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92虛虛實實
2024-07-22 16:04:06
作者: 九步天涯
如意娘唇角苦笑不由加深,「這麼多年了,你對我的認知,還是僅限於這些。」若非當年一眼就相中了他,自己又為何會放棄諸多求親者,獨獨選中他?緣分這東西,說來就是這麼奇怪的吧。
箭九霄淡淡看著如意娘那張溫柔的臉,七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當年那個含羞帶怯嫁給他的如意姑娘,如今真真的變了,變得淡若安然,處變不驚,明明是大好的年紀,卻透著經歷世事的滄桑和老成,而這一切,多半都是因為他,沉默半晌,他才開口,道:「對不起。」
如意娘輕垂眼臉,臉色亦是變得十分的微妙。
箭九霄道:「雖然已經遲了這許多年,但是我還記得,我始終欠了你一句對不起。」
「左右都不過是自己的選擇,沒有誰對不起誰,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以前的事情,我也快忘的差不多了……」如意娘神色平靜,心中卻是苦笑,也許這輩子,自己也只當得上箭九霄一句對不起了,可奇怪的是,她居然半分憤怒怨懟都沒有,接受的這麼坦然。
「如此甚好。」箭九霄淡淡說道。
如意娘笑了笑,隨意問道:「你這許多年來過的可好?」
箭九霄道:「我過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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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好。」如意娘點點頭,一時之間,卻也不知道要與他說些什麼了,可是與他就這樣待在一處,如意娘卻是怎麼也做不到的,她腦中胡思亂想著想要說點什麼,忽然意識到,箭九霄不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這裡,莫非也是因為……
如意娘溫柔的聲音帶著幾分疑惑:「你來這裡,是不是因為聽到她的消息了?」
箭九霄點了點頭,「嗯,的確是。」
「果然……早該知道,除了她,你是不會將任何人放在眼裡,存在心中的。」如意娘幽幽道,「她如今可好?」
「她如今的狀況很糟糕,又是中毒,又是受傷……」說到此處,箭九霄忽然微微蹙眉,那清澈的眼眸之中,憂慮一閃而過,如意娘垂下眼臉,道:「若是去問問小姐,也許她會出手幫忙也不一定的。」
箭九霄笑了笑,「這事我自會找她去說的。」
如意娘沉默了一會兒,一點也不知道要如何和他繼續待下去,須臾,找了一個藉口,便離開了廂房。
她很快回到了流離給她暫時安排的客房內,卻呆愣的坐在桌邊,許久都沒有動靜,卻沒想到這一坐,居然就是大半日,待她站起身來看向窗外的時候,才發覺天色早已暗沉,她轉眸看了一眼桌上,殷解憂知曉她今日見了箭九霄必然心緒起伏的厲害,倒是也沒有要人來煩擾她,只吩咐流離送次飯菜,如今飯菜也早已冷了……
她愣愣的看了會兒,也沒心情用飯,拖著疲憊酸疼的身子爬上了床躺下,卻沒辦法閉上眼睛,翻來覆去了一小會兒,她無奈的嘆息一聲,起身穿衣,出門去了。
對這天香樓,她也算得上熟悉,很快,便轉到了殷解憂的繡樓前,只是卻看著裡面亮起的燈火,有些遲疑要不要上前去,只不過,這些遲疑也只是一瞬,很快,她的眼眸之中就變得堅定,她邁步上樓,卻被一個面容冷峻的男子擋住了去路。
「站住!」
如意娘認得他是辰王的貼身護衛,低低柔柔的道:「我找我家小姐……」心中卻很好奇,莫非自家小姐和辰王在天香樓內是同居一室的嗎?這……
冷霄的聲音亦是冷漠,「郡主不在。」
如意娘有些意外:「不在嗎?」
冷霄一點頭。
按說近日沒什麼特別的事情,郡主不該這個時辰不在。如意娘莫名了一會兒,輕嘆了口氣,轉身打算回去自己那裡,待明日再來找她。
只是她出了繡樓不過走了幾步路,就見流離迎面而來。
流離顯然知道她去了繡樓,也沒過多詢問,只道:「你是在找主子吧?主子她就在你旁邊的房間,走吧。」
「好。」如意娘應了一聲,覺得有些奇怪,放著好好的繡樓不住,怎麼住到那裡去了?
