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契約1

  弱水說，淳于是一片寧靜而美麗的地方，那裡與世無爭，不與外族為亂，百姓生活倒也安樂。

  她是父汗和王兄的掌上明珠，被家人視若珍寶。三年前來到南齊，她說自己是帶著一種喜悅而美好的心情而來，並不多沮喪，雖然遠離親人讓她傷心了一陣。但父汗說，美麗的鳥兒，總該走遍四方，看遍天下美景，方不枉這一生。

  父汗還說，中土有許多神醫，也許能醫治好她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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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沒幾年，她的部落亡了，國家沒了，她開始嘗到從雲端跌入泥地的滋味。

  原本以為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再見到思念已久的親人，弱水激動得霎時間淚盈滿眶：「為什麼……父汗，我以為哥哥和你們，你們都……被北魏人殺害了！」

  淳于王子卻突然間憤怒地跺了一腳：「哼！北魏人固然可惡，可妹妹，真正亡我淳于的，是南齊這頭蟄眠的狼！」

  「哥哥，你在說什麼，南齊？我們和南齊的關係……不是一向都很和平嗎？我還聽說，南齊派了大軍援助我淳于兵，只是可惜……」

  不等弱水把話說完，她的父汗仰頭大笑一聲，眼裡儘是寫滿了悲憤與懊悔：「是我們淳于人太天真了啊！阿弱，是父汗無能啊！一直以來，我們都相信著南齊，可其實——他們才是那匹真正可怕的狼！」

  「父汗，我，女兒聽不明白……」

  淳于王子緊握著憤怒的雙拳，激動得不能自已：「弱水！你可知道，南齊名為派兵，實為趁機蠶食我們的土地！我們的部落被北魏打得連連吃下敗仗之後，南齊又以驅趕北魏為名，奪去了我們一大半肥沃的土地！現在，我們的百姓成了南齊豢養下的奴隸，要仰他們的鼻息而活，不再有自由的一天！」

  弱水渾身一震，猶如從天劈下一道驚雷，劈得她魂不附體。

  「不會的，這，這不是真的……」弱水難以承受，她曾經帶著對南齊最美好的期望而來。

  「妹妹，你醒醒！」淳于王子激動的搖晃著她的肩膀，「我與父汗在事後，想過讓南齊把你還回，可南齊卻以收留為名，把你看禁在他們的皇宮之中，阻塞了所有我們與你的聯繫，我與父汗百般設法，這才尋到機會來將你救走，將你帶回淳于啊！」

  「阿弱，你別難過，只要將你救出，沒了後顧之憂，父汗與你王兄勢必要向南齊討回這筆公道！」

  弱水迷茫的看了看她的王兄，又看著她的父汗，只覺眼前一陣暈眩。

  刑房內，蘇年亦同樣四肢寒冷得沒了一絲溫度。

  此刻回想起來，自淳于滅亡之後，弱水每回申請出宮令牌皆會被駁回，南齊以保護弱水的安危為由，實則是將弱水軟禁在宮中。

  原來亡國的背後，是如此殘酷的真相！

  一切，都是南齊所為！

  原來弱水的父汗和王兄還沒有死，淳于人一直在試圖反擊南齊。

  那張濃霧瀰漫的網，撕扯得越來越開，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她的頭腦里，漸漸的變得清晰明朗，又似乎變得更為混亂……

  她幾乎已經預見得到，接下來會是怎樣的結局。

  天真，這些淳于人，的確是太天真了！

  「此地不宜久留！阿弱，王兒，我們先離開再說！」弱水的父汗終於警醒了幾分，用力一握弱水削瘦的肩頭，沉聲說道。

  弱水還在這一事實中被打擊得體無完膚，又恍惚想起什麼，不禁問道：「父汗，你與哥哥，是如何……進來這南齊的府牢里救我？」

  淳于王子道：「我與父汗找了人，出了一大筆錢財，才得了救你的法子！」

  「什麼？」弱水怔怔的，心裡沒來由添了一絲慌亂。

  「放心！哥哥這便帶你離開！」

  「可是……」

  「阿弱，跟父汗走！能救你出去，再多的錢財亦不是問題！」

  在這宮中待了幾年，弱水也略知，皇權之地，陰謀詭詐防不勝防，更別說此處是南齊的天府地牢，豈那麼容易……此時稍加清醒一點，才覺出一絲不對勁。她的父汗與王兄常年待在淳于，未必了解，再加救女心切……

  弱水的臉色漸漸發白……

  終於，蘇年明白了。

  是，李芳……又或是王喜扇！

  一個清晰又模糊的事實浮現出水面，冰冷的刑房裡，她已經感覺不到任何一點的知覺。

  沒等她再細細的想，外面，變故已經發生。

  「不好！有埋伏——快，保護主子離開！」

  蘇年醒來的時候，時辰已快天明，她人躺在內藥房蕭鸞的房間，有小宮婢在一旁伺候，見她甦醒，輕聲的道：「醫女不久前替公主換了藥，侯爺說，公主若醒來，需再躺一躺，讓婢子在此服侍公主一會更衣。」

  她雖為公主，做的事卻並不比這名宮女高等，蘇年擺擺頭，說：「不用了，你且退下去。」

  誰知這小婢子道：「侯爺交代的事，婢子不敢馬虎！」

  蘇年憶起昏迷前發生的事，胸口堵得難受，眸底湧上一股酸澀，想了想，說：「我想喝口熱茶，那便勞煩你，替我去倒上一杯。」

  小宮婢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公主請稍候。」

  待婢子離開，蘇年便翻身起來……起來那一刻，只覺背上傷口隱隱作痛，更覺頭眼昏花，四肢發軟，想是發了一場高燒……不顧這些，她拿來床頭放置的乾淨衣裳穿上，便悄悄離了房間。

  她擔心，親眼目睹自己的父汗和王兄死在自己面前，弱水無法承受得了這份打擊。如她所料，淳于人中了陷阱，悉數被斬殺，無一活口！

  昨晚……鮮血淌滿整個地牢……淳于人臨死前掙扎的雙眼，帶著他們的怨恨和不甘心，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模樣清晰刻印在她腦海。

  弱水站在滿地屍體的中央，鮮血將她的一身染成淒艷的紅，映襯著一張慘白到沒了任何生氣的臉。

  空洞的眼眸里，只剩下悲痛欲絕……

  而她目睹著一切的發生，無能為力，看著滿地淳于人的屍體和鮮血，一陣陣寒意擋也擋不住地漫過周身，一時悲慟，牽扯得背上傷口崩裂，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她想問蕭鸞，想求個明白，儘管真相幾乎已經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