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言情小說> 調教渣夫> 076 紅粉佳人干係天下大局

076 紅粉佳人干係天下大局

2024-07-27 04:22:36 作者: 雨竹

  武王父子離開後,千柔的生活又恢復平靜了。

  他們這次過來,因為是微服來的,也沒有幾個丫鬟上前伺候。知情的那幾個,忠心嘴又嚴,因此並沒有什麼閒話傳出去,這倒合了千柔的意。

  本來嘛,住在鄉下,就該有住在鄉下的樣子,身份什麼的,提出來只會讓生活變得拘謹。

  他們在桃花村住了這麼久,除了白嵐雲知道底細之外,其餘人並不曉得千柔是郡主,也不知道李靖行是侯門公子,只知道,他們是才能京城搬來的,家境頗不錯,心地也心善,很願意憐貧惜弱。

  

  江南民風淳樸,桃花村村民見他們這一家子和氣好相處,自是傾心接納。

  轉眼已經是九月初,秋高氣爽的好天氣。天亮剛沒多久,金黃的陽光就升了起來,把滿是結著實沉穀子的稻穗的田地照得一派金黃耀眼。

  秋天是豐收的季節,也是學子們趕考的日子。

  生了孩子後,千柔在蕾兒身上花的時間更多些。如今趕上這樣的大事,千柔自是要以夫君為重,忙著給他準備衣衫和各樣吃食。

  學業上自己無能為力,能做的,不過是讓夫君沒有後顧之憂罷了。

  這日晚間時分,李靖行從書院回來,一進房,千柔就走上來牽著他,婉聲道:「夫君,快隨我來。」

  素日裡這個時候,千柔都是抱著孩子在逗,如今卻變了模樣。

  李靖行自是愕然,伸手揮退在房中伺候的丫鬟,凝睇著愛妻的嬌顏,忍不住調笑道:「怎麼,知道我明天想走,捨不得了,想纏著我鬧一場嗎?」

  抬手捻著愛妻的耳垂,只覺得愛不釋手,湊在她耳邊道:「娘子,別著急,我也想要的,但得先吃飯,夫君才能有心有力。」

  千柔紅著臉,白了他一眼,這個色胚,還讀聖賢書呢,整天滿腦子想什麼呢?

  李靖行最愛她含嗔愛嬌的模樣,見狀越發愛極了,扯著她好一陣揉搓,直到她嬌聲呵斥才作罷。

  千柔緋紅著臉,將他牽到窗下。

  「各樣事宜,我已經請教過林師娘了,都打點好了。她說,進考場那天要穿新衫,討個好吉頭。該穿的衣服,我都讓人準備好了,里衫是吸汗的棉衣,外面的衣衫也不華貴,以舒適為主。這包袱從頭到腳都是新的,你讓明石帶著,那天打開穿上就好,一點都不用操心。」千柔指著幾個已經包好的包袱,細細囑咐,「鞋襪我都配好了,不用費心找。你得提前去城裡候一天,客棧什麼的,也都定好了。雖離考場遠了一點,但勝在清靜,只用趕半個時辰的路就能到。」李靖行看了看那幾個繡著「祥」字的包裹,輕輕頷首稱好。

  千柔又道:「進了考場,得備些提神的藥,遇上睏乏時,好抹在額頭,還有參片、止瀉散,也得備上一些,驅蚊的香囊也有,都已經打包好了。你在裡面的吃食,我也準備好了。因為貯存不便,我準備的都是好放的吃食。菜是滷好的雞腿、豬蹄、牛肉,主食是烤饅頭片、發麵餅,都是我帶著柳絮做的,很乾淨的。」

  「開始三天,你就吃這些東西。剩下的日子,就只能吃糕點了,另外有一些肉脯、果脯,味道還不錯。這糕點是你愛吃的桂花糕,太陽底下曬乾了,用油紙包著,可以放十多天都不壞。裡面不許私自動火,給你帶上幾十兩銀子,找看守的人買熱水喝。我知道這樣委屈你了,但也沒法子,你熬過這幾天,回來我給你準備一大桌好菜。」