兩人很快便到了房中,殷解憂正在翻開天香樓和錦繡坊最近遞上來的消息,聞得開門之聲,分神抬眸,道:「流離說送去的飯菜你也沒動,這可不好,再怎麼,總得吃飽了肚子才好。」話落,視線一掃桌面上熱氣騰騰的飯食,道:「你先吃一點吧,待吃飽了肚子再說。」
「多謝小姐。」如意娘心頭一暖,即便是半分食慾也沒有,卻也無法拒絕,只是隨意吃了一些,便吃不下了。
她放下筷子,欲言又止。
流離看她模樣,心中也是一嘆,很識相的退了出去,並帶上了門。
殷解憂兀自沉浸在傳來的訊息之中,也沒有再分神看她,她遲疑了許久,終是忍不住了,「小姐……」
「嗯?」
「我……我有個不情之請……」
聞言,殷解憂微抬眼眸,平靜的視線掃向如意娘,「什麼?」
如意娘輕咬著下唇,素來溫柔的臉上,難得出現糾結複雜的神色,頓了半晌,才道:「不知小姐可否出手救一救冷月山莊的那位女子……」
殷解憂微挑柳眉,她本以為這件事情會是箭九霄來說,沒想到最後開口的卻是如意娘,她眼眸淡淡的看向如意娘,口氣太過平靜,讓人猜不透她的情緒,「你可知道那女子是誰?」
「我知道。」如意娘點點頭。
殷解憂又道:「那你可知她是為何傷成這樣的?」
「我……也知道一些。」如意娘說的有些遲疑,關於鴛無雙刺殺殷解憂所以被烈炎打傷的事情,她聽流離提過一點,她知道殷解憂可能不會出手幫忙,所以才說這是一個不情之請。
殷解憂輕笑一聲,「那你為何會以為,我會出手救她?」
「我……」如意娘抬起頭來,欲言又止。
殷解憂又道:「何況,這天下間,能救她的不止我一個。」
如意娘徹底沉默了。
殷解憂看著她的樣子,心中深深嘆了口氣,她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首次這樣難受彷徨的樣子讓殷解憂也有些憐惜她:「他傷你那樣重,如今你還要為他出面求我救你的情敵,我真的不懂你是怎麼想的。」
如意娘震驚的抬頭看向殷解憂,可是很快,她便明白了,以殷解憂的能耐,只怕再救她的時候,就早已將她的底細都查的一清二楚,自然也是知道她與箭九霄和鴛無雙之間的淵源,只是當時她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而已,卻已經有那樣的心思,莫怪如今可以有這超人一等的地位。
「我……我想了一下午,對自己的反應卻還是很震驚,竟然真的還想見他,竟然見了他也沒有半分怨恨和生氣,多的卻是痴之如狂的思念,我自己亦是不懂,為何會是這樣。」
殷解憂悠悠嘆了口氣,「既然是這樣,當初你又為何要放他離開?以你父親在安羅的權勢,只要你不想,箭九霄就是有通天本領,怕也難以離開,更何況,他雖然寡情了些,但素來還算是個負責的人,既然已經和你成親,萬沒有再棄你不顧的道理。」
如意娘苦笑一聲,「滔天權勢留住的也不過是人,留不住他的心,得到那樣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我又有什麼可驕傲的?我想要的,素來不是他的盡心負責,只是我想要的東西,怕是這輩子也得不到……」
殷解憂沉默了。
安羅地處大乾西南,是馬背上的民族,而如意娘原本姓秋,名慧心,小字如意,是安羅首相最寵愛的嫡長女,安羅王重病多年,皇子們不是歲數還小就是不成器,所以安羅首相幾乎可以算得上安羅權利最大的人,而作為他女兒的秋慧心,可想而知身份地位並不比公主差,每日向她求親的媒人都能踩碎門檻,卻不知她又為何如此執著於箭九霄。
