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三千媚水6

  這一病就是半月，期間高燒不斷，夢囈昏語，夜半咳嗽，她渾渾噩噩的躺在床上任由阿素伺候起居，風燕每日皆會過來幾趟看她。據太醫說，她所傷多數皆在皮外，並不礙大事，之所以昏迷不醒，乃是心口遭的那幾下，本就受過重銼，再加之幾腳，若非對方力小，恐怕情況十分危急。

  她想起來——內藥房那晚，蕭鸞踢她的那一腳，正中心口，當時挨過那一陣痛後她並不絕有什麼……記得出宮之前，她忽感胸口不適，原來那一腳的傷害這樣重。

  至於花郎君的那幾腳，力道亦不輕，若非淮南長公主打包的那一包烙醬餅剛剛好掖在懷裡，抵擋了些力量，恐怕肋骨也要斷兩根。

  不過，太醫也留了話，說是雖然沒有性命之虞，情況亦不容樂觀，多半會留下心疾的病症，得好生將養，方才有痊癒可能。

  然而這些並不是最可怕的，她被採花賊人虜去的消息傳開，宮裡宮外沸沸揚揚，甚至傳到了族部，如今在世人眼中，她同一個殘花敗柳沒什麼分別，儘管人們並不知道她已然失貞，在採花賊人手上活下來的女子，又還有什麼貞潔可言？

  各個氐族與南北兩朝的關係並不緊洽，因她是受南齊長公主邀請出宮，卻遭遇匪賊之禍，消息傳回部族，掀起一陣軒然大波，北邊數個部族聯合議討，欲讓南齊給出一個交代，南齊武帝礙於顏面和雙方關係，暫做安撫之策，並在這半月之中，兩度派安懷山親自送來慰問。

  只是這並沒有為她挽回什麼，長慶宮中其餘外族公主無不以冷嘲熱諷為樂，風燕為此氣到每日食不下咽，必要與人起兩三回衝突，有幾次甚至動起手來，李芳也只是從旁觀戲，不予制止。

  阿素整日沉默寡言，默默拭淚，清瘦得倒是比她還多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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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此之外，她醒來的頭一天，虛弱的睜開雙眼，迷濛中看到一張清俊溫潤的臉孔，她的思維有一瞬間的恍惚，待看清後才開口：「子……卿？」

  除夕那晚才見過他，他從宮裡與父皇及家人一起吃過年夜飯，便尋了個空擋溜到長慶宮，給她和風燕及弱水帶來幾樣不常吃的宮廷御食和點心，還給她帶去一份新年禮物，是一根金步搖。那晚見他，他一襲新衣，襯得人格外精神奕奕，俊秀出塵，哪裡是眼前這樣下頜上粗須青髯，束髮散亂，兩隻眼窩深陷發黑的疲倦模樣？

  只是，見她睜眼醒來，疲倦的面孔上立時浮現出驚喜之色，那微微一笑，讓她的心都暖和起來。

  「你終於醒來了！餓不餓，渴不渴，身上傷口痛不痛？」他激動的一把將她抱入懷中，「醒來就好，醒來就好！你要是再醒不過來，看我不端了他太醫的飯碗！」

  被他的胸膛壓得透不過氣，她輕輕咳嗽了兩聲，他一驚，將她鬆開一些，卻並沒放手，焦急打量她的情況，見她喘了一下，氣息平復過來，沒什麼大礙，才又吸了口氣：「你可知你睡了這麼多天，快把我……急瘋了？」

  蘇年有些怔怔的，對上蕭子卿格外灼熱的眼眸，裡面的深情濃得快要溢出，她吃了一驚：「子卿……你——」

  她還很虛弱，沒說完一句，只能喘息。

  「早知道，我該不顧一切，把你帶在身邊。」他眸深如海，濃濃的除了深情還有深深的懊悔與自責，「蘇年，你把我嚇壞了，守在你身邊的每一晚，看著你痛苦囈語，疼得翻來覆去，我有多懊惱沒能保護好你……蘇年，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

  這一次，他將她溫柔地抱在懷中，而她剛剛甦醒，震驚加上震撼，只能怔怔看著他，他低頭，一記親吻落在她額間發上。

  她像被燙到了一般，把他推開，又無力倒在床上。

  「蘇年！」他急忙扶住。

  「子卿——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與他相識幾年，從最初的誤會到相知，他一直待她彬彬有禮，從未有半分逾矩，雖偶然表露出一絲對她的喜歡，但在她明確回絕的態度下，他便一直視她如最要好的朋友，而她既然一日住在宮中，就一日離不開，也就大方回應，與他為友。漸漸的相處中，二人感情愈來愈好。

  可，那也只是朋友。別說過去是，現在她的身子已然不潔，名聲敗落，更沒有理由去接受他的愛。

  「我很清楚！」蕭子卿堅定的眼神，溫柔望著她，那樣溫柔似海的眸光，極容易讓人難以招架，「我知道，你一直拿我當朋友，也知道，你並不願嫁到天家為媳，你渴望過平凡普通的人生，巾釵布裙，柴米油鹽，與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閒來游嬉山水，看塞外風光，牧羊放馬……蘇年，我不一定每一樣都能帶你去做，為你實現它，但，我能給你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性命！為你——我不惜去做所有事！」

  「蘇年……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

  他捧著她的臉，溫柔綿密的吻，輕輕試探的，一點點落在她的臉上，含著他不斷的從肺腑發出的嘆息。

  蘇年是那樣錯愕和驚愣，好半天沒能反應過來，直到子卿的吻快要落在她的唇上，她再度將他推開：「不！子卿……我們不可以。」

  蕭子卿眼裡的光澤一瞬暗淡，那抹堅定卻始終未消：「不急，我知道，要你一時接受很難，只要你在一日，我就會讓你知道我對你所說一字不假，最重要的事，你先要把身體養好。」

  「子卿……」

  「蘇年！」他含著微笑，目光柔情似水，「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放心，你不需要說，因為我根本不在意，你的遭遇只會讓我更——憐惜你。」

  這樣的目光最是能讓人在彷徨受到重銼的時候感到寬慰和溫暖，可是子卿眼底的純淨，看來更像是一柄利劍，戳著她的痛處，提醒著她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