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契約3

  「翹公主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李芳笑道，「若我是那眉弱水，此時此刻只求一死，活個痛快！如今親人盡亡，她卻要寄人籬下，在仇人手中苟活一世，這難道不比讓她死還更殘忍？」

  「……」蘇年啞口無言，不是沒想到過這點，可人活著，總還是有希望在。

  「李管事收受敵人賄賂，就不怕事情敗露，教朝廷查出，治你一個賣國的死罪？」李芳說這些風涼話，無非是想激起她與弱水之間的矛盾，蘇年的語氣忽的冷了一截。

  李芳卻不以為然，仍是笑著：「翹公主到底還年事小，不懂什麼叫做行事有後招，凡事為自己留一路，才能平步青雲。」他抿下一口茶，「至於我行賄，本是一片好心，助她離宮，翹公主一片好心……卻也不見得，有好結果呀？」

  蘇年心口一堵，竟教李芳堵得無言以對。李芳背後有王喜扇做靠山，他們敢受賄，便是有充足把握，即便事發，也能脫身。

  果不出她所料，在淳于這件事發後不足兩日，朝廷便下旨查抄了一名五品官員，那官員無辜成了王喜扇師徒的代罪羔羊。

  而由於淳于首領意圖造反，餘下的淳于人悉數歸入南齊的奴籍，淳于公主眉弱水以終身看禁為由，被勒令禁足在西昌侯府。

  她與風燕多有擔憂弱水，只是一時無法得見。風燕向她追問元宵那夜究竟發生何事，又問為何弱水會被看禁在侯府，她知瞞不住風燕，只得將實情述說了一遍，唯獨隱瞞了蕭鸞願意救下弱水向她討要的代價，只謊稱蕭鸞向她討教易容術，以此作為救人的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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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燕仍持懷疑，卻又問不出什麼，只得暫且信了她的話，但知道偷藥那晚蕭鸞鞭笞了她，便自此對蕭鸞存下疑忌，對關於蕭鸞的那些傳聞開始堅信不疑，極力勸說她，必要想方設法遠離此人。

  「燈。」想得入神之時，耳邊突然間傳來蕭鸞的嗓音，冷不防將她驚了一跳，手上正研磨的硯台砰的一下砸在硬實的桌案上，頓時在上頭潑出一灘黑漬，不幸還飛濺了幾滴在他今日所穿這件格外華貴耀眼的灰毛貂絨的氅子上。

  那氅子上的皮毛純得無一絲雜色，厚軟松蓬，衣裳上墨金走珠的緙絲鳳羽更是繁複華麗得無匹，一看既知這件大氅價值連城，恐不是錢財能夠買來。

  蘇年下意識看了一眼對面站著的青年，正是那青雲，青雲臉色一沉，頓時透出幾分惱怒之色：「公主可知，此氅是誰所賜？宮中可僅此兩——」

  不等青雲把話說完，蕭鸞冷淡的一聲：「扔了它。」

  便將身上染髒的氅衣解開，隨手一把扔給青雲，青雲接在手裡，反比這主人氣得不行：「爺平日裡不飾華服，似這種華麗的氅子，統共才一兩件，因著新年裡才拿來穿上一穿，這才穿一次，倒教翹公主——」

  「青雲，出去。」

  「……是！」青雲面色一整，立馬噤聲，捧著那件氅衣退出房間。

  蘇年有點心虛又有點可惜的看了一眼那件衣裳，如此華麗的衣服，要制出來恐怕得匠人耗費一整年的時間，她默然不語地站在桌前，掃了一眼蕭鸞陰晴莫辨的面色。

  今晚被喚來服侍他，她便多次走神，案頭上的燈油快要燃盡也沒察覺，他有意讓青雲站在一旁不許插手，下人該乾的活計，都落在她的頭上。

  他一直在案前批閱地方上送來的文件，並沒理她，亦沒讓她做其他事情。像他這等身份之人，並不缺奴才婢女，她想他不過是一時的新鮮念頭，等到過上一段時間，滿足他的權欲感，他大概便會放她自由。

  見她要添燈拭桌，他揉了揉額穴，將手中本子一擲，神情中略有絲疲乏：「不必了，下去吧！」

  蘇年悻悻把手收回，想了想，問道：「侯爺……弱水她……可否讓我見一見？」

  蕭鸞抬眸看她，眼底一絲譏諷：「你擔心本侯殺了她？」

  「沒有……」

  「眼下正在風頭上，你們不適合見面，留她在侯府的這段時日，本侯會派人將她的病治好，待過些日子，尋了機會，你們再見也不遲。」

  沒想到他會解釋這麼多，蘇年反而有些茫然，想想他說得也對，懸著的心也就稍稍放下，又聽他說要將弱水的病治好，不由感到驚喜望外，同時亦有一絲擔憂：「弱水的病沉疴已久，怕是……」

  「本侯從不應承辦不到的事情。」

  「謝侯爺……」蘇年內心欣喜，倘或弱水的病根能除，這真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只是……他為何要做這些？蘇年默默看了一眼蕭鸞，腦子裡靈光一閃，忍不住心生猜疑，蕭鸞之所以做這些，僅僅是因為她求過他，他從她身上索取報酬，還是……他有可能被弱水的美貌所動，為之吸引了？

  這種想法一冒出，她不禁感到愁思滿懷，不知這樣是好是歹，對弱水而言又會是怎樣的遭際？

  見理不出個所以然，於是收攏滿心的雜亂，思起涼玉，試探著再問了一句：「弱水的婢子……」

  只見蕭鸞面上神情微微一冷，凝起絲不耐，她頓時收了口，沒往下問，既然他做下了承諾，想必不會食言。

  她捏了捏站得有些酸累的腳，帶傷的身體仍有些吃不消，轉身正要離開，卻見一人走了進來，模樣與青雲有七分相像，比青雲稍年長兩歲，一襲素色的白衣，頭帶綸巾，舉止儒雅斯文，正是那日將「太醫」領進來的男子。

  男子面向她一眼，才看向蕭鸞：「侯爺……」

  「青空，什麼事？」

  青雲，青空，想必這是一對兄弟。見青空欲言既止，餘光又再睨了她一眼，心知肚明他必是有秘密要稟，蘇年佯做沒看見繼而往外走，卻在剛走到門口，從背後傳來青空的聲音：「……戌時，雲鶴樓……這是她給爺的字條……」

  幾句話斷斷續續，聽得並不清楚，蘇年蹙了蹙眉，不去胡亂多想，只一心趕著回長慶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