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六十五章,不屑
2024-07-23 10:09:17
作者: 淼仔
五千人馬隨著特木爾奔出小山谷。
……
薄霧已散,日頭高升。草地上晶瑩的露珠還能搖曳沒落的,讓馬蹄聲催破驚夢。
太子躍馬而登高崗,往遠處望去,見起伏的草原上綠草如織,層層疊疊若掛到天邊的綠錦毯。
美,自然是不用說。新奇,是另一種感受。
在高崗的下面,人馬如林,旗幟如畫,有樹林的遮掩別的人看不到,比如特木爾,但盡收太子眼中。
耳邊又有馬蹄聲,陪伴他的陳留郡王隨後躍馬而上,熠熠中先展開的不是他俊美的容顏,而是滿身滿面的大將之威。同時,和高崗下停駐人馬的威風融合在一起,形成的不再是個人的風采,而是中原之威。
在這北疆的土地上,書寫著烈烈風華的威武。
有風拂過,太子只覺得胸中縱有塊磊事也能消除,何況是父尊母榮天潢貴胄幾沒有心事的他。何況是頭一回帶著北方兵馬戰役的他。
隨風,他熱血沸騰,往四下里尋找著。
在帳篷里沙盤演練過多回,今天這一仗交由太子殿下指揮。太子認為他的出遊之行有追得上父皇英敏的一筆,因此圓滿也好。或者添此一筆,算作他以後的功勳也好——好歹也躍馬北疆了不是。蕭乾的內心都泛起激動。
越是激動,他越是壓抑平靜,暗暗告誡自己要把這一仗指揮得當,目光就更迫切的尋找。
一連數日,梁山王不陪著,就是蕭戰陪著,一千輕騎跟隨「太子殿下」頻頻打獵,有時候跑的很遠,而今天打算再跑遠些,是個真正「打獵」的日子。
特意選好的這裡,居高臨下,有幾棵樹擋住,是個眺望的好地方。
而很快,視線里也真的出現一行人馬。離的遠看不清面龐,但正中讓簇擁的那個人披著華麗的外衣,卻是一清二楚。
蕭乾樂了,嘀咕道:「我可不會穿這種衣裳。」
柳雲若此時,也有相同的話表示他的氣悶:「幸好這不是我的衣裳。」左繡一片雲,右繡大花,線大紅大紫大綠大黃,看著要多粗俗就有多粗俗。
在他旁邊的是蕭戰,面對小柳從沒有過的熱烈面容:「知足吧,要不是你假扮殿下,我能護衛你嗎?」
嘴兒一咧,擠出個不管怎麼看也調侃的笑,怪聲怪腔地道:「殿下,我們可是陪你打獵來的。」
「那你能不能弄件顏色搭配的衣裳?」柳雲若覺得渾身上下處處不對,怎麼看這衣裳怎麼不中看:「幸好這裡沒有我熟人。」
「我全看光了,你要知會人?等我細細寫封信回京,幫你宣揚宣揚。」蕭戰壞笑。
柳雲若氣的要掄拳頭,蕭戰打馬後退一步,也沉下臉:「這不是在假扮,這衣裳鮮亮好認,不然你求我尋一件,我還沒功夫理你呢。」
眼看兩個人要對上,跟隨在這裡的輔國公龍懷城出言勸解:「辦正事呢,別再鬧了。」
而一乘快馬從遠方飛馳而過,並沒有靠近,遠遠的打起一面旗子,柳雲若精神一振:「來了。」
蕭戰也精神抖擻:「來了。」
兩個人不用勸各自進入狀態,「太子殿下」昂首打馬在前,蕭戰緊隨護衛在後,再後面是潑風般馬蹄聲。
只聽到這一片草地震雷般響,嫩草汁子飛濺到四下里,好似新開的花朵。