  大燕趕考,得連考九天八夜。

  這九天,吃喝拉撒睡都在貢院,不得出入。若是有撐不住的,直接就被刷下來了。

  一想到李靖行得跟一大群人擠在一起熬九天,千柔就有些心疼。

  但是,這大燕朝,就是這樣的規矩。旁人能過,李靖行自然也得撐過來。

  這時,千柔倒是有些慶幸,這一年多來,李靖行時不時習武了。

  因她之前在田莊差點遇險,雖然後來化險為夷,但李靖行卻十分愧疚,下定了決心要學點武藝,這樣才好護妻子周全。

  他倒是個有毅力的,言出必行,每日除了學業外,必定要抽出半個時辰打拳習武。

  素來書生都是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做派,身體都偏向柔弱,不然也不會有書生弱不禁風之說了。

  成婚前,李靖行荒唐了幾年,仗著年紀輕,看上去倒是不錯,眼底卻長年累月帶著青色。

  成婚後,他收起了那些吃喝嫖賭的荒唐舉動,身邊只有千柔一個女人,即便偶爾放肆些,也無可厚非。

  吃喝上,千柔十分注意,總是讓人給他弄溫補的湯湯水水,他自己又下定決心習武,倒是慢慢將身子養回來了。

  多方努力下,如今他武藝雖沒什麼長進,但身體卻大有改觀,有了年輕人該有的朝氣。

  身體是本錢。

  以李靖行之前的身子骨,熬九天,必定承受不住。

  但如今,卻是不會有什麼問題。

  李靖行聽愛妻娓娓道來,將自己的飲食起居都打點妥當,心中溫意頓生。

  這些事情,千柔自是可以交給丫鬟來辦的,但她卻自己打點了。

  細微之處見真情。

  他的妻子,就是這樣愛他,時時刻刻將他放在心上。

  他也沒法不對這個小妻子好,他如此愛她,以後只會讓她過好日子。

  轉眼見她朝他笑,眉梢眼角帶著溫婉嫵媚,他心中自得起來。

  縱然她光芒四射、名動京城又如何?縱然武王的舉止有異又如何?這個女子,是屬於他的,只屬於他。

  在自己面前,她只是一個賢妻良母,只是一個小女人罷了。在自己面前,她總是柔情似水,從不妄自菲薄,也不妄自尊大,從不掩飾對自己的愛,也不矯揉造作,甚至有時間,還會放下身段討好自己。

  李靖行心中百感交集:她就這麼把他放在心坎上,不但心心念念為他準備各種東西,還溫柔看著自己,目光中帶著鼓勵,帶著期盼,帶著以自己為尊的傾慕眷戀。

  什麼是刻骨銘心的愛,什麼是兩情相悅此心不渝,這便是!

  他從未像此刻這樣,覺得自己對這個女子愛到骨子裡,覺得彼此之間已經血脈相連,不分彼此。她占據了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融進了他的骨血,任憑是誰,都不可能將她的身影抹去。

  心中柔情滾滾,他伸手把她拉到膝上坐著,在她耳邊輕輕說:「我不在,你在家要好好的,將蕾兒帶好,自己也要休息好。」

  千柔頷首:「我知道,你不用擔心我,將自己照顧好吧。」

  抬手撫摸著他的臉頰,眸中柔情洋溢,淺淺笑道:「白夫子說,以你的能力,這次考秀才十八九穩。潛心苦讀多日,如今,到了展示的時候了。夫君,你進了考場,不必有太大的壓力,只按平時的水平做題,打理好日常生活就是了。」

  她本想說,若是考不中也沒關係,下次重新再來就成了,卻又怕讓李靖行不快,便止住了。李靖行連連點頭,眸色熠熠生輝:「娘子,你放心,我必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千柔見他露出自信之色,只覺得他整個人如等待出鞘的利劍一般,散發出動人的神采。

  看著截然不同的夫君,她只覺得又驚又愛,軟聲道:「我知道,夫君,我等著你載譽歸來。」

  李靖行微笑,轉瞬卻湊近她,嘆息道:「旁的都罷了,只是我們成婚以來,從沒分開過,如今得分開好幾天,我真捨不得。」

  千柔凝視著他,輕輕道:「我也捨不得你,好在只有幾天,忍一忍就過去了。」打疊起萬千柔情輕言細語撫慰夫君,好讓他輕鬆上考場,安然走出來。

  若說千柔,的確不怎麼在乎權勢,但心裡,卻也盼著夫君能高中。

  畢竟,生為男子,還是該有自己的事業才好。

  在這個時代,科考是最好的路子。

  再者,在這方面,李靖行本來就有底子。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在念書上也有天賦。雖然荒廢了幾年,但不可能完全忘記。只要他肯用心,肯下苦工,還是能取得成就的。

