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79水火無情

  殷解憂首次後悔起來。

  

  若非那時她和御千里相鬥，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而此時，百里玉已率先趕到，看著面前的熊熊大火，面色冰寒，墨如深淵的眼眸之中沉的看不見底，握著袖角的秀雅大手，卻早已緊緊捏成了拳，骨節泛白。

  此時火勢熊熊，想要進入佛堂已經是不可能的。

  「禁衛軍還有多久趕到？」

  「這個時辰最近一班崗的禁衛軍剛剛換崗巡守離開這裡，待到發現失火到趕來救火，怕還要一段時間。」冷霄低聲道：「師兄就守在附近，必然已經到了佛堂內營救郡主，說不定此時他們已經安然離開，主子不要擔心。」只是這樣說著，他心裡卻知道，要讓百里玉不擔心簡直難如登天吧？若真是離開了，只怕早出現在了他們面前了吧？

  百里玉眼眸微微眯起，瞧著越來越大的火勢，忽然掌心一動。

  冷霄面色大變，連忙道：「主子，不可啊！」百里玉的內力是至寒之功，這樣的火勢雖然勢不可擋，若他使用內力強行抑制，也有顯著成效，但是百里玉如今的身體，卻是絕對禁不住此時發動一次內力。

  「主子！」見百里玉掌心隱約凝聚起青色氣勁，冷霄急的額心冒汗，「想想殷郡主為您的身體操的心，你若是這樣，即便是真的救了殷郡主出來，她只會更擔心著急，殷郡主的本事您是知道的，她一定可以出來的，您要相信她。」

  相信？

  如何相信？

  也許以前他曾相信過，但是如今的情形，他真的半點也不敢冒險，如果有萬一呢？水火無情，難道真的要等禁衛軍和宮人趕來救火？

  他賭不起。

  他的手掌慢慢托起，青藍色氣勁由小慢慢變大，百里玉的臉色卻開始慢慢便的暗沉發紫，他單掌向前，氣勁瞬間形成了巨大的漩渦，像是要將那飛舞的火舌吞噬一般。

  冷霄看在眼中，只恨不得能直接衝進火場之中，將殷解憂救出來，不讓主子做這樣等同自戕的事情。

  「我的天——」

  就在這關鍵時刻，百里玉二人身後忽然響起一聲清脆的驚呼。

  冷霄聞聲身子一顫，第一次如此高興聽到這個人的聲音，「小——諸葛姑娘，納蘭右相。」

  來人正是小川，還有納蘭羽。

  納蘭羽素來公事繁忙，因為近日朝貢還有皇后之事今日忙的晚了些，又聽說殷解憂被罰在宮中佛堂，便請了皇帝旨意前來看看，他有著殷解憂未婚夫的名頭，自然不需要太過避嫌，皇帝准了之後，小川也鬧著要來，卻沒想到才到佛堂之外，卻見裡面火光沖天。

  「我已著人調令禁衛軍，很快就能趕到，就近的宮人已經去取水了——」納蘭羽微微眯起眼眸，「火勢如此之大，殷郡主她……」

  「郡主還在裡面。」冷霄神色凝重。

  「什麼？！」納蘭羽眉心一蹙，「百里兄，你這是……」他雖不懂武，卻也看得出來，百里玉此時已經有些吃力。

  小川瞥了一眼百里玉凝成的氣勁，「你這是打算用內力來抑制火勢嗎？不是我小看你哦，你這樣的身子，就算能抑制一時半刻，恐怕也堅持不到讓殷解憂出來。」

  百里玉慢慢的集聚著全身的內力，只當是沒有聽到她的話，火勢竟然在他內力抑制之下有轉小的趨勢。

  佛堂大火之中，殷解憂與朝陽穀中幾人尋找各個火勢較小的地方突圍，卻終究難以成功離開火場，反倒是大家都受了大大小小的傷。

  「郡主，你不要管我們，只管自己離去就是……」

  他們看得出來，殷解憂似乎是不怎麼怕火的，若要離開，用上全力並非不能，好幾次都是為了顧著他們幾人，但他們是朝陽穀百里玉的人，在暗處護衛自己許久，佛堂偏遠，如今要等到宮人和禁衛軍來肯定還要一段時間，難道要自己獨自逃生放任他們葬身火場之中麼？

