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手好算盤

  譚懷玉那時不過八九歲，看到一向飄在雲端般美麗大方的娘親渾身狼狽，臭氣熏天的樣子，被嚇哭了。

  類似的事情還曾有過很多。

  她常常不能理解母親，有時還會因為母親在父親身前太過卑微而怒其自輕自賤。

  她總是一邊心疼母親，一邊恨母親為什麼不能自尊一些。

  自己都不愛自己，別人怎麼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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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也的確如此。

  父親看母親的目光大多時候都是不上心的。

  ——他年少成材，有幾個愛慕者那不是很正常？有幾個妄圖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子百般討好不也是很正常？

  遑論上心，甚至有幾次她還從父親眼中看到了鄙夷。

  父親竟然覺得母親噁心！

  譚懷玉只覺得，或許父親也覺得母親所謂的愛太瘋狂，所以才會煩躁甚至覺得噁心。

  又或者……

  是不是母親做錯了什麼，讓父親厭惡？

  由此，譚懷玉甚至曾懷疑自己是怎麼來的。

  父親為什麼不疼愛她？

  父親不愛母親，又怎麼會同母親生了她？

  母親對父親所謂的愛，有時真的毫無底線。

  所以她懷疑，是不是母親當年用了什麼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爬了床，所以讓父親不喜，繼而一直厭惡他們母女？

  再往深里想想，明明外界都傳父親和李紓慈感情甚篤，可她卻並不能感受到這一點。

  她覺得李紓慈是厭惡父親的。

  李紓慈看父親的目光，就像父親看母親的目光一樣。

  她不得不想，是不是原本父親和李紓慈兩情相悅，而母親愛父親不惜爬床。母親得手之後，李紓慈恨父親，所以與父親感情破裂，覺得父親噁心。

  她無數次這麼猜過，可她不敢問，也不敢打聽，她怕得到的結果自己不能接受。

  但她一直是這麼懷疑的，故而她心中隱隱對李紓慈有愧疚之心，所以李紓慈鞭她打她時，她有一個小小的心思會想，這是自己該得的。

  如今看來，竟不是這樣嗎？

  母親竟成了李紓慈的恩人？

  而父親，成了養蠱人？

  若父親是養蠱人，他故意把情蠱種到母親身體中，他便該知道母親對他的愛會瘋狂難控。

  ——那他憑什麼覺得母親噁心？

  他憑什麼對母親露出那樣的神情？！

  他又憑什麼給母親種蠱，讓母親活得那樣卑微，愛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短短時間中，譚懷玉只覺得心頭髮緊。

  此刻他對母親心疼到了極點，對父親的厭惡也在節節攀升，難以控制。

  黎夫人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便對她搖了搖頭，「你父親是無辜的。」

  譚懷玉很難相信，「他都是養蠱人了他還無辜？」

  說完，她又瞭然諷笑，「是了，真是好可怕的情蠱。都到這份上了，娘還要為他說話！」

  「……好歹毒的情蠱，好歹毒的男人！」

  「不是。」黎夫人搖頭，「我不是因為情蠱才這麼說。」

  她嘆息一聲，道，「我體內的情蠱，時而有效時而無效，現下我正清醒著，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李紓慈也出來說了句公道話，「在情蠱一事上，譚康年的確無辜。雖然他是養蠱人，但他對你母親身中情蠱之事並不知情，也不知道什麼是情蠱。」

  黎夫人眉眼舒和，「這件事，要從你父親參與平南之戰開始說起。」

  「我來說吧。」李紓慈驀然打斷了她，接著道，「平南之戰時，兄長為主帥，我女扮男裝混入伍中，譚康年為將。」

  「其實當時還有一個女子扮為門客，跟隨在譚康年左右。他是譚康年的青梅竹馬，叫文纖纖。」

  「譚康年本就是南方人，熟悉南方的地形和氣候，很快就被兄長賞識。而文纖纖，是一位養蠱人。」

  「一次作戰中，譚康年救了我，意外得知我女子身份，也知道我是李家二小姐。譚康年倒沒什麼，文纖纖卻起了別的心思。」

  「……以譚康年的出身，何時才能出人頭地？」

  「可若成為了李家女婿，那就不同了。」

  「為了控制我，她暗暗開始飼養情蠱。當然是以譚康年的血來養的。」

  聽到這裡，譚懷玉稍稍明白了些，「所以這件事，爹不知情，是嗎？」

  李紓慈點頭，「譚康年深愛文纖纖，大抵不會同意這種以身攀附權貴的事。且，他大抵不知文纖纖竟會養蠱這種旁門左道的手段。」

  她繼續道，「文纖纖當年以譚康年的血來養蠱，想著待時機成熟，便將它們種進我的身體中。」

  「這樣一來，我便會深深愛上譚康年。她料以我的性格和地位，定然會不顧一切得到心上人，屆時譚康年定然會倚仗李家之事青雲直上。」

  「而她，作為譚康年真正的心上人，自然也會跟著入府。」

  譚懷玉皺眉，「這女子心機竟如此深沉。而且，她竟不惜同旁人分享丈夫，也要得到榮華富貴？」

  「分享？」李紓慈笑她天真，冷哼道，「你看到你母親現在是什麼樣子嗎？」

  「——那也能叫分享？？」

  譚懷玉微怔，臉色不由難看起來。

  是啊。

  其實就地位而言，母親哪能叫父親的女人？

  說是父親的抹布也不為過。

  母親那樣卑微，又得到了什麼？

  譚懷玉不由看向李紓慈，難以想像這情蠱若是種到她身上會是什麼結果。

  李紓慈也不用她深想，直接毫不掩飾地說了出來，「若中了情蠱的人是我，即便我再高傲又怎樣？地位再高又怎樣？還不是得聽譚康年的？」

  「而譚康年呢？不是得聽她文纖纖的？她文纖纖不是想當平妻就當平妻，想貶我為妾便貶我為妾？有情蠱在體內，我會對譚康年說一個不字嗎？」

  「到時候即便家人，甚至太后皇上不滿我的待遇，那能架得住我犯賤嗎？」

  「呵，」

  「文纖纖那可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這次不只是譚懷玉，就連一旁的李孤塵也是頭皮發麻。

  從一開始接觸別人的家事不好開口，聽到現在，他已經是義憤填膺。

  ——這都什麼事兒啊！

  他忍不住皺眉問道，「那情蠱怎麼會種到黎夫人身上？文纖纖呢？那個壞女人又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