有問題。
「王妃……」
丫鬟似乎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
阿諾側過臉望著兩名黑衣人將淺荷帶走,離開前淺荷還給了她一個謹慎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氣,都走到了門口,想要離開根本不可能。
「請……」
小丫鬟在前面領路,整個院子外面被白雪覆蓋,院子裡卻沒有一點的雪,連那一層薄冰都被人清理的乾乾淨淨。
這裡是真金的住處,平日裡很少有人來。真金喜歡安靜,向來不喜歡被人打擾。即使是平日裡,他院子內的人也不多。但是這裡她也很熟悉,曾經她在這個院子裡住了好幾個月。
一路超前走,每一步走的都很慢。她有些想不明白,為何真金要讓闊闊真給她下帖子騙她來這裡。一直以來,兩人都很有默契,就像從來不認識一般,很少說話,更是從來不接觸彼此。
丫鬟走到書房門前,推開了門,對著屋內的人稟報了一聲,「殿下,雲南王妃來了。」
屋內很安靜,沒有人說話。
丫鬟輕手輕腳的幫阿諾脫掉身上穿著的狐皮大氅,做了個請的收拾便抱著大氅去了旁邊不遠的側屋。
阿諾走進去,一股熱氣迎面撲來,原本身上的那一股子寒氣頓時消散了。
書房內的一切都沒有變,一切都同前幾年沒有什麼兩樣。真金坐在書桌後面,抬起頭望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繼續看手裡的奏摺。
「把門關上。」和煦的聲音中不帶任何的情緒,似乎並非是在對她說的一般。
阿諾回過身,將門合攏關緊。屋內燒著地暖,溫度很高,高的讓人有點難以喘息。她快步走到窗子邊,將木窗推開一條縫隙。
「怎麼了?」真金又抬起頭來,終於將手裡的奏摺放了下來。
「有些悶。」阿諾實話實說道,望著他卻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兩人之間變得有些沉默,沉默使得空氣變得更加的悶熱。終於,阿諾再也忍不住了,「你把我的暗衛怎樣了?」
真金站起來,走到她的身邊,將她扶到一把鋪著柔軟厚墊的椅子面前,雙手用力將她按在椅子裡。深邃的深褐色眼睛平靜無波,就像他開口發出的聲音一樣,「殺了。」
阿諾的手一緊,指甲劃破了柔嫩的手心。她望著眼前的真金,似乎覺得這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人。這個人深不可測,冷酷無情,陌生的讓她有些不安。
她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來到太子府內便是一個陷阱,若非她的暗衛早已經被真金弄死,那麼她根本不會被帶著走到這裡來。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等著,等著真金接下來告訴她要做些什麼,她完全不相信真金會平白無故的將她騙進太子府。
「最近就留在太子府里。」真金定定的望著她,深褐色的眼睛就像兩顆寶石,閃耀的有些晃眼。
阿諾沒有答應也未說不答應,廢這樣大的功夫讓她來到這裡就是為了讓她留下來?她忽然間覺得有些可笑,都這個時候了,沒有一點解釋他認為她真的會聽他的話嗎?更何況,她現在並非是一個人,她肚子裡懷著一個,雲南王府內還有一個女兒。
輕輕的抬起手來,一點點的將肩膀上那熱的有些熾人的手撥落,「太子殿下,我不能留在太子府內,王府里還有我要照顧的人。」
「樂樂嗎?我已經讓人去接了,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真金盯著自己的手看了一會兒,最後苦笑了一聲轉身回到了書桌後面。
阿諾只是靜靜的看著他走回去,看著他再次翻開奏摺開始批閱。聯繫到最近數月忽哥赤的反常,她心裡著實有些沒底。只是,即使如此,為什麼真金要多此一舉的把她給困在太子府?她是雲南王妃,難道忽哥赤所做一切後她還能置身事外嗎?有這個可能嗎?
兩人就像在賭氣一般的誰也不開口說話,連一句基本的解釋都沒有。
屋內很熱,熱的越來越讓阿諾有些難以喘息過氣來。她坐了很久,久到雙腿開始漸漸的麻木起來,久到她感覺全身都有些疼。
「太子殿下,小郡主已經接過來了,目前正安置在太子妃的院子裡。」
書房外終於傳來了丫鬟稟報的聲音,真金緩緩的抬起頭,「給雲南王妃送一壺清水過來。」
「是……」丫鬟應了一聲,立刻去準備去了。
真金將手裡的筆放下,在桌案上挑挑揀揀的拿了幾份奏摺站起來,一步步的走到阿諾面前遞給她:「現在的雲南王府已經不是安全的地方,我將你接過來也並非是為了什麼。或許所有人都認為忽哥赤此舉必然會惹怒可汗被賜死。」
阿諾接過奏摺,翻看了幾本,心裡的驚訝已經讓她再也坐不住了。每一本上都寫著忽哥赤暗中練兵,意圖不軌。
她按著扶手想要站起來,可雙腿卻麻木的沒有一點的感覺,無奈她只能繼續坐著。
「暗中練兵,這事情瞞得住別人卻瞞不住我同父汗。雖然現在還不清楚他究竟想要做什麼,可我能確定的是,無論他做了什麼雲南王府註定不保。」真金揉了揉太陽穴,「我不想要讓他有任何的後顧之憂,只有這樣才能真正保住他的命。」
阿諾用力的將手裡的奏摺扔在了地上,「真金,既然你都知道,那為何不告訴給忽哥赤,阻止他?」
奏摺被扔的散落一地,可真金看也不看一眼。他蹲在阿諾的面前,拉過她的腿替她揉按起來,「你同忽哥赤從小都是由我看著長大的,雖然他是皇子,可卻很少會住在宮裡。或許我能猜出來他的目的,但我卻不能認同。」真金站起來,輕聲道:「看看是否好多了。」
阿諾愣怔的望著他,最終動了動腿腳,麻木的感覺已經退去了很多。