  「別灰心，我們重新找別的出口出去。」殷解憂這樣說著，心中不由暗暗思忖，此時若是再有一個陽性內力之人與自己合力，將火勢引導到別處去，安全脫身未嘗不可。

  就在此時，她忽然感覺到一股極其熟悉的內力，周圍的火勢也驟然變小，周圍似乎不那麼熱了。

  這……

  殷解憂面色大變，這是百里玉！他不要命了？

  「火勢變小了。」其餘人也發現了這點。

  殷解憂立即道：「快，從這個缺口離開。」百里玉用清寒內力在火場邊上撕裂了一道缺口，幾人立即衝著那個缺口沖將出去，卻沒想到，才衝到了缺口的邊上，那缺口不知何故火勢忽然反噬，撲面而來，竟比原來的火勢還要大上許多，眾人飛快躲閃，嗆了幾口濃煙。

  佛堂外，百里玉面色青白，身形也是微微踉蹌了一下，掌中內力之人隨著這一下明顯減弱，原本已經稍弱的火勢再次變強變大，不可抵擋。

  「百里兄，你怎麼樣了？」納蘭羽扶住百里玉，可以看的到他額頭上細微的汗珠。

  「沒事。」百里玉淡道，說罷，掌心再次凝聚內力。

  冷霄臉色嚇得青白，跪倒在地，「主子，屬下求您了，您不要在用內力了，我這就去救郡主。」話落，不等百里玉說什麼，立即飛身往火場奔去。

  納蘭羽自是聰明人，一眼就看出眼前關鍵，只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握住百里玉手臂的手卻下意識的緊了一下，他的身體，納蘭羽素來是知道的，若是此次強行動武，只怕……

  「別跑——」就在這關鍵時刻，冷霄飛奔的身子忽然被人拽了回去。

  百里玉凝聚的氣勁也被一股內力輕輕打散。

  冷霄回頭一看，卻是那素來看不對眼的小川。

  小川今日依舊一身男裝，手中還握著摺扇，即便到了這火燒眉毛的地步，依舊有模有樣的搖著扇子。

  「你們這樣的要死不活，看的我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此時已經是緊急時刻，偏生小川還是一副優哉游哉的樣子，頓時急的冷霄直冒冷汗。

  「祖宗，你要是有辦法就趕緊出手。」

  納蘭羽亦道：「你有辦法？」

  「我從沒說過我沒有。」小川翻了個白眼，瞥了百里玉一眼，道：「我若救了殷解憂，你的答應我一個條件才行。」

  百里玉還未說話，納蘭羽已經道：「若是有辦法，就快些動手，提條件的事情，等事後再說也不遲。」

  「那可不行。」小川看向百里玉，「你應不應吧。」

  冷霄納蘭羽無言以對，這都火燒眉毛了還提條件？

  百里玉閉了閉眼睛，淡淡點頭，算是同意了。

  「那好，你可記清楚，以後被耍賴就是。」小川笑著說罷，忽然飛身而上，直接躍入火場之中。

  納蘭羽面色一變，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消失在火舌之中，腳下亦是下意識的向前走了一步。

  百里玉緩和了氣息，慢慢道：「放心，她可以。」

  納蘭羽這才鬆了口氣。

  火場之中，一個人影飛躍而入，當真是出乎場內幾人意料之外。

  殷解憂一怔，「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你這條小命丟了大半，特地來看看熱鬧唄。」小川嬉皮笑臉的說著，眼神卻不露痕跡的觀察著火場內的各處，此時大火已經將整個佛堂都燃燒了起來，除了固定框架用的巨大粗壯的屋樑，其他的小木楞早都燒成了會，四處都是歪斜燒焦的木頭。

  「熱鬧就別看了，快來幫我。」

  殷解憂瞧見小川的時候，心中不由暗嘆一聲天無絕人之路。她和小川交手數次，對小川的身手和內力亦有了解，小川和自己一樣，所習內功都是至陽，這倒也是稀奇之中的稀奇，只是小川的至陽內力，似乎有些什麼和自己不一樣的，殷解憂已經沒有心思細想。

  火舌飛舞，若是一個不小心，周身的衣衫都能燃了起來。

  小川就是想開玩笑，也沒那個心情了。

  小川與殷解憂二人齊齊發功，用周身內力合體強行引著一處火勢稍弱的地方，將火勢帶到了還牢牢屹立的橫樑之上。

  二人至陽內力合力發出，威力巨大，紅色的氣勁流左右撕扯著火勢，竟然硬生生在大火密布的佛堂之內撕開了一個口子。

  其餘幾人十分震驚，沒想到不過是如此年輕的一對男女，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快走。」