  何況,自己雖有望夫成龍之心,但目標並沒有定得遙不可及。自己只盼著他能考中秀才,得個舉人的功名就成了。

  在大燕,只要是舉人,便能捐官。

  只要夫君得中,哪怕官是捐來的也成。謀個實缺,多熬幾年,將來做出亮眼的成績,升遷指日可待。

  考功名是手段,讓夫君有寄託,有自己的事業才是目的。

  之前,他是侯門庶子,自己是侍郎庶女,身份地位上正相配。

  自己誤打誤撞,得了郡主的封號,打破了夫妻之間的平衡關係。

  雖然李靖行沒有提過,但千柔知道,他心裡不無自卑之感。

  若他真的高中,彼此的地位,倒是能慢慢對等了。

  如此,夫妻之間的日子,才能長久和順美好。

  次日,李靖行便帶著幾個僕從,進城趕考去了。

  千柔抱著蕾兒,與李雪茹一道送到村口,依依不捨看著他去了,方才返身回來。

  九月初九,李靖行提著愛妻精心準備的考籃,躊躇滿志走進考場。

  年少時的荒唐不羈、娶了千柔之後的欣喜、千柔對自己的柔情蜜意……往事如流水一般,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

  最難忘的,是那日隨著她一起賑災時,她說過的話。

  她說,盼著他能得功名,將來外放出去,當個縣令什麼的,護一方百姓安居樂業。

  他的妻子,自當由他來守護。

  自己的夢想,妻子的夢想,得靠自己手中這杆筆來實現。

  提筆似有千鈞重,為卿願博青雲路。

  想起她婉轉柔媚的眉眼,他慢慢平息心情,帶著笑容在考卷上落筆。

  連考了三場九天,十七日出場之時,李靖行鬍子拉扎、眼窩塌陷,整個人疲倦得不得了。

  但出了考場,他仍是對來迎接的明石下令,要回家去。

  渾渾噩噩坐著馬車,回到她身邊,他只覺得無比心安,放心的合上眼睛,睡了過去。

  因為太勞累,他昏睡一天一夜方才醒轉,讓千柔心疼得不得了。

  等他醒來,千柔便不讓他出門,也不讓他拿書本,只讓他好好養一養,過十天半個月再念書不遲。

  李靖行感念她的情意,也就應了下來,每日裡陪著嬌妻愛女,很是悠閒。

  再過幾日,一家人一起去外面看山看水,欣賞鄉野風情,享受著難得的靜好時光。

  到了九月末,城裡傳來消息,李靖行榜上有名,中了秀才。

  雖然名次在中等,但於千柔而言,再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了。

  消息傳來,李家立時就熱鬧起來,不少村民都過來道賀。

  為此,千柔特意讓明石跟屠夫定了一條豬,準備宴席,請村民們吃流水席,又給白家送了不少表禮。

  鄉下宴席,並不奢華,但大碗菜大碗酒,分量多味道足,大家都吃得很暢快,讚美聲更是跟不要錢似的,一聲接一聲,令李靖行越發躊躇滿志起來。

  等到酒宴散了,李靖行喝得半醉回房,見千柔正抱著蕾兒坐在窗下,含笑看了過來。

  照了面,她將蕾兒交給淺綠帶出去,盈盈起身道:「秀才老爺回來了,妾身有禮了。」

  看著她笑靨如花,眉梢眼角都是歡愉,李靖行只覺得,旁人再多的讚美,都及不上她的一個笑容。日日夜夜捧書苦讀的辛苦委屈,也不必放在心上。

  他一個箭步衝上去,將她攬在懷中,聲音十分激動,帶著一絲啞意:「柔兒,我終於實現了對你的承諾,你高興嗎?」

  千柔拼命點頭,想讓他感受到自己心中的喜悅,笑吟吟的道:「高興得不得了。」

  李靖行也笑,伸出手臂將她攬緊了,微微側首,唇已是印上了她的。

  這樣的時刻,唯有這樣的親近,才能宣洩出他心底的歡喜和得意。

  兩人纏綿了一會,都已是有些面紅耳赤心跳如雷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移開唇,看著愛妻眼若汪汪秋水,雙唇因為自己不停吸吮而泛出玫瑰色澤,只覺得心中的欲望又升騰起來了。

