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8章 萬物

  陳江河沒有瘋！

  他很清楚現在做著的事情，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這世間少一個可怕的邪魔。

  尤其是，對方與自己同根同源，陳江河豈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陳不言大聲嘶吼，試圖讓外界的人聽見他的聲音，終究還是失敗了。因為陳不言這些年同樣在謀劃這件事，找了個千載難逢的時機——無論誅神殿內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被外界人知曉。

  這反而成了葬送他自己的時間節點。

  「陳江河，你快住手啊！你這是在玩火自焚，在自取滅亡！」陳不言的神魂被牢牢壓制，因為他要同時面對十三位氣運之子的威壓，這不是尋常人能夠做到的，即便陳不言有著令人垂涎的修行天賦。

  菩提和尚怒目圓睜，施法之餘死死盯著陳不言，「邪門歪道，終究上不了台面，界主這條路會被證明是錯誤的！」

  在十三人的施法之下，陳不言迅速潰敗。

  

  轉而開始向陳江河求饒，希望陳江河放過他，讓他在外面替陳江河做事。

  陳不言甚至向陳江河發誓，一定會找到方法幫陳江河脫困。

  其餘十二人沒有開口。

  這畢竟是陳江河的私事，輪不到他們做決定。

  陳江河斬釘截鐵拒絕了陳不言的哀求，語氣鄭重：「騙我一次，就會騙我第二次，對於你這種人，我沒必要加以信任。你若真想幫我，那就代替我在誅神殿內受罰，生生世世不得離開。」

  陳不言如遭雷擊，臉色迅速變得煞白。

  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幾番掙扎之後，陳不言還是難以逃脫十三人的掌心，再次向陳江河求饒。

  陳江河見識過陳不言得可怕，豈會留著這個禍害？

  「如今你已窮途末路，求饒還有用麼？」陳江河幽幽問道，陳不言頓時呆滯，而後被陳江河的血脈之力禁錮，完全動彈不得。

  這是屬於陳江河的絕佳時機。

  只要讓陳不言代替他受罰，他就能離開誅神殿，尋覓回家的路並且不斷成長，直至能與界主叫板！

  陳不言突然嘶吼，發出不甘的咆哮：「你休想得逞！我不會允許你用我的肉身在世間行走的，我就算死也不會讓你好過！！！！」

  話音落下。

  在十三分的注視之中，陳不言砰的一聲炸開，竟然化為極其濃郁的黑色霧氣。

  這些霧氣分明代表了邪惡的本源。

  「他這是……」菩提和尚想到了什麼，立馬扭頭望向陳江河。

  幾乎是一瞬間。

  陳不言肉身炸開之後化成的黑色霧氣如黑龍般鑽入陳江河體內，導致陳江河全身變得漆黑，皮膚表面甚至還滲出腥臭的黏液，肉身更是長出三頭六臂，身上還有恐怖的威壓瀰漫開來。

  吳青檸極為震驚，喃喃道：「他這是……不想被陳江河殺死，於是主動與陳江河融合，如此一來就成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態！除非殺死陳江河，否則就無法殺死陳不言，此人果然很歹毒。」

  「那陳江河怎麼辦？」有人問道。

  吳青檸吁了口氣，搖頭說道：「還能怎麼辦？在界主沒有隕落之前，仍舊只能與我們待在這兒。」

  那人皺眉道：「我的意思是，現在的陳江河還是陳江河麼？」

  此話一出，眾人都沉默了。

  一個融合了邪惡慾念的陳江河，還是不是陳江河？

  這些年陳不言不斷吸收邪念，讓他的實力迅速增長，與離開陳江河本體之時已經強大了不知道多少萬倍，所吸收的邪念更是無法用實際數字估量，他們很擔心陳江河會因此變成另一個人。