這突然的加速,太子在高崗上看得到氣勢,見一千人疾馳中一條線般,喝了聲彩:「好。」
再往後面看,見到遠遠的又一條線出來,不過這條線因人數多而略粗壯。
特木爾驚喜若狂,大喝:「這是他們回城的路,分兩千人守好,不許他們的援兵過來。」帶著餘下的三千人緊緊追上。
「分兵了?」太子微微一笑,這跟沙盤演練時大家想到的一樣。他也按演練時往下吩咐。高崗下有一隊人馬流星般的去了。
太子繼續看「他自己那一行」。
有些遠,看的不是很清楚。但馬勢如龍,追勢如虎,都在眼中。
眼看追的那一隊人越來越近,雪亮刀光一閃,驚天掠地一般,對著蕭戰隊中最後一個人砍去。
太子雙眉微聳,憑直覺為最後那個人有些擔心。
好一會兒,「叮叮噹噹」的動靜過來,太子也鬆一口氣,他還是看不清楚,但交手卻能看到。
「他們的馬真是快。」太子早就聽說過,在今天得到驗證。
陳留郡王頷首:「回殿下,他們的人對馬也更嫻熟。」
「但……。」太子還要說什麼,卻見到視線里清晰,柳雲若、蕭戰兵分兩路,把追的三千人也分成兩下里,蕭戰帶一隊遠去,柳雲若帶一隊往這裡來。
太子不由得有些心喜,近些,他看的更清楚。太喜歡了,忘記自己的職責:「我幾時下去會他?」
「請殿下不要著急,先指揮結束。」陳留郡王溫和的回答。
太子微微面紅,這才驚覺他有疏忽。打起心神,太子對著斷後的兩千人望去。
那裡真正的肉博戰,應該是剛交上手,但血腥氣已淡淡而來,顯然已見血光。
今天面對的雖然只有五千人,但梁山王不敢大意,今天帶隊的不是小軍官,清一色的將軍。
鍾南也在其中。
鍾芳容掛念父親,目不轉睛一直看著。
這種是切瓜砍菜似的戰役,每一揮舞下去,就帶出一道血光。功夫不行,就只能讓別人砍了。鍾芳容一直以為她跟隨老太爺去過南海,又來到這裡,也算有見識的人。此時,她發現自己錯了。
和眼前的陣仗相比,她以前的每一天都是福窩裡呆著。而這裡遼闊的土地上,每一天都可以不安寧。
淚珠不知不覺的掛在眼睫上,鍾芳容無聲地哭了起來。
她的出遊路上,安全從來有保障。遇到強盜等,也遠不如這場面震撼人心。
她離的不算太近,看不清一刀一劍的廝殺。也因為她離得不近,血光瀰漫開來更為壯觀。
這也是鍾芳容不跟隨太子,而執意留在埋伏的隊伍里的目的。她要看的,她看到了,雖沒有讓嚇得戰戰兢兢,卻為這種「辛勞」而淚流滿面。
准太子妃的尊嚴,決定著鍾芳容不可能會有庇護父親的話,而讓她不看呢,她又不肯。她就一面默默流淚,一面繼續看著。
好在兩千人不算多,很快,帶著滿身血跡,鍾南回來。他沒有打掃戰場,也沒有就地審問俘虜,是他有幾句重要的話要告訴鍾芳容。
「看到了吧?這就是邊城。每時每刻都護衛著中原的安寧,每時每刻都有殺戮發生。也每時每刻出來勇士或者戰死的人。」
鍾南甚至沒有擦拭盔甲上的血跡,也就沒想過是不是薰到嬌生慣養中的女兒。他在這血氣中語重心長:「當年,袁家表叔是從這裡走出去的勇士,至今也沒有人敢說他功名來的不正,前程來的不公。他保得住加壽的皇后之位,也帶給我們家一位娘娘。容姐兒,你的親事不是由大花決定,是由皇上皇后恩賜,由袁家庇護而成。」