  殷解憂低呵了一聲，眾人方始如夢初醒，立即從那口子之中躍了出去，如今既已見識到了殷解憂的本事，自然也不擔心她無法離開火場。

  百里玉等人見這幾人出來，臉上表情稍緩。

  幾人跪倒在地，「屬下有負主子，沒保護好郡主。」

  「去療傷吧。」百里玉的眼睛一直盯著火場，冷霄便吩咐了一聲，畢竟這裡是皇宮，讓別人看到的話，可不是什麼好事。

  「是。」幾人應聲退下。

  冷霄道：「相信郡主很快就會出來了。」

  「嗯。」百里玉輕輕應了一聲。

  火場內，殷解憂和小川二人不停歇的將火勢引到別處，見其他人離開，小川打了個向外的手勢，殷解憂點了點頭，聚齊又一重內力引走火勢，二人乘著火勢微小的同時一躍而出，順利離開了火場，一前一後的落在了佛堂之外。

  小川笑嘻嘻的走到了納蘭羽面前，道：「瞧吧，就說我可以。」

  「你沒事吧？」納蘭羽上下左右瞧了瞧，小川道：「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樣子嗎？」

  「沒事就好。」

  殷解憂卻是站在百里玉幾步遠處，神色不明的看著百里玉不太正常的臉色，心中又是氣憤，又是無奈，更多的，卻是擔憂和心疼。

  百里玉慢慢踱步到了殷解憂的面前，殷解憂在火場之中有一些時間了，衣衫難免沾染到黑灰，髮絲也有些凌亂，連臉頰之上，也有些許髒污，他瞧著這樣的殷解憂，所有情緒全部收斂，微微一笑，「殷解憂。」

  殷解憂看了百里玉好一會兒，忽然道：「為何？」

  他的臉色很不對，發白髮青，額頭還冒著細汗，身子明顯有些踉蹌，還要靠冷霄扶住，那為何二字，問的深沉，卻也讓她心中酸澀難當。

  「你沒事，那便好。」

  殷解憂渾身一顫，衣袖之下的手不易察覺的動了一下，卻並未克制，順從自己心意直接扣住了百里玉的手腕。

  百里玉笑著道：「我沒事。」卻也沒有收回手腕，任由殷解憂的動作，而殷解憂才一切上他的腕脈，臉色就變得青白交錯，這麼久的努力，便在今晚毀於一旦，那半粒百草丹，終究是白白浪費掉了，一時之間，氣憤戰勝了其餘所有的情緒，她聲線冰冷，道：「什麼叫沒事？為何如此不愛惜自己？」

  這忽然的爆發，當真是出人意料，他們二人雖然是心意相通，但是在旁人面前，素來相處得宜，如今還有納蘭羽在，殷解憂卻什麼都顧不得了。

  納蘭羽略微擔憂的看了殷解憂和百里玉一眼，卻沒說話。

  百里玉則是微微一怔，很快，恢復原本的淡然微笑，道：「你若有事，我愛惜自己還有何用。」

  那淡然的微笑，深如瀚海的眼眸，似乎一下子溫柔的像是能滴出水來一般，殷解憂所有想要說出口的話，全部被這攤溫柔之水化作無形，她張了張嘴，只覺得喉頭一澀，竟一個字也說不出。

  「別擔心，我沒事的。」

  良久，殷解憂嘆了口氣，對於百里玉，她可能永遠也無法生氣太久吧。

  就在此時，鎧甲碰撞之聲響了起來，宮人們焦急的聲音忽高忽低，很快，到了佛堂附近，救火的人，如今是姍姍來遲。

  禁衛軍的小隊長一見辰王和納蘭羽，立即跪倒在地，「微臣該死，發覺此處著火已經晚了，現在已經著人救火，還請辰王殿下和右相離開此地，以免傷著二位的貴體。」

  「你可知此處是何處？」

  「這……」小隊長小心的看了問話的納蘭羽一眼，才道：「宮中佛堂。」

  「那你可知裡面有何人？」

  「微臣略有耳聞……」

  「極是如此，這輕慢之罪，你是非擔不可了。」

  納蘭羽言辭淡淡，卻似乎含著威壓之力，讓那禁衛軍的小隊長面色大變，渾身震動，「微臣……」

  「林帥到——」

  正在這時，忽然響起一聲太監高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