  甚至……

  成為界主的幫凶。

  十二人緊張之餘，陳江河同樣在經歷折磨。

  陳不言化身為精純的邪念進入他神魂之中，導致陳江河憑空多出許多記憶，都是來自陳不言自身經歷與他所吸收的邪念。

  從前陳江河還有玄黃氣淨化邪念，而今陳江河只能依靠自己。

  這個過程極為兇險、痛苦！

  陳江河肉身時而長出三頭六臂，時而長出金屬鱗片，時而又有猙獰的眼珠子顯現，然後又恢復原樣。

  被這些邪念影響心智的時候，陳江河幾乎淪陷，被邪念支配肉身。

  不幸之中的萬幸，誅神殿內有界主布置的禁製法陣，並且就刻畫在束縛陳江河的石柱之上，能在某種程度上壓制陳江河的邪惡力量，並且為陳江河肉身提供源源不斷的力量，讓陳江河不至於死去。

  以至於後來達成微妙的平衡，陳江河不斷吸收邪念力量，又通過石柱壓制邪念力量從而不被邪念支配。

  出乎意料。

  吸收了這股邪念力量，陳江河傷勢恢復了許多。

  十二人都為陳江河的遭遇而感到古怪，又有幾分慶幸在其中。

  菩提和尚說道：「也難怪陳江河能成為氣運之子，總是能在極端情況之下覓得一線生機。」

  吳青檸苦笑：「既然他已渡過難關，倒不如關心關心我們自身。」

  陳江河聽到十二人的對話，心中微動：「各位前輩，莫非在誅神殿之中，你們還有別的煩惱與困擾？」

  「可不是？」來自第一紀元的東方青山連連搖頭。

  「你有所不知，由於我們都是各自時代的佼佼者，或多或少都會得到上蒼的庇佑，就算被困在誅神殿之中，實力也能微弱提升。」

  經過東方青山這麼一說，陳江河才意識到這點。

  吳青檸順著東方青山的話往下說，「因而界主把我們當成藥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手收割我們的血氣用以補充自身。從某種角度而言，這也是在掠奪我們的氣運，讓他能夠成為永恆的主宰。」

  陳江河從這些人口中聽出了憋屈與悲憤。

  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這樣活著簡直生不如死，甚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話又說回來，這樣活著倒是讓我覺得，我們就像是藥園裡的藥材，進入成熟期之後就會被收割。」菩提和尚的話讓眾人跟著苦笑，仔細想來還真是差不多，陳江河搖搖頭：「曾經我也採摘了不少靈藥仙藥，如果這些藥材也有意識，所想應該與現在的我們差不多。」

  說到這兒。

  陳江河又是一陣苦澀。

  當初他煉製仙丹的時候，可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如今回想起來，那些藥材若是有靈智，恐怕也會感到憋屈不忿吧？

  「下一次是什麼時候？」陳江河詢問。

  東方青山，「就在這兩百年間，不會差太多。」

  陳江河欲言又止，心中又升起了緊迫感，如今他好不容易恢復些許實力，若是讓界主收割走的話豈不是白忙活？

  有沒有辦法能讓自己脫身？

  在這個問題上，陳江河苦苦思索了一百三十八年，仍然沒有結果。

  也是這一年。

  界主步入誅神殿，抬指掐訣。

  十三道光芒從十三根柱子升起，匯聚成為一個耀眼的光球。

  其餘十二人早就習以為常，唯有陳江河有些不適應，那團能量是界主硬生生從他身上剝奪的，像是挖走他身上一塊肉似的。

  這團光芒被界主吞噬，界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些許。

  「唔……」

  「這次收成還算不錯，希望下次會有大豐收。」界主淡淡說道。

  眾人不語。

  界主轉頭把目光落在陳江河身上，似笑非笑問道：「陳江河，你的那具分身，已經被你吞噬了？」

  唰！！！

  陳江河驚出一身冷汗。

  如此隱秘的事情，界主怎麼會知曉？

  面對默不作聲的陳江河，界主自顧自說道：「我說了，這起源之地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沒有人能逃出我的掌心。」