鍾芳容不住的點頭,不住的抽泣:「知道,我知道了。」
「大花也很重要,我對褚大叔和大路從不敢怠慢。但你不能忘本,你這個皇后是從哪裡來的,你要弄清楚。」
鍾南早就想和女兒好好說說,但沒有找到好的機會,今天一吐為快,他心中都是舒坦的。
高崗之上的太子,觀戰也到舒坦之處。
遊牧民族對馬的掌控力更高,陳留郡王承認,太子也剛剛親眼見到。
但另外有不服氣的人。
馬奔得閃電一般,馬上人已甩脫浮誇的衣裳,緊貼在馬背上好似一體。不管是馬的騰挪還是縱躍都沒有影響到他不說,在縱馬拐出一個幾不可能的弧度時,烏光閃動,長箭破空聲劃破天際,直襲後面的奔馬。
後面的人馬術也出色,一閃身子避過去,嘴裡叫喊著異邦話。
太子聽得懂,風中傳過來的是:「好箭,我也有。」
特木爾取下弓箭,也是一箭還給柳雲若。
烏光閃過,兩箭雙雙倒地。隨著烏光過來的,還有柳雲若雪亮的家傳鋼刀。
小柳大笑:「聽說你們刀法好,咱們也試試。」
特木爾著實嚇了一跳,他沒有想到弓箭幾乎同時出手,柳雲若出刀卻緊緊跟上。倉促間拔出彎刀往上一格,火花迸射中,兩個人分開,特木爾的面色鐵青。
他沒有受傷,但也沒有想到中原用刀能有這麼大的力度。但想一想呢,這卻不是大力氣。
這是什麼古怪?
特木爾穩住身子,把馬也整頓一下。這個時候,他又大吃一驚。他追著那衣裳最華麗的人走,耳邊廝殺聲不斷,什麼時候下去的,他卻沒有發現。
而現在看一看,不知何時,他能看到的地方,他的同伴只有他一個人和一匹馬在,再就是或大或小的血泊和慘烈。
他要是繞得過山丘看,攆著蕭戰走的還有一批人在,只是視線不會拐彎,他看不到。
再強大的士氣,這個時候都會夾雜悲傷,特木爾更是氣的呼呼喘著粗氣,眸子怒張直到赤紅,大叫一聲,拿出他厲害的一招對著柳雲若席捲而去。
亂雲刀光中,仿佛平地起驚塵。
柳雲若揮刀架住,銀白一抹刃光映出他凝重的眼神。
春風雪光里裹的兩個人馬匹都似看不到,「叮叮噹噹」聲中,只見到兩團刀影分開又並,合起又分。
兩把都是好刀,十招過後,特木爾不甘心的大叫:「為什麼你的刀不碎!」
他知道中原的功夫雜亂,但見過的不多,像這種交手刃貼著刃走,力氣卻永遠對不上去,他就無法發揮刀的鋒利。更讓他覺得邪門的,有時候他專門劈下來,柳雲若也是反手揮格,可雙刀一交上,就滑溜溜的側到一旁,讓他的萬鈞力氣閃到一旁。
柳雲若為了不輸給蕭戰,異邦話也相當流利,一聽就笑了:「小爺的刀專破你的刀。」
回的也流利無比。
特木爾面色暗沉:「這不可能!」狠狠一記劈擊,帶著不服輸還要再試一回。
他的人幾乎從馬背上離開,身子帶動馬韁、馬鐙胡亂晃動,一定要分個輸贏不可。
「成!」柳雲若好勝心起,咆哮道:「我同戰哥比比力氣!」
戰哥又不在這裡,喊他有什麼用?柳雲若知道蕭戰在此地不是輸力氣的人,他也上了興致。
「開!」
「碎!」
兩個人同時大叫,力氣帶著兩匹馬嘶鳴不已。
「當!」
一聲以後,有什麼遠遠的飛開,真的碎了一把刀。
特木爾半歪身子斜落馬側,這姿態不適合鑑賞,看上去他的臉有些歪,在半截刀面上微微放光。
他的刀斷了!