門外傳來幾聲輕扣,丫鬟端著茶水走了進來。不言不語的放在小桌上,目不斜視的躬身退下。這一系動作行雲流水,似乎從未來過一般的沒發出一點聲音。
「有些時候,阻攔不住的,不如就讓他去做。」真金聲音中透出一抹疲憊,「雖然不一定能夠做的成,但至少做了總比一輩子懊悔要好。」他伸手給阿諾倒出一杯清水,「阿木爾,你安心的在太子府內住下,不出一個月或許一切就會結束。到時候,我一定送你離開。」
阿諾接過水杯,喝著裡面的水卻總能感覺到一股苦味。她知道這是她心裡的苦,以至於現在她覺得什麼都苦。
已經是十一月,再過上不到兩個月就過年了。她或許不能猜透忽哥赤在冒險做什麼,但卻明白這一切不是她能夠阻止的。就像真金說的,阻攔了這一次難道能夠阻攔他一輩子嗎?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不想要一直被困在太子府內。這裡或許是安全的,但她更是想要同忽哥赤在一起,無論做什麼都陪著他。
雪越下越大,整個大都幾乎沒有人願意在這樣的天氣里出門。今年的冬天來的太早,雪下的也太快。
十一月中,可汗回到大都,朝堂之上再次提起征討日本的事情。這一次,大部分朝臣並未有什麼異議,初步定在明年春天發兵征討。
太子府之內,阿諾望著房頂上的白雪發呆。忽哥赤離開十一月初離開大都,可汗十一月中回到大都。這一切之間必定有著關聯,可如今的她根本沒辦法邁出太子府一步。真金確定了要讓忽哥赤輸,且輸的徹底。
阿諾提起裙擺,笨拙的出了屋子去了書房。
剛推開門便聽見了屋內真金的聲音傳來:「既然是海雲禪師讓你娶,那你便娶吧!」
「是……」
順著聲音望過去,正見到答剌麻八剌躬身一禮轉身準備退出書房。瞧見阿諾,那年輕的臉上露出一抹詫異,可隨後便快速的掩飾起來。他沒有打招呼,就當做並未看見一般出了書房。
阿諾待他走出去後關上了門,大步走到真金的面前,「我想要去找他。」她想了很久,能夠放她離開太子府的人只有真金。所以,她決定來求他。
真金望了她一眼,最終嘆了口氣道:「你現在不能出去,再等些日子我送你離開。」
「等,再等?那我需要等多久?等到他真的將大都圍起來?」阿諾忽然間笑了,眼前的男人太過於無情,最初她或許天真的認為他是在幫忽哥赤,可如今的她卻不再那麼想。
屋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僵持,兩個人都不知道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還能如何談下去。
阿諾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現在的她,若是在這樣同真金爭吵下去一樣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眼眶漸漸的紅了,她伸出手拉住真金的手臂,「真金,你若是再把我這樣關下去的話,我會死的……我會死。」
真金緩緩的閉上眼睛,嘴角卻是噙著一抹苦笑。他將阿諾手臂從阿諾的手中抽出,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眼睛裡已經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你果然還是用死來威脅了我。」
「真金,我不是威脅你,我是告訴你實話。」阿諾笑著對真金說道。
真金看著眼前的阿諾,忽然間想起了她兒時的樣子。可惜,時光冉冉總歸是過去的再也回不來。他嘆息一聲,「再讓我想想。」
阿諾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一直在等著真金的決定。
入夜,太子府內忽然起了火,上百名黑衣人沖了進來。
木門吱呀一聲被拉開,黑色大氅罩在阿諾的身上,斗篷上毛茸茸的帽子將她整張臉遮了個嚴實。阿諾緊了緊身上的大氅,小心的邁出屋子。趁著現在比較混亂,她決定連夜出太子府。她已經顧不得許多,這個時候能夠衝進太子府里的人一定是忽哥赤派來的。
果不其然,還未走到院子外便被太子府的暗衛阻攔下來。然而,身後燃氣的凶凶大火瞬間將整個院落照的通明。出門之前,她點燃了屋子裡的一切,用這樣一場火來標註她所在的位置。
十數名黑衣人從四面八方衝過來,暗衛死士戰做一團。
天上烏雲壓頂,可卻不如人心頭壓抑。
這是一場爭奪,似乎更是一場賭注。太子府被燒毀了不少的房屋,暗衛死士的屍體也隨著化為灰燼。
後門,一輛馬車緩緩離去,留下的只有那雪地里淺淺的痕跡。
阿諾緊緊的握著自己的手,因為用力而捏的手指發疼。
馬車一路朝著城外駛去,路上一個人都沒有。攻入太子府內的死士只剩下了少數的十幾名,斷後之餘也一併退出了城。
阿諾望著越來越遠的大都城門,心中的大石頭終於放了下來。
周圍保護的人越來越多,直到十里外的一處軍營之內。
一切來的太快,快的讓人有些反應不過來。望著眼前的軍營,阿諾已經明白了即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第二日,大都城內忽然變得混亂起來。城外有數萬兵馬將整個城池圍困住,忽哥赤身穿戰袍在城門外駐兵紮營。
大元朝至元十七年的冬天,太子府夜間著火,黑衣人攻入府中卻並非刺殺,一切都代表著第一場由奪嫡開始的內亂正式展開。數萬憑空冒出的軍隊將大都整個圍堵起來,可汗默不作聲,似乎並不在意。
距離大都最近的兵馬正在待命,這數萬人已經是緊繃在長弓上的箭,要麼一擊必中,要麼粉身碎骨。
所有都在觀望著,看這一場仗是否真的打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