  陳江河隱隱後怕。

  同時還有濃濃的絕望，界主實在是太可怕了！

  根本看不見翻盤的希望。

  臨走之前，界主又說道：「別想著逃走，你再怎麼掙扎都是無用功，明白麼？」

  「是了。」

  「本帝的修為即將恢復，到那時候就能尋找小仙界所在，而後開啟新紀元。至於你的那些親人，可能會死。」

  陳江河默默垂首，臉色看似平靜，內心早已殺機翻湧。

  界主哈哈笑了兩聲，分明已經捕捉到陳江河的殺機，卻不屑一顧：「你不妨問問你前面這十二位，他們曾經與你一樣天不怕地不怕，後來不還都是成為我的俘虜？好好待在誅神殿內為我提供氣運，讓本帝成為永恆主宰！」

  直至界主離去，陳江河都一語不發。

  「這廝太過張狂，難道世上就沒有人能治得了他麼？」吳青檸咬牙切齒，她的親朋好友全都死在界主手下，對界主自然恨之入骨！

  東方青山欲言又止，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若真有人能治得了他，我們如何會淪落為囚徒？有時候連我都在想，我們是不是真的沒有任何希望？」

  眾人默然。

  連這些天之驕子，都會感到絕望。

  陳江河隱匿心中的殺機，深吸了口氣後說道：「諸位前輩，只要是人就會有缺點，之所以沒有找到界主的缺點，定是因為他隱藏得太深沒被人覺察。我們再好好想想，界主的缺點是什麼，我們絕不能就此放棄！」

  若是連他們都放棄，那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菩提和尚向來樂觀，可聽見陳江河的話後，還是苦澀搖頭說道：「哪有什麼缺點？除非這世上每個人都不再有邪念，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要是人，就會有陰暗面。

  而這會成為界主的養料，並且界主還會介入其中挑起戰爭，大肆收割天下蒼生的邪念。

  誰能阻止？

  思來想去，陳江河發現只有一個方法能解決界主，也是最原始的方法——那便是斬殺界主，成為比界主更強大的存在！

  可——

  談何容易？

  就連這十二人都覺得不可能，因為他們都置身牢獄之中不得自由。

  陳江河沉吟道：「或許，真的可以試試……」

  唰唰唰！

  十二雙眼睛齊刷刷望向陳江河。

  陳江河提起一位故人，那位故人可以憑藉一滴血重塑肉身，而且陳江河恰恰學過那套功法。

  菩提和尚眼睛一亮，「如此說來，只要能把你的一滴血送出誅神殿外，你就能夠在外行走？」

  東方青山也說道：「不對，如果一滴血就能代表你，那兩滴血呢？如果功法能夠得到完善，你將會有許多行走在外的分身。」

  眾人加入到這場討論之中。

  陳江河心念微動，血神功法的缺點正是只能重塑一具肉身，如果能夠每滴血都重塑一具肉身，那麼陳江河的積累將會變得十分可怕。

  這是血神功法的缺陷，也是陳江河準備改進的地方。

  如果只有陳江河一人，改善功法興許很難，不過誅神殿內還有另外十二位不弱於陳江河的強者，每個人的悟性都超凡脫俗，齊心協力之下僅僅花了八年時間就把血神功法改善，能夠憑藉一滴血重塑肉身。

  最重要的是，陳江河與這套功法完美契合。

  苦修三百年，陳江河已經把這套功法修煉至化境，只剩下最後一個難題，那便是如何把自己的血液送出誅神殿。

  無獨有偶。

  在漫長的等待之中，還真讓陳江河找到了機會。

  先前陳妖妖為了拯救陳江河，在起源之地中建立起一個名為誅天閣的組織，這個組織把陳江河視為精神圖騰，即使在陳妖妖離去之後，誅天閣依舊存在，只不過由之前光明正大的狀態轉入暗面，不輕易被人發現。

