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終有報(一更)
2024-07-27 04:25:30
作者: 雨竹
林旭東騎馬趕到京都府衙時,就見衙門門口已經圍了一大圈人,烏壓壓的看不清有多少。
侍女說,吸引了半京城的人看熱鬧,這話一點兒都不虛妄。
此事過後,林家必定天下聞名,被人指著鼻子議論。
林旭東陰沉著臉,在眾人的注視下,一步步走了進去。
這時,林詩意正跪在堂下,昂著頭挺著背,竟是一副凜然不屈的模樣。
林旭東見狀,恨不得一腳將她踹死,但眾目睽睽之下,卻不得不收斂幾分。
父女兩個的目光,交織了一瞬,又各自移開。
今日之前,任憑誰都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在這樣的場景下見面。
林旭東眼中閃過厭惡、鄙棄,再無一絲溫情,忍住滿腹的憤恨,慢慢走上前去。
堂上的張知府與林旭東交情甚篤,遞過來一個歉疚又帶著同情的目光。
論起來,他跟林旭東是熟人,該給幾分情面的。
但林詩意在公堂前鬧了那麼一出,他不接狀紙,實在說不過去的。
怪只怪,林旭東自己生出了一個膽大包天的逆女,怨不到旁人身上去。
事到如今,只能秉公處理了。
張知府朝林旭東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後,這才開口道:「林小姐,林府已經有人來了,此事可以開始審理了。」
林詩意唇邊勾出一抹冷笑來,眉眼竟然有幾分凌厲,向張知府道:「大人,我狀告的,明明是林府的大少夫人謝氏。」
張知府怔了一下,才向林旭東道:「林大公子,此事你怎麼說?大少夫人為何沒有出面?」
林旭東看了林詩意一眼,目光冷徹冰雪,一字字的道:「回稟大人,今日清晨逆女胡作非為,向內人亂擲東西,致使內人滑胎,只能由我來此跟逆女對峙了。」
林詩意將林家私事,吵嚷得天下皆知。
走到這一步,他還有什麼理由護著她?他可不是傻子,也絕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如今,自是要有什麼說什麼,讓真相大白於天下,讓大家看一看,到底誰是誰非。
聞得此言,眾人一陣譁然,交頭接耳,看向林詩意的目光都充滿了震驚。
林詩意也愣了一下,才扯著嗓子喊道:「她滑胎,是她壞事做盡得到的報應,與我有什麼關係?哼,你是林府未來的掌權人,卻被個婦人迷惑,好,就算你不顧我母親慘死,不顧夫妻情意,你也該顧念一下祖母才是。祖母身體一向健康,怎麼突然就中風了呢?那幾天,都是謝氏在跟前照應的。之前謝氏跟祖母關係不睦,這一點你別想否認。」
林旭東冷笑道:「家母中風,乃是自己跌倒,與謝氏有什麼關係?這一點,連家父都能作證。你不信我的話,難道連你祖父的話都要懷疑嗎?」
隨著他的聲音,林將軍的貼身侍從走到堂前,跪下行了禮,果然證實了林旭東的話。
見林將軍派人出面,義正言辭說事情跟謝氏沒有關係,林詩意不由得呆若木雞。
林旭東冷笑不已,轉頭向張知府道:「張大人,我以身家性命,以林家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起誓,謝氏自嫁入林家以來,行事端莊大氣,深受闔府愛戴。逆女因為與謝氏有私怨,殘害謝氏,如今又來胡亂構陷。這樣的逆女,不要也罷。懇請大人做主,今天懲戒過逆女之後,就將逆女從林家除名,今後死生不復相見!」