  千柔立時就察覺過來,不由得暈生雙頰,橫了他一眼。

  李靖行正情熱似火,得了她的白眼,不由得怔了一下,皺眉道:「素日裡娘子最體貼我,今兒個夫君有了成績,如何竟不願意以身相許呢?」

  千柔媚眼如絲看著他,嬌羞的道:「不是不願,秀才老爺如此能幹,千柔願化為丫鬟小紅,好好伺候老爺。」說著,轉到他身後,一雙手撫上他的肩,輕輕捏著,又問:「老爺,小紅伺候得好不好?」

  這乃是千柔調教夫君的新花樣。

  夫妻之間,感情再好,日日相對也會有厭煩的時候。

  雖然眼下李靖行對自己情深,並沒有到厭煩之時,但聰明的女人要會來事,要想盡各種法子,讓夫君離不得自己。

  閨閣之中,怎麼來事呢?現成的就是角色扮演,增加情趣。

  李靖行聽了她的言語,見了她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做派,先是吃驚,其後隱隱約約明白過來,配合著笑道:「小紅,你若將衣衫解了,再給老爺捏肩,老爺重重有賞。」

  千柔看著男人帶著一點邪意的笑容,面上不由得燦若流霞,但還是忍著嬌羞道:「老爺發了話,小紅怎麼敢不聽呢?」說著,果真抬手解開了衣衫,往他身上靠,往他耳朵里吹氣道:「老爺,你這樣出色,小紅十分仰慕,有意自薦枕席,你願意接納嗎?」

  自己起的頭,就算節操舍光也得演完。

  李靖行看她露出少見的媚態,不由得抽了一口氣,哪裡忍耐得住,嘆道:「你這勾人的小妖精,只怕要將老爺榨乾。」急不可耐拉著她圈在懷中,她卻道:「老爺著什麼急嗎?你得等著小紅給你寬衣,等著小紅伺候,如此才有老爺的款兒。」

  李靖行聽了,倒是十分期待,便點頭道:「好,我等著你來伺候。」

  千柔紅著臉,露出楚楚可憐的神態,解了他的衣衫,牽著他走到床榻上。

  李靖行享受著愛妻的伺候,只覺得心馳神搖,暢美無比,只願兩人情濃繾綣,天長地久。

  千柔估算得沒錯,李靖行果然喜歡這種調調。自從玩了一次角色扮演,他便上了癮,不時想玩些新花樣。

  為了讓他盡興,千柔特意準備了各種角色的衣服。有時是他發了話,千柔再扮演起來。有時候,是千柔自己穿戴妥當,好給他一個驚喜。

  兩人可著勁折騰,演遍了落魄書生與富家小姐、農家夫妻、多情公子和俏寡婦、紈絝公子和青樓紅牌……每一次,必定還有劇情,情景交融。

  如此這般,更是讓他對這個嬌妻愛到了骨子裡。

  秋闈過後,同窗好友中便有鬆懈下來的。出門應酬時,時有好友邀他去青樓妓院走一趟,賀他中了秀才。

  喝酒李靖行倒是願意去,但煙花之地,他卻再不願涉足了。

  世間繁華,他不是沒有看過。

  春風十里,不及家中嬌妻。

  李靖行深深覺得,愛妻就如一卷書,翻開來,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她最美好的一面,但往後翻,卻是能發現,後面的更精彩。

  在她身上,集合了種種優點,滿足了男人對完美妻子的嚮往。

  很難想像,一個女子,能同時冰雪聰明、端莊從容、柔情似水、魅惑如仙。

  但偏偏,千柔做到了。

  她不止牽住了他的身心,連他的魂魄,似乎都被她勾住,纏在她身上不願離開。

  有這麼好的她陪伴在側,他已是心滿意足,只在心裡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再接再厲,考個舉人,讓妻女以自己為榮。