  每當陳江河閉上眼睛，都能聽見冥冥中有人在呼喚他的姓名。

  通過這些呼喚，陳江河還能分辨出這些人的虔誠程度與實力，陳江河嘗試著與信徒取得聯繫。

  起初陳江河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沒想到還真讓他召喚來了一位信徒。

  這個信徒名為沈瀚海，是第七仙王的真仙弟子，平日裡與陳妖妖關係不錯，在陳妖妖的極力勸說之下拜入誅天閣之中，之前來過幾次誅神殿並且得到陳江河的饋贈，如今已經取代陳妖妖成為誅天閣的首腦之一。

  沈瀚海進入誅神殿，徑直來到陳江河的石柱前。

  「偉大的北冥大人，我是忠誠於您的信徒沈瀚海，請問您有什麼吩咐？」沈瀚海把手按在石柱上，通過意念與陳江河對話。

  陳江河，「你能來見我，我很欣慰。」

  沈瀚海受寵若驚，忙說道：「北冥大人過獎了，這是弟子應該做的。妖妖已經下落不明，只能由我與大人聯繫。」

  陳江河沒有那些虛頭巴腦的話，直接說道：「我需要你幫我。」

  「北冥大人，弟子樂意至極！」沈瀚海驚喜。

  陳江河賜下一滴精血。

  這滴精血之中含有陳江河的部分修行經驗與感悟，能幫助沈瀚海提升。

  沈瀚海激動得無以復加，當即融合了這滴精血，果然得到了不少好處，讓他對陳江河更加虔誠。

  「我讓你幫我的事情很簡單，去找你信得過的弟子，讓他們來此接受傳承。有朝一日，我會讓誅天閣成為比肩天庭的龐然大物。到那時候，你便可將第一仙王取而代之。」陳江河給沈瀚海畫了個大餅，沈瀚海極其虔誠說道：「遵命！弟子定然不會讓北冥大人失望！」

  沈瀚海走了。

  為了穩妥起見，陳江河召喚來誅天閣的其他弟子。

  雖說這些人都已拜入誅天閣，不過隸屬於不同的派別，在某些事情上興許會有私心。

  所以陳江河要分散投資。

  陳江河總共讓九名弟子去做這件事，而且彼此並不知道各自的存在。

  計劃實施之後，有源源不斷的信徒從各地趕來，進入誅神殿拜見陳江河。從另一個角度而言，誅神殿已經成為某些人心目中的聖地。

  於是乎。

  陳江河不斷把自己的血液賜下。

  以至於陳江河本身越來越虛弱，不過他眼睛裡的火焰越來越旺盛。

  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即將成功。

  這些血液都與陳江河本體有著極強的聯繫，血液在外幫助這些弟子提升實力的同時，也在窺探周圍的環境。

  陳江河同樣知道，這個計劃需要漫長的歲月才能實施，不能急於一時。

  ……

  沈瀚海回去之後，不斷感悟血液之中的修行經驗，讓他實力得到不錯的提升。

  轉眼五百年過去，沈瀚海在真仙境界中更上一層樓，似乎已經觸摸到仙王層次的門檻，但他還是忘不了陳妖妖。

  這日。

  沈瀚海修行之中胡思亂想，導致氣血攻心，嘴裡當即噴出一口鮮血。

  在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地上的那灘鮮血之中就蘊含了陳江河賜下的精血，這滴精血以飛快的速度滲入地面。

  而後又主動被一棵歷經數個紀元的參天大樹所吸收。

  這棵參天大樹在漫長的歲月之中早已誕生靈智，不過陳江河的這滴精血之中蘊含著陳江河的意志，一進入這棵大樹就將其靈智抹殺，而後入主其中。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起源之地的各個角落。

  屬於陳江河的精血不斷依附在萬物身上，譬如說參天大樹、巍峨山川、奔騰河流以及花蟲鳥獸……

  陳江河的意志，投射在起源之地的各個角落。

  陳江河即萬物，萬物即陳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