林詩意越發不敢置信,瞳孔猛縮,迸射出憤恨和不甘,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了謝氏,你連父女之情都不顧惜了嗎?」
林旭東冷笑道:「父女之情?你走上公堂之時,可曾想過你的所作所為,會讓林家多不堪?你自甘下賤,我若還留情,豈不成了笑話?」
林詩意默了一瞬,眸中閃過一抹炙熱,瘋狂喊道:「好,祖母的事情放在一邊,我母親的死,你怎麼解釋呢?明明母親死的前一天,我還見過她,還陪著她去祖母跟前說了話。母親身體一向健康,豈會無故病逝?」
她說到這裡,朝張知府行禮,聲色俱厲道:「大人,我母親屍身停靈之後,小女子曾想端詳母親遺容,卻被謝氏安排的人瘋狂攔下了。不錯,謝氏的確是小女子的嫡母,但小女子身為人女,豈能不為母出頭?求大人派人去林家,將我母親的棺木抬到堂前,驗一驗就能發現蹊蹺。」
張知府吃了一驚,默了一瞬開口道:「俗話說入土為安,冒然去打擾亡靈,這不太好吧?」
林詩意厲聲道:「家母慘死,九泉之下豈能安寧?大人,我知道林家勢大,你跟林家關係好,很想站在家父這邊,為林家遮掩,如家父一般包庇謝氏,但事實就在眼前,又有萬千百姓在這裡看著,大人豈能徇私?請大人將我母親的棺木抬來,一切即可真相大白!」
她言罷,昂然站起身來,兩眼一眨也不眨盯著林旭東的眼睛,一股無形的氣勢散發開來,仿佛將士沙場對決時,一往無前、無所顧忌一般。
這模樣,落入旁人眼裡,真好似難得的孝女,為了給母親討個公道,不惜跟嫡母,跟整個家族為敵。
堂外眾人見到父女相爭的戲碼,早就跟打了雞血似的,激動不已。
尤其這齣戲裡,涉及到正室跟二房的爭鬥,主角還是林府,是皇上的姻親,具備讓人側目的一切資本。
如今聽得林詩意口口聲聲要驗屍,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紛紛叫嚷起來。
楊氏帶了杜家的下人,摻和在人群里,見了這形勢,立刻開始叫囂煽動。
不多時,堂外的議論聲越來越大,都說張知府不該徇私,該將杜氏的棺木抬來,讓真相大白於天下。
張知府額頭的冷汗都出來了,輕拍驚堂木,喝道:「肅靜!」
等安靜下來,張知府沉吟了片刻,便向林旭東道:「事已至此,不如就按照令女所言行事。」
張知府跟林家關係好,自是想維護林家聲譽的。
再說了,林家乃是皇上的姻親,鬧得不像話,皇上面上也沒什麼光彩。
但今日已經鬧成這樣,他自是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偏幫林家,不然,不但林家的名聲護不住,他自己的聲譽也會毀於一旦。
林詩意信誓旦旦,一往無前,遮遮掩掩,反而於林家不利。
故而權衡之下,他只能硬起心腸,擺出不偏不倚的模樣,心裡卻打定了主意,不管真相是什麼,待會兒悄悄跟驗屍的仵作打個招呼,讓他說杜氏之死並無可疑之處,好歹給林家留點體面。
畢竟,謝氏是林府的當家主母,若真落個殘害二房的名聲,真是要惹人側目。
林詩意已經來了這麼一出,若謝氏也牽扯進人命官司中,林府的里子面子,真是要一點兒都不剩了。
至於真相如何,說實話,張知府一點兒都不在乎的。