柳雲若哈哈大笑:「我說過,小爺的刀專破你的刀。」攔下特木爾要奔走的馬,手中刀再揚一揚:「哎,別裝死,我家大小爺還要同你比試呢。」
陳留郡王請太子下馬入場,見到特木爾垂頭喪氣的讓押解在一旁,不管他,先來看柳雲若的刀。
刀身飲血後更呈異彩,有不知名而又明顯看不出的痕跡在刀身上延伸,仿佛在訴說滄桑歲月。但這把刀呢,以陳留郡王來看,既不是名氣榜上一流,也不是經年曆久之物。
陳留郡王舞動幾下,聽聽聲心中有數:「這是你家自己打出來的?」
「回姑丈,這是岳父出遊前往拉薩的路上遇襲,當時得的戰利品,送給我父親幾把,當時說鋒利,父親說刑部遲早用得著,先自己在家裡請人重配方子鑄造,我這是第一把呢。我用的好,晚上就寫信給父親,請他上奏章,讓工部多多的鑄造。」柳雲若笑問。
太子隨意一聽,心思還是在滿地血泊中流連。柳雲若看出他的心思,陪笑道:「實在兇悍,就全殺了。殿下若對戰,這個就不錯。」一指狼狽的特木爾。
太子嫌棄他丟盔棄甲的勝之不武,繼續對著無人可戰皺眉頭。柳雲若搔頭想出一個主張:「戰哥帶走一隊人,興許他那裡還有。」
太子眼睛一亮:「你說的有理。」打馬,陳留郡王和柳雲若跟上,往戰哥離開的方向去。
拐過小山丘,就聽到大叫大笑聲,太子泄氣:「晚了,全讓鎮哥截了。」
這裡草地更平更適合廝殺,鎮哥手舞他的小雙錘,坐在祖父的馬上,他舉錘,梁山王舉錘,祖孫四隻錘打的正不亦樂乎。
蕭戰這會兒照顧不到長子,因為方便護衛,孩子們都在這裡。他正忙著卸去俘虜兵器,一個一個的給袁征、袁律、沈暉三兄弟。
因這裡最安全,老太爺、鎮南王夫妻亦在這裡。太子過來,老太爺正含笑:「這就是頗有胖隊長之風吧。」
「呔!可知道有我袁征在,就不許爾等猖狂!」袁征打人不耽誤說話,邊打邊說的威風十足。
袁律、沈暉和他背靠背,習練混亂中的打法。
太子看上一圈,沒有最失望,只有更失望,但見到老太爺招手,到他身邊抱怨:「竟然沒有給我留下來。」
那讓鎮哥等打過的,戰鬥力減弱,太子不屑於打。
老太爺莞爾,開導他道:「聽說是你指揮,加福也不在身邊。」
「訓練有素,指揮起來並不難。」太子說到這裡,心裡格登一下,聯想到他看到陳留郡王時的讚賞,有了真高興:「恭喜老太爺,賀喜老太爺,我北疆戰士人人如猛虎,個個似鋼刀,都可大用。」
老太爺聽了挺高興,覺得這恭維不錯,但也謙遜下:「我退位後也招過不少新兵。」
「但陳將老兵才是棟樑。」太子說的倒也實話。
老太爺重新喜歡,太子見他喜歡,也覺得挺喜歡。
晚上,蕭鎮和袁征吵翻了天。
要說蕭鎮和白大帥吵,這是家常便飯。和征哥吵起來實在稀罕。本就打算看熱鬧的大人們,坐在兩邊當壁上觀。
「鎮表哥,這一招我破的最正確。」袁征擺個式子出來,小臉兒上笑嘻嘻,但寸步不讓:「我的對。」
「征表弟,還是我的對。」蕭鎮也是一個式子,小臉兒上也笑迎人,但說話可不讓步。
地位高的人都住的不遠,漢川郡王聽到熱鬧,裝著散步出來聽了聽,漫不經心的往街道上走。
長平郡王隔窗見到,無聲無息的把窗戶放下來,這樣就可以真的看不到。管他去哪裡呢?他要襲爵最後要說話的人只能還是梁山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