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7章 天下縞素

  搶先報信的船隻前一天就到了登州海港。所以今天的登州海港特意清空了好大一片海域，供艦隊停靠，還準備了最隆重的禮儀，迎接大軍的凱旋。

  只是，往常大勝歸來的將士，本該興高采烈，不可一世的，為何今日都是虎目含淚？

  章德育只是上前打聽了一下，就跌倒在地，爬起來立刻下令所有的聲樂停止，舞女趕走。

  船靠岸了，但是長孫皇后依舊守在故去的李世民身邊，忠心耿耿的中年宦官無言，特意支起了一個帳子，幫他的陛下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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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咬金眼睛腫的像桃子，拉著冷鋒離開，把空間徹底給了帝後二人。

  「生者剛逝去的時候，按規矩八個時辰以內不能觸碰，只有八個時辰之後才能收斂入棺。皇太后也是婦道人家，不適合拋頭露面，如今太上皇駕崩在登州，如何處置，還得是你這個長輩的王爺拿主意。」

  論爵位，在場的只有李恪和冷鋒是王爵，而冷鋒又是李恪的師父，程咬金覺得，只有冷鋒適合出面主持太上皇的喪葬事宜。

  看著像按了消音鍵一般立刻沉寂下來的登州，冷鋒嘆了一口氣：「先入棺吧，不論如何太上皇都要送入昭陵。回長安的時候就不乘舟了，咱們走陸路，儘可能快些的返京。」

  程咬金點點頭，便把冷鋒的主意散發下去。

  太上皇在大勝歸來的時候忽然駕崩，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這個時候只要有人拿出一個章程，所有人就能安下心來。

  八個時辰，就是十六個小時，冷鋒不願意守在李世民身邊，而是親自帶錢採辦白綾孝衣一類東西。這樣的事情，本來派遣幾個小兵就可以，但是冷鋒不願意，只有讓自己變得忙碌起來，才能暫時忘卻李世民嘴角上最後的笑容，才能讓李世民駕崩這個既定事實在自己的腦海里變得混沌起來。

  劉淑雯和小彩知道夫君的心情，約束了要幫忙的人，四萬軍士，散布在登州各地，眼睜睜的看著尊貴的逍遙王扛著各種物資往來於集市和港口之間。

  報訊的快馬，第一時間就竄出了登州，每過一地，就會讓一地變得蒼白。

  帝王死，天下縞素。

  以往李淵死的時候，雖然勛貴官員們都照例縞素，但是並不會強制要求到平民的身上。官員不掛招魂幡，不設香案，算是個不小的罪名，但是沒人會管到百姓身上。

  這次不同，地方官府沒有發布告示，可是不到第二天，所有的百姓都自發的設立香案，披麻戴孝，掛招魂幡。有紅燈籠的人家，拆下紅燈籠，換上了白燈籠；有喜事的人家，兩家不約而同的延後；家境殷實的，特意買了一些紙錢在路邊遙祭太上皇。

  上了年紀的老太爺，本來是含飴弄孫，無欲無求的歲數，得知消息後卻哭的像月子裡的娃。

  登州海港附近禁止煙火，只要是怕點燃海港的倉庫。周邊的百姓本深知這一條，但是依舊有人帶著紙錢在外圍自顧自的燒起來。章德育黑著臉派兵士趕人，但是處罰的話，到底沒法說出口。

  附近寺廟的和尚來了，附近道觀的道士來了，與燒紙錢的百姓不同，他們盤膝在外圍，念起各自的超生往度經文。平日見面惡語相向的和尚道士，今天卻彼此相安無事，都在肅穆的念經。

  夜色降臨，忙碌了一天的冷鋒把自己折騰的精疲力盡，回到海港的時候，被程咬金硬拽著去了船上。

  當初留在登州的宦官們已經準備好了棺木龍袍，就等著時限到了，就操辦起來。

  看著宦官們抬著的梓木棺材，冷鋒明白了，這次出來，李世民早就知道自己有可能會撐不住，就連棺材都準備好了。以必死的覺悟做一件事，大概就是李世民這輩子戰無不勝的根本原因。

  隋末亂世，李世民親身經歷的戰場不下百場，武德九年，玄武門之變，與其說是兵變，更不如說是進行一場必輸的賭博。再加上這次出兵倭國，每一次他都抱著必死的覺悟。

  不怕死的人不稀奇，但是多少次拿命去拼，一直拼到最後的，就堪稱傳奇了。

  這就是李世民，一個拼了一輩子命的人。

  黑夜的時間遠比白日度過的緩慢，子時剛過的時候，伏在李世民輪椅上十幾個小時的皇太后用不著提醒，自己站了起來。在宦官們的幫助下，開始整理太上皇的儀容。

  當天光熹微的時候，重新穿上龍袍，威風凜凜的李世民才被送進梓木棺材中。

  這只是他暫時的棲身之處，接下來陪伴他遠征的軍隊，還要護送著他回到長安。只有回到長安，才能履行一個帝王去世後應該的禮儀。

  一天一夜沒睡覺，皇太后依舊精神的厲害，一輛臨時改造的六匹馬拉著的馬車，承載著太上皇的棺木和皇太后，在四萬大軍的護送下，離開了海港。

  沒有了慶功會，封賞什麼的也無限延後了，但是全體將士都沒有一個抱怨的。現在，將太上皇送回長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軍隊剛出海港，在登州城內就受到了阻礙。

  無數的百姓聚集在街道上，迎著軍隊磕頭，路兩邊的門戶，都在家門口堆了很多的紙錢在燒。

  章德育臉紅的不行，這些天這些百姓就沒少給他找事兒，今天更是衝撞了太上皇的送殯隊伍，真是不知死活啊！這個時候軍隊就是拔刀砍人，沒理的都是這些百姓啊！

  雖然怨恨，章德育還是騎馬趕到冷鋒身邊，下馬跪地請罪。

  「逍遙王，此事起因是下官教化不夠，請逍遙王怪罪下官一人就好，切勿與這些百姓一般見識。」

  看著恐懼的渾身發抖的章德育，冷鋒問道：「替百姓擔罪，倒也沒什麼，只是這罪名是你擔得起的？」

  聽到冷鋒的訓斥，章德育更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爬起來，組織你的百姓讓開道路，要祭祀什麼的，在大軍兩側就好，本王就當沒看見，擋在前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