  桃花村兩人恩愛情濃過著自在的小日子,絲毫不知道,京都已經掀起層層波瀾,風雨欲來。

  康隆二十七年九月,武王攜了幾位新收的侍妾,帶著嫡長子齊崇光回京。

  其後,武王一改做派,收斂起往日的清冷高傲,放下身段籠絡文臣、招攬謀士,朝廷上下無比震驚。

  沒多久,武王便上了幾本摺子,建議給百姓減賦稅、官府出銀救助孤寡鰥獨、增加傷殘將士的補助銀、增發傷亡將士的撫恤銀、多建學堂等種種建議。

  朝會上,因為顯榮帝力挺,加上這些建議確實是些好的,幾乎沒人反對,順利通過。

  武王順利收穫了一眾讚美,引得百姓交口稱讚,徹底洗白了暴虐名聲,奠定了自己在朝廷中的崇高地位。

  武王府親自出面,派出幾十個管事,在大燕最貧苦的縣設立善心堂,一應錢款皆由武王府承擔。

  在武王府的帶動下,大燕各地都有所行動,善心堂遍地開花。

  再然後,武王府的側妃,有兩個同時傳出有孕的消息。

  之前,武王有戰功和帝寵,秦王有好名聲和嫡長子的優勢。

  算起來,其實還是秦王更勝一籌。

  畢竟,朝廷上,素來是由文臣把持。秦王在文臣中名聲甚佳,又提了不少有利於民生的大事,自然人心所向。

  不成想,武王竟似開了竅一般,多管齊下,開始走上收買人心的道理。

  秦王焦頭爛額,嘴角都生了一溜泡,日日在書房召謀士見面說話,卻想不出妥當的法子對付武王。

  謀士自然也想了一些收買人心的招數,但比不得武王那些主意。武王先聲奪人,已經將優勢占盡。

  秦王總覺得,有珠玉在前,自己若也如他那般上摺子,不但於事無補,還有東施效顰之嫌。

  當然,道理是這樣的,但秦王不甘認輸,還是試了一次,上了摺子提了個給官員加酬勞的建議。

  然後,顯榮帝以國庫並無閒錢為由,將摺子發回。

  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如此這般過了幾個月,臨近新年時,武王的勢頭,竟已經比他還強幾分。

  悲催的秦王眼睜睜看著優勢從自己身邊溜走,看著死對頭一日日崛起,臉色一天天沉寂下來。

  康隆二十八年,臘月二十五,武王奉詔進宮。

  一路上,他唇邊帶笑,腳步輕快。

  路上遇到的宮女見狀,紅著臉請安,紛紛在心中想,武王爺本就俊朗英武,變了性情後,多了幾分微風和煦之感,倒是越發讓人心動了。

  武王今年春風得意,在朝廷上占盡優勢,心情很不錯。

  自從在姑蘇與千柔一晤,回京後,他便按照千柔的指點,端正態度,全心投入到奪位之爭了。

  一路走來,效果顯著,風向明顯已經倒在自己這邊了。

  只是,形勢雖好,但他也不是事事順意。

  最大的煩惱,卻是來自於自己的嫡長子崇光。

  自己早下定了決心,要讓崇光娶了千柔的愛女。

  回京路上,自己屢次在崇光面前提及,蕾兒多聰慧多可愛,崇光卻是興致缺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武王說過幾次,見兒子態度仍舊不怎麼樣,不免急躁起來,氣急時,拍了他幾巴掌。

  那之後,自己再提起蕾兒時,崇光倒是附和了幾句,但臉上的神色卻怎麼看怎麼假。

  武王是盼著他真心喜歡蕾兒的,瞧在眼裡不免有些心灰,卻又不敢繼續逼迫,怕崇光執拗起來,將來遷怒蕾兒。

  想起不省心的兒子,武王嘆氣,旋即安慰自己,這兒子還是年紀小了些,不太懂事,也不好過分強迫。

  罷了,等他長大了,再籌劃吧。

  沉吟的當口,人已經走到御書房了。

  及進去後,裡面卻並沒有旁人,只有顯榮帝和內侍陳勇,且顯榮帝已經在桌案前坐下。

  案上,擺著十幾樣菜餚,另有兩個酒杯。

  武王一看心中瞭然,看那形勢,父皇是準備跟自己對酌了。

  果然行了禮,顯榮帝便讓他坐下喝酒。

  顯榮帝看著自己最喜歡的兒子,帶笑道:「最近你做得不錯,朝廷上下,都說你的好話呢。」

  咳了一下,很矜持的道:「就朕看,你也算是不錯了,跟前兩年相比,倒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顯榮帝甚少誇讚兒子,如今這般,顯然對他很滿意才會宣之於口。

  武王也笑,卻謙虛道:「多謝父皇稱讚,兒臣能做的,其實還有很多。」

  顯榮帝擺手,老神在在的道:「在朕面前,就不要說那些虛話了。你今年卯足了勁,連老大都壓下去了,看樣子,是下定決心想將那位置拿下來了,是不是?這裡也沒有外人,只有咱們父子,你倒是不必隱瞞。」

