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爭鋒2

  「……父親讓我轉告給你，他說，有生之年，都不希望再看到你回到王庭，回到北漠去。」

  窗外空氣清新，晨光明媚，蘇年的腦海中閃過那一望無垠的草原和沙漠，可那樣廣袤的地方卻容納不下她這樣一顆脆弱的心。

  屋子裡寂靜無聲，不知從哪棵樹上傳來一聲鳥啼，嗚嘎一聲——像是一隻展翅高飛的老鷹發現獵物俯衝而下，將她本就碎裂的心，瞬間啄得粉碎！

  她感到一陣暈眩襲來，扶了扶桌沿。

  原來心還是會痛，那畢竟是她的父親，可這樣的家人於她而言和仇人沒有什麼分別，若可以，她未必就想要回到那裡去，除了死去的娘，那裡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東西。

  她不禁笑出聲來，嗤的一聲道：「那你告訴父親，身為女兒，我會盡力完成他這最後的心愿。」

  「七妹……」

  「大公主難道還有什麼話，是首領讓你帶給我的麼？」

  「你知不知道，父親很愛你的母親？」

  翹清河面上神情始終不變的往下說，蘇年怔住，止住笑。「當初你的母親逃難而來，流落到北漠，父親對她一見傾心，將她帶回王庭，那時我的母親剛剛產下我不滿一年，又懷上了弟弟，你的母親搶走了父親所有的愛，父親對她眷寵有加，甚至只是因為她水土不服，久病不愈，薩滿法師一句我母親的座帳衝撞了她的風水，父親便讓大著肚子的母親搬離她身為大妃應該享有的府邸……可你的母親卻絲毫不接受父親的愛，因為，她的心裡還裝著一個中原的男人！可是，她又捨不得王庭帶給她的榮華富貴，父親給過她機會離開，她選擇了留下，卻在留下之後，又私下想方設法聯絡她心上的男人……父親怒她的背叛、不忠、這才逐漸冷落了她，甚至對她抱有仇恨，以至於她懷上父親的孩子，父親也並沒有感到任何喜悅，對這個孩子從來都不願多看一眼！」

  

  蘇年只覺呼吸越來越緊，胸口壓抑得難受，翹清河的每一句話仿佛都在她的內心掀翻起一陣驚濤駭浪。

  「……父親身邊不乏女人，子女眾多，你和你的母親只不過是父親人生中最失敗的一筆，而你從小的遭際，也只是老天對你們母女的懲罰和報應而已！當初尚在襁褓中的我和母親一起被趕出座帳，顏面盡失，遭受冷遇，在族中不再擁有地位和威信，以至於母親在產下弟弟的時候難產，因為沒能及時得治，今後再不能生育……一個女人不能夠生育，即使她已經生過孩子，在遊牧部人看來，那都是莫大的恥辱！所以，七妹，你我之間的仇恨，從一開始就註定……再到後來，我們長大，我傾心巴泰，可巴泰的眼裡卻永遠都只有你的存在，他在人前欺負你，人後卻不止一次的對我說出讚美你的言語，說你比我更美，你才該是北漠的第一美人，我打心底里不服氣，也更恨你！可我還是阻止不了巴泰對你的痴狂，你離開之後的這幾年，他心裡念念不忘的就只有一個名字，那就是你：翹蘇年！」

  翹清河越說越激動，從面無表情到隱隱的透出幾分憎怒，從鄙夷含笑到說得咬牙切齒，近乎於發泄，眼裡的光芒也越來越冷冽。

  「……可你卻和你的母親一樣，對巴泰視而不見，從不拿正眼看他一眼，絲毫不稀罕！為什麼你和你的母親都喜歡去搶別人的東西，我與巴泰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還在肚裡兩家就定下婚約，他是我的男人，整個王庭的人哪個不知！可是後來，我想通了，他心裡沒我，我也不必再為他費心思，我要靠自己的雙手去得到更值得我擁有的東西……人的一生很短，我不應該呆在那個小地方，蹉跎我的美麗，而應該讓天下人都看到我的美麗！所以，我不顧父親和母親的反對，執意來到南齊！說來我應該感謝你的，七妹，你給了我這個機會……」

  蘇年死死的掐著桌沿，內心裡涌過一陣陣難言的情緒來回的翻攪著，那熱辣辣的填滿她胸腔的滋味，竟不知是憤怒、悲嗆、驚愕、痛恨、還是茫然可笑。

  關於娘和父親之間的事情，她並非完全不知，儘管很少人提及，儘管娘從來不願說起自己的過去，她也能感覺到一些，她從不相信娘是一個背信棄義的人，娘是她在這個世界上見過的最賢淑溫婉，最善良仁義的女人。

  面對翹清河的指控，她最終只是淡淡的一笑：「沒有誰能搶走你的東西，除非那原本就不屬於你。」

  翹清河眉心一冷，轉既略顯蒼白的臉色間透出一層淡淡的嫣紅，她從凳子上起身，捻了捻衣袍上的褶皺，眼神帶著一種讓人心驚肉跳的柔和。

  「你放心，該屬於我的東西，我從不讓人……」她的嘴角又重拾那一抹含蓄的笑，忽然間眉目一挑，「你知不知道，我來到南齊，是為了一個人？」

  蘇年一怔，再看時卻已無法從翹清河的面上尋到什麼，只見她恢復雍容華貴的神色，沖她一笑：「該說的也說了，就不久坐了。」

  說罷轉身走了。

  翹清河走了好一會，蘇年還怔怔的站在窗台下，看著窗外的天空出神，內心的激盪久久難以平息，而翹清河最末的那句話又讓她無法理出頭緒，一絲莫名的難安湧上來。

  「公主在擔心什麼？」阿素不知何時來到身後，為她披上披風。

  蘇年嘆：「只怕我們很快就要離開這座深宮了……」

  「離開？」阿素困惑，眼底卻閃過一絲亮光，「婢子不懂公主的意思？」

  「大公主的來到，再加上長慶宮有多位公主已到適婚年齡，一旦……我這個名節已毀的公主，自然只有離宮的份，離宮後……」

  「公主不願離宮？」

  「不是，天有叵測……這才是我擔心的。」

  阿素眸光一動：「公主不用擔心，有阿素在。公主在哪，阿素就在哪。」

  蘇年回頭，動容一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