清官難斷家務事,林家的事兒,讓林旭東關起門來,自己解決就好了。
林旭東擺手,傲然道:「不必了,杜氏之死,的確跟謝氏無關,只因經手之人是我自己。」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之人都張大嘴巴盯著林旭東,簡直落針可聞一般。
林詩意最是吃驚,眼前一黑,幾乎栽倒。這時,林旭東冰冷的聲音,一點點灌入耳中:「此乃我林家家事,本不該自揭家醜,但逆女既然已經鬧得人盡皆知,我也不必遮遮掩掩了。杜氏自入我林家門以來,人品如何,我不予置評。之前她在蔣公子訂婚宴上鬧了那一出,不但顏面丟盡,還顯露出她的惡毒淺薄,這事兒相信大家都沒忘記吧?」
眾人一聽默然。
杜氏之前做的事兒,說實在的,真是讓人無法忘記。
在旁人家的宴席上,挑撥離間、兩面三刀,還鬧得人盡皆知。
說實話,杜氏的名聲,在那時就已經毀於一旦。
林旭東目光銳利起來,冷笑道:「自那以後,她被林家禁足,卻仍舊不思悔改。前段時間,她又起了心腸,想要算計別人,心思之狠辣,讓人為之側目。林府的聲譽,因為杜氏已經有了瑕疵,她那主意若是實施,來日指不定作出多少事兒,鬧到最後,說不定連整個林府都要跟著陪葬!我乃林家未來的家主,豈能容忍這種人活在世上?」
他說到這裡,看向已經陷入呆滯狀況的林詩意,冷冷道:「杜氏盤算什麼,想算計誰,想做什麼,你心裡一清二楚。你自己說,倘若你跟我易地而處,你會放任自流嗎?你敢任由杜氏胡作非為,將全家的性命棄之不顧嗎?」
因為事情急轉直下,林旭東竟然承認杜氏之死是他自己所為,林詩意整個人已經懵住了。
錯了,一切都錯了!
她想扳倒謝氏的,到頭來,竟然扯到了林旭東頭上。
杜氏死在謝氏手裡,跟死在林旭東手裡,是截然不同的。
自己鑄成大錯,能脫身嗎?
滔天的驚懼涌了過來,她整個人已經有些癲狂了。
她轉了轉眼珠子,弄懂林旭東的意思後,心中悲憤難以抑制,扯著嗓子喊道:「你少危言聳聽,我母親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兒?不過是跟祖母扯了幾句閒話,要阻攔李家那小妮子勾搭我崇光表哥,這算什麼大罪?你跟我母親也做了幾年正頭夫妻,她為你生了一雙兒女,到頭來,你為了幾句話,就打殺了她,你於心何忍?哼,李家那小妮子莫非是天王老子,說她幾句都不成嗎?」
林旭東哪裡想得到自己含糊其事,林詩意卻將杜氏、林太太私底下謀算的事兒直接扯了出來,登時臉都氣白了,怒聲道:「逆女,愚不可及!」他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忍不住走上前去,將林詩意一腳踹翻。
堂外,卻早已經是一片議論之聲,亂成了一鍋粥。
什麼情況?這裡面竟然牽扯到齊崇光了?嘖嘖,那可是未來的太子殿下呀。那李家小妮子,又是誰呢?眾人揣測了片刻,就有明白人開口,說那必定是佳禾郡主的女兒,長明郡主了。
畢竟,齊崇光如今才十三歲,平時也沒見跟哪家的女孩時常來往,只有玉欣公主府是常去的。
而長明郡主,就在玉欣公主府念書。
之前杜月香、喬玉蘭的事兒,也不乏知情人。
大家都曉得,這兩人因為嫉妒長明郡主跟崇光公子走得近,出手想害長明郡主,其後都自食惡果了。
如此說來,長明郡主跟崇光公子雖然小,但早就有了些不得不說的故事嗎?