  武王不假思索頷首,答道:「兒子確有想當太子之心。」

  顯榮帝對他的偏愛,他心知肚明,確實不必有所隱瞞。

  再者,自己如今做得很明顯了,否認就太虛偽了。

  倒不如痛痛快快承認了,向父皇表明自己的決心,好助自己一臂之力。

  顯榮帝見他承認了,倒沒有生氣,反而連連點頭道:「你小子總算開竅了,身為皇子,就該有這樣的志氣才是。」

  武王一笑,大著膽子問:「父皇心裡,是怎麼想的呢?父皇向來偏愛兒臣,如今在這樁大事上,是否肯讓兒臣如願呢?」

  顯榮帝收了笑容,正色道:「你既然坦誠相對,朕自然也會開誠布公。逸崢,在為父心中,你一直是最出色的。只要你應允一樁事,父皇二話不說,馬上立你為太子。」

  武王還當他立刻就回答應,聽了這回答,卻是有些意外。

  不知怎的,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絲不詳之感

  他遲疑片刻,方問道:「父皇所指何事?」

  卻聽得顯榮帝冷聲道:「朕打算賜死佳禾郡主,你意下如何?」

  乍然聞得這一聲,武王如遭雷轟一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心神前所未有的慌亂,他驟然起身,帶倒自己身後的椅子,發出「轟」的一聲。

  但此刻,他哪有心思管什麼椅子。

  他一臉焦慮,定一定神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父皇何出此言?佳禾的人品,你是知道的,如何會有這種念頭?」

  顯榮帝勾唇,笑容冷到了極致:「佳禾的確不錯,但昨兒個你大皇兄進宮,說有要事告知,朕才知道,原來朕最看重的兒子,竟然悄無聲息的,被那佳禾勾走了心。」

  武王聽說是秦王從中挑撥,臉色登時冷酷起來,仿佛一柄出了鞘的沾血寒劍,渾身都是殺氣。

  他很快收斂下來,擠出一絲笑容道:「皇兄的話,父皇信嗎?」

  顯榮帝看他一眼,眯著眼道:「起先不信,但如今看了你的模樣,卻是信了。逸崢,佳禾再好又如何?她是有夫之婦,不是你能碰的。」

  武王臉色變了又變,心思轉了又轉,沉默許久,才開口道:「這個道理,父皇以為兒臣不知道嗎?愛一個有夫之婦有多痛苦,兒臣最清楚不過。但佳禾太耀眼,太與眾不同,兒臣實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之前,父皇就有所懷疑。

  偏偏,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維護過她,趕去江南見了她。

  如今,自己在父皇面前,也露了痕跡。

  死咬著不承認,反倒更遭父皇反感,說不定於她更不利。

  承認了,同時,武王心中萬分痛惜。

  她何其無辜,卻總是受他連累,總是因為他被卷進風雨中。

  想一想,真是愧對佳人。

  顯榮帝見他承認了,皺著眉嘆息:「你既然明白她不能愛,為何連自己的心都管不住呢?」

  武王沒有回應,只是斂衣下跪,正色道:「父皇怎麼會生出賜死佳禾之心?父皇是怕來日佳禾知道實情後,貪慕虛榮,舍李靖行屈就兒臣嗎?還是怕兒臣會做出奪人妻的事情,影響到兒臣的名譽?」

  見顯榮帝默然,武王自是明白過來。

  武王不免長嘆一聲,苦笑道:「兒臣倒是有這種心思,倒是起過不顧一切也要將她擁進懷中的狂念,但佳禾絕無此心。」

  顯榮帝吃了一驚,忙問道:「聽你言下之意,佳禾竟然已經知曉你的心意了?」

  武王頷首:「不但知道,還當面拒絕了兒臣。」

  他嘆氣,揉著額頭道:「此事說來話長,請父皇聽兒臣從頭道來。」他定一定神,便將事情和盤托出。

  他從京城遭遇雪災,千柔賑災之時說起,一直說到那日桂花樹下,兩人的一番對答。

  顯榮帝驚得站起身來,只覺得匪夷所思。

  等武王說完了,他敲了敲桌子,沉思道:「照你的意思,佳禾倒真是個百里挑一的奇女子。她指點的那些話,想來你受益匪淺。哎,當初召她進宮時,明明有機會將她賜給你的。雖然那時她說自己定親了,但那又如何?若早知道她這樣出色,朕想個法子讓顧家或李家自己開口取消婚事,倒也不難,不過是多費點心思罷了。」說著連連頓足,一臉懊惱之色。

  武王心中五味雜存,苦笑道:「若早知道她這樣出色,當初兒臣就是拼著名聲不要,也會將她搶過來。錯過了一時,就錯過了一生,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他又嘆了一聲,才叩首道:「父皇知道了這些,如今還有賜死她之心嗎?」

