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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望海

2024-07-31 23:57:31 作者: 鐘山隱士

  陳西華一聲吩咐,下人便有條不紊地在路邊石壁上鋪了錦布,擺上各色食材。

  兩個廚子生火點爐,或烤或煮,不一會兒便端上了十幾盤菜餚,多半是炙烤的牛羊肉等物。

  原來勿吉人豪放爽朗,常常出外郊遊狩獵、圍爐燒烤。陳西華這種官宦子弟更是如此。見廚子熟練操作,陳西華銀刀剔肉,邊撕邊吃,這樣的場景像是發生過百遍般自然,江朝歡卻反而更添疑心。

  太完美了。

  舉手投足,兼有勿吉人的放曠與世家公子的優雅,陳西華的表現毫無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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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道,這個人的突然出現真的只是巧合?

  本來答應他的請求只是因為想看看這人到底存的什麼心思。畢竟這人生地不熟的,若他真的心懷鬼胎,留他在身邊看著總比放虎歸山、讓危機潛伏在暗處好。

  但偷偷給每道菜試毒,也未曾發現異樣。甚至,陳西華熱情周到得特意叫廚子煮了羊骨湯和羊奶,奉給昏迷不醒的慕容褒因,倒顯得他們小人之心了。

  江朝歡與顧襄隨便吃了一些,便放下筷子,不動聲色地繼續觀察這夥人。

  而謝釅先餵慕容褒因喝了湯,才開始自己用飯。當他對陳西華道謝時,陳西華連連謙辭,聊了幾句,他問:「在下是為求師,幾位中土人士遠來上山卻為何事?」

  謝釅覺得去玄天嶺求醫也不算什麼秘密,便實話說了。

  那陳西華和他手下的護衛、廚子、工匠都瞪大了眼睛,停下手中動作,好像覺得他是痴人說夢。

  半晌,陳西華終於緩過神來,遲疑道:「請恕在下多嘴,我自小在營州長大,二十五年間從未聽說過有上玄天嶺還得以生還的人。幾位雖然武功高強,但恐怕不知其中艱險,遠非人力可及。若只是尋醫問藥,在下盡可幫忙尋找最好的大夫。」

  「哦,我也聽人說無慮山險象迭生、有去無回,若陳公子只是拜師學藝,在下也可以幫忙尋找最好的師父。不如我們一道下山,如何?」

  顧襄在旁學著他的語氣反唇相譏,引得江朝歡忍不住笑出聲。

  明知她在諷刺自己多管閒事,陳西華卻不以為忤,繼續殷勤地邀請幾人吃過飯一同趕路。

  然而實在厭惡他糾纏不休,顧襄也顧不得窺查他是何居心了,當下起身就走。

  謝釅只得跟上,江朝歡意味深長地一笑,也客氣告辭。

  此時天色將晚,三人便決定先找個過夜之處。

  沒走不遠,只見前面一道近乎豎直的岩石橫在眼前。上面長滿了苔蘚,滑膩不已,足有十餘丈高。側壁「呂公岩」三個篆體大字映入眼中,便知這大概是第二道奇險了。

  江朝歡和顧襄都能靠輕功輕鬆躍上,謝釅背著慕容褒因,也攀騰借力兩下,到得岩頂。

  幾人早先在馬身上縛了繩索,將兩匹馬拉上來。這一番動作,也耽擱到了天色黑沉。

  幸而甫一上去,就見一座齊整寺廟立在南側。門口舉架上懸著一塊匾額,題曰「望海寺」。

  敲門不見應聲,只得推門而入。門口一片松林,其中唯有硬山頂遊廊,沿著遊廊拾級而上,竟一直是上坡之路,兩側林海蔚為壯觀。

  直上百級台階,眼前幾塊巨大的花崗岩堆壘矗立,下有天然石穴,卻是一處絕壁峰頂。岩上一座木構小屋吻獸猙獰,檐口起翹頗高,斜飛入天,豪氣不俗。

  爬上岩後俯視,依稀濤聲翻騰。

  三人定睛望去,見月色掩映下海水湯湯,風擊浪飛,絕峭海景十足波瀾壯闊。原來這處絕頂南望渤海,水天一色,正是「望海寺」名字由來。

  海風襲人,謝釅怕慕容褒因著涼,便抱她進屋。

  屋中積灰尺厚,看來荒廢已久,多半是無慮派占山為王后,連僧人都趕走了。

  謝釅掃出一塊乾淨的空地,鋪上枕席,給慕容褒因和顧襄休息。

  他和江朝歡則守在門口,輪流值夜。兩人知道此處也許就是第三道奇險,雖然現在還未出現異狀,但也不可掉以輕心。

  然而,剛要安頓下來,卻聽院門被輕響幾下,接著陳西華的聲音響起:「深夜冒昧打擾,是在下實在找不到過夜之處,可否容我借宿一宿?」

  他說得客氣,然而其實這古寺又非幾人產業,並沒有獨占之理。何況剛剛吃了他一頓飯,總不好將人拒之門外。

  謝釅尚還為難地躊躇著,反而是最討厭他的顧襄去開了門。

  既然這陳西華陰魂不散地又追了上來,就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麼好了。

  只見陳西華感激地對幾人施禮,攜僕從走進,又得寸進尺地開口:「在下可否也在屋中過一夜?我的護衛可以去外面值守。」

  「好啊。」顧襄抬手請他進門。

  於是,他的手下打掃出了另一個角落,他自覺地遠遠和衣而臥,面朝牆壁,一點多餘聲音也不發出。

  自然不會放心陳西華的人值夜。前半宿,謝釅守在門口,過了夜半,謝釅叫醒江朝歡,自去屋中休息。

  江朝歡心中有事,本來也睡得不踏實,這時子夜時分,萬籟俱寂,他輕聲走出門,看了陳西華的值守護衛一眼,又去查看了巨岩下的山洞,見其餘僕從都在洞中睡得好好的,一切皆無異常。

  於是,他信步走到崖邊,幽黑的海面在雲層下若隱若現,濤聲卻在寂靜中更加清晰。

  這一路以來,雖然也有種種艱難,但近半月的平靜實在是此前少見。早已習慣生死一線的日子,近日,卻竟漸漸陷於這種遠離喧囂紛爭的世界,甚至常常忘記自己所做這一切,真正的目的。

  他緊握長劍,驟然抽出一點,寒光撲面,劍身血槽在月光下現出沉重的黑色。這把劍不知飲過多少人的鮮血。

  可惜,皆是謬誤。

  不過還好,他從不覺得自己在做正確的事。如果這樣錯下去,能得到他想要的結局,他絕無悔意。

  而且,他早已無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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