一時間,眾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紛紛八卦起來。
張知府見樓歪了,牽扯到未來的太子身上了,額頭冷汗出得更多。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再拍驚堂木,喝道:「肅靜!」
等寂靜下來,張知府決定速戰速決,開口道:「俗話說,妻賢夫禍少,娶個喪門星進門,禍及滿門的事兒並不少見。杜氏心胸狹隘、愚笨無知,惹得林大公子動怒,又擔憂會影響兒女家人,出手處決也是人之常情。但論起來,私自處決人命,終究不妥。念及林大公子乃國家棟樑之才,又是林府未來的家主,本官酌情判林大公子教罰金一千兩,小懲大誡,林大公子,你是否服氣?」
雖然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但時下,家主是有權利處決家中的敗類,連官府都不能插手的。
因為林旭東還沒有正式接任家主之位,張知府這才罰了銀子。
一千兩不痛不癢,林旭東自不會放在心上,欠身道:「服。」
他轉過身來,目光在人群里流轉了一圈,在楊氏身上停留一瞬,其後又移開了。
今天鬧成這樣,雖是林詩意肆意妄為,但跟杜家也脫不了干係。
此事完結之後。他必定要使出渾身解數,將杜家打盡塵埃里,以消心頭之恨!
張知府見林旭東答了話,心中略微安定了些,轉而看向林詩意,默了一瞬,正色道:「你小小年紀,單憑揣測就誣告嫡母,還毆打嫡母,致使嫡母小產,罪大惡極。本官照林大公子之意,判你跟林家脫離關係。」
他當堂判決:林詩意之罪,本該杖一百,流放三千里。念及林詩意未成年,杖二十,流放一千里,遇赦不赦。
他看出林旭東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捨棄林詩意,也厭惡林詩意小小年紀就為非作歹,也就不留情面了。
林詩意之前就被林旭東踹得口吐鮮血,這時聽了張知府的話,忍不住道:「你乾脆殺了我!」
當堂受刑,再被流放,今後她的日子,只怕比黃連還苦。
她是林府的大小姐,是未來太子的表妹,生來就該錦衣玉食,過著前呼後擁的高貴日子。
她才不要淪為賤民,淪為被流放之人,過著毫無尊嚴的日子呢。
張知府凜然道:「國有國法,你的罪,就該這麼判。」
林旭東冷笑,接了一句:「你可以自殺,不過,我料定你沒有這樣的魄力!」
林詩意身子輕輕發顫,呆滯了一瞬,跪下向林旭東道:「父親,我錯了,求你念在我是你親女的份上,救我一救,放我一馬吧。今後我必定安分守己,你要我禁足,要我進家廟都行,就是不能不管我。」
林旭東恍若未聞,只向張知府道:「大人,可以執行仗刑了。」
張知府頷首,不一時,堂上已經擺上了一條寬面長凳。
衙役如狼似虎一般,將早已經腿軟趴在地上的林詩意抓起來,按在長凳上。
執行杖刑的衙役拿著粗木棍,瞅一眼伏在長凳上的林詩意,覺得頭皮發炸,愣是下不去手。
這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能經受住他打二十下嗎?這跟打別人,可不太一樣呀。若真打死了,豈不要背上一條人命?
可是,若他輕抬輕放的話,堂下還有這些人看著呢。
一時間,堂上堂下安靜下來。
衙役見捱不下去了,又想起林詩意的所作所為人神共憤,連她親爹都忍不了,自己何必顧惜?
衙役一狠心,舉起棍子。
隨著「啪」悶響,林詩意控制不住,「啊」的一聲慘叫出來,聲音悽厲得令人頭皮發炸。
等衙役再落棍子,她聲息漸漸小了下來。
十棍打完,整個人已經無聲無息。
衙役停了手,看向林旭東,等他的示下。
林旭東負著手,面無表情看著血跡斑斑的林詩意,轉頭看向張知府,聲音冷淡得沒有一絲感情:「若再打,她必定受不住。這樣的人,若就這麼死了,豈不便宜了她?不如將她收監,等她養幾天,再打剩餘的十仗。」
張知府見他已然心硬如鐵,暗自咋舌,卻還是點了頭道:「言之有理,來人,將人犯押送大牢!」
立時就有兩個身著差服的健壯婦人,走到林詩意身邊,將林詩意弄了下去。
隨著張知府一拍驚堂木,宣布退堂,一場鬧劇終於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