  顯榮帝沉默片刻,不答反問道:「你雖看上去冷,但其實比誰都要重情。之前林王妃去世,讓你沉寂了幾年,若如今朕真賜死她,你會如何?」

  武王臉上有一抹茫然,閉著眼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除了接受之外,兒臣還能如何?只是從今以後,兒臣的心,便不會再有一絲生機了。」

  他說到這裡,揚起頭道:「兒臣知道父皇心中的顧忌,但佳禾,真的出色得讓人無法不傾慕。兒臣在她面前立過誓,這一生,都會讓她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絕不會勉強半分。對旁人的承諾,兒臣也許會兌現,也許不會,但對她的承諾,兒臣時時刻刻都會心上,絕不會忘記,更不會違背。」

  顯榮帝聽了,似有所動,挑眉道:「你真的許諾了?」

  武王頷首,沉默須臾,道:「自古為君者,最忌兒女情長,但兒臣倒覺得,有時候,能愛一個人,有所牽念,未嘗不是一種福氣。兒臣與佳禾之間的瓜葛,不過是兒臣有痴念,她自己卻絕無此念,反而對兒臣避之唯恐不及。求父皇念在佳禾心懷大義的份上,放過她。求父皇,給兒臣留一絲凡世牽念,不要讓兒臣當一個無心之人。」

  顯榮帝聞言不答,只在屋裡踱步,陷入沉思中。

  武王見狀,不敢打擾,只悄悄挪動了一下早已跪麻的腿,換了一處略微柔軟的地方。

  這麻煩是自己給她帶來的,如今,自當由自己出面為她解決才行。

  許久,才聽得顯榮帝道:「你起來吧。」

  武王聽在耳里,卻不肯起來,只望著顯榮帝,正色問道:「父皇是怎麼打算的?」

  顯榮帝又好氣又好笑,挑眉道:「為了佳禾,你莫非還想以跪來威脅朕?」

  嘆了一聲,接著道:「老大見你名聲起來了,心裡著急,才將你戀上佳禾的事情拿到檯面上來,言語中,還不乏挑撥,一直在說,你以皇子之尊的身份,喜歡上一個有夫之婦,多麼有違倫常。他費盡了心思,為的就是讓朕對你生厭,激怒朕,好讓朕將佳禾賜死,若朕真按他的想法行事,與你的父子情自然就生分了。罷了,你不必擔心了,朕放過她就是。」

  武王又驚又喜,不敢置信的道:「父皇如何就肯回心轉意了呢?」

  顯榮帝緩緩道:「這個佳禾,真是聰慧得不可思議,憑她勸你爭位,為你謀劃那番話,就值得朕饒她一命。罷了,你的話,也有幾分道理。為君者,心存牽念,未必就是壞事,只要你能壓制住自己的欲望,不做出搶奪人妻的事就成了。」

  武王立即道:「父皇放心,對於佳禾,兒臣只會暗中呵護,絕不敢有半點褻瀆逾越之舉。」

  顯榮帝神色緩和了些,沉吟著又道:「以你乾綱獨斷的性情,將來你若即位,這世間當再無可以壓制你之人,只有這個佳禾除外。她又眼明心亮,心懷大義,實乃不可多得的奇女子。雖然她不能伴你左右,但她的話,你總肯聽的。將來你行事若有所偏差,想來,也只有她敢出頭。嗯,她也必定會出頭。」

  自古為帝王者,心得裝下整個天下。

  顯榮帝做了二十多年皇帝,心胸倒還算開闊。

  武王已經將話說得很明白,因為用情至深,佳禾又無心的關係,他絕不會有逾越之舉。

  男兒一諾千金,尤其是武王,更有言出必行的決斷。

  搶奪人妻這種戲碼,絕不會發生的。

  顯榮帝願意相信兒子,也因著千柔的確是個好的,起了憐惜之心,這才肯回心轉意。武王聽了這番解釋,明白顯榮帝確實轉變了心思。

  他忙道:「父皇所言甚是,兒臣這脾氣,只有她能勸罷了。而佳禾的品行,向來是個好的,用不著懷疑。」

  眼看大局已定,千柔成功躲過一劫,他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連忙叩首道:「多謝父皇開恩。」

  顯榮帝撇嘴道:「起來吧,為個女人跪這麼長時間,你可真有出息。」

  武王聽了,這才站起身來,口中道:「兒臣覺得,佳禾值得兒臣如此。」

  既然顯榮帝已經察覺了,倒是不必再隱瞞自己對千柔的情意。

  顯榮帝瞪了他兩眼,卻也點了頭道:「確實值得。」

  他想起當初還是自己給李靖行、千柔賜的婚,心中不免越發膈應起來,只覺得,這是生平做的最錯的一樁事。

  緩了一緩,他換了話題道:「此事雖是秦王之過,但他到底是你的兄弟,來日,留他一命吧。」

  武王眸底的冷厲一閃而過,卻還是應了下來:「兒臣遵旨。」

  口中應著,心中卻思緒滾滾。

  之前兩人爭鬥,一直勢成水火,但武王從沒有生出弄死他之心。

  直到從七皇子口中得知秦王在背後耍陰招,想算計千柔,武王立時恨得咬牙切齒。

  如今,他又來了這麼一出,更是讓武王膩歪恨不得將秦王弄死。

  只是顯榮帝發了話,到底還是要聽的,留他一命可以,但必定要讓他生不如死。

  顯榮帝見他眸色有些冷,猜到他心中必定有怨念,卻嘆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秦王落了下風,並沒有從正道上逆轉,反而只從歪路上下功夫,想將武王擊敗,令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昨兒個他那番話,想起來就刺心。什麼佳禾是個狐媚子,就算姿色差了點,但眼神勾人。什麼武王被佳禾弄得神魂顛倒,若不絕了後患,將來必有禍事。

  當時乍一聽,挺有道理的如今回想起來,顯榮帝卻覺得可惱可恨。

  武王的事,什麼時候要他操心了?且他雖打著關心弟弟的旗號,實則包藏禍心,想插武王一刀。

  這樣的兒子,不堪重任武王恨上他也情有可原。

  罷了,自古成王敗寇,毫無道理可講。

  兩個兒子之間,早已經是不死不休之局。

  若秦王真即位了,對武王也絕不會好到哪裡去。

  一切都是命,且由著他吧。

  顯榮帝想通這些後,便沒再在秦王身上糾纏,只向武王道:「罷了,不扯那些了,還是回歸正題吧。朕素來看重你,近來你的表現十分好,已經將朝臣的心籠絡了一大半,民間對你的風評也非常好。這樣,就以三年為期,倘若三年之後,局勢仍是如此,朕就下旨立你為太子,將這片江山傳給你。」

  武王聽了這番話,心中狂喜,緩了一緩,不免有些美中不足,皺眉道:「為什麼還要等三年呢?父皇既覺得兒臣能擔重任,直接立了豈不更好?」

  顯榮帝失笑,白了他一眼道:「也只有你,才會這樣跟朕說話,才會不滿朕的安排,若是秦王能得這番話,只怕早就樂瘋了。」

  他倒沒有生氣的意思,念了兩句後,便正色道:「朕總要考驗一段時間,看看你這禮賢下士、心懷天下的模樣能否持久。再者,為帝君者,本就該多經歷幾番風雨,歷練好了才能擔當眾人,不然會有力不從心之感。有秦王跟你競爭,好事一樁,你將來為君後,才能更從容不迫。」

  武王聽這話的意思,父皇竟是將秦王劃到陪自己歷練的隊伍中,不由得好笑起來,默默為秦王點了跟蠟燭。

  心思轉了一轉,他才叩首道:「父皇所言甚是,兒臣心悅誠服。多謝父皇看重兒臣,兒臣必定會再接再厲,不敢讓父皇失望。」

  顯榮帝見他跪下謝恩,心裡這才舒坦了,笑著道:「好了,大事都說定了,陪朕喝酒吧。酒桌上,今晚咱們只是父子,不論君臣。」

  武王微笑道:「父親發了話,做兒子的自當聽從。」說著便站起身來,給顯榮帝斟酒陪飲,盡歡而散。

  武王走出御書房時,天色漸晚,有冷厲的寒風撲在臉上,如刀割一般。

  武王的心情,卻明朗起來。

  總有一天,自己會手掌天下權,讓大燕在自己手底下富強起來,為百姓開創太平盛世。

  總有一天,自己能將那個女子護在羽翼下,不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紅粉佳人,即便不可觸及,仍舊是他一生的牽念。

  暮色漸臨,武王知道,只要心中的信念足夠強大,終會迎來柳暗花明的局面。


關閉
📢 更多更快連載小說:點擊訪問思兔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