如意娘似乎是陷入了回憶,聲音幽幽,「這七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他比以前越發的挺拔高大,而那張比女子還要美上幾分的容貌也是越發的出色完美,只是他的眼眸之中,卻儘是蒼茫空白,半點也沒有當年吸引我目光的那些憂鬱和愁緒,卻比當年更讓人心生不忍……」話到此處,又是是苦笑一聲,「當初的那些憂鬱和愁緒,也不過是因那個女子而生,可嘆自己卻陷落了進去。」
「原以為往事如煙,過去的終歸會過去,可是直到今日見了他我才知道,有些時間終究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也早已在心間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並不是過去了,就真的什麼都不是了,也許會隨著時間推移,反而越發的清楚。」如意娘垂下眸子,失神的看著自己的手腕,「當年我不懂,懵懵懂懂的就喜歡上了,如今我懂了,那喜歡卻已經變得很深刻,即便自己只不過是他隨意選來惹怒那女子的工具,也是無怨無悔。」
殷解憂的視線也落到了如意娘那隻手鐲上,那隻手鐲是用安羅特產的青炎玉製成,式樣看著並不那麼特別,只是如意娘卻珍而重之的戴了這許多年。
如意娘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對著殷解憂微微一笑,「小姐必然很好奇這東西的來歷吧?是啊,以前的我生活優渥,這樣的東西必然也是不看在眼中的……」她頓了頓,又道:「這手鐲,是青炎玉製成的,做這手鐲的人是新手,手法並不很純屬,甚至還有幾許瑕疵。」
殷解憂輕聲道:「莫不是箭九霄做的?」
如意娘唇角微勾,點了點頭,「是啊,就是他做的,也是他送我的唯一一件東西,只是……這手鐲,也不過是那女子不要的,我卻偏生這麼著緊。」她自嘲的笑了笑,「他對那女子,也算是極其用心了,以至於完全看不到我對他的心思,直至如今,依然如此。」
殷解憂靜靜聽著,只覺得她話音之中飽含著淡淡的無奈和哀愁,卻又流露出很深的無悔,心中有些奇怪,這樣的感情,她恐怕是不能理解的,她默了會兒,待如意娘情緒慢慢緩和了一些,才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何要求我救那女子?」難道不是該恨極了那女子嗎?
如意娘垂下眼帘,纖細的手指細細的摩挲著腕上玉鐲,淡淡道:「仔細說來,她是沒有錯的,箭九霄亦沒有錯,怪只怪我痴心妄想,以為自己可以在他心中占據一席之地……我如今求小姐幫忙救治她,左不過是為了讓箭九霄心裡好過一些而已,他若是好過,我必然也會跟著好過一些。」
殷解憂微微凝眉,箭九霄對鴛無雙的確用情至深,以至於鴛無雙離開安羅之後,箭九霄便隨之離開,從此遠走天涯,可她今日才知道,如意娘對箭九霄的感情,並不比箭九霄對鴛無雙來的少,只是卻是空負痴心罷了。
「她的傷勢,我看過。」
殷解憂無法拒絕如意娘的請求,而原本,她也是這麼打算的。
「如何?」如意娘有些意外,不過還是很快問道。
殷解憂道:「很麻煩,並不是那麼簡單可以治癒。」
如意娘纖細的柳眉蹙了蹙,低低道:「小姐沒有直接拒絕,那便是還有辦法的,對不對。」
殷解憂沉默以對。
如意娘跟了殷解憂這麼多年,也是了解她的性子,如今的沉默,其實已經是默認了,她鼓足勇氣,再接再厲,「我知道我不該要求小姐什麼,只是這件事情對我真的很重要,求小姐幫我,以後我便是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也會報答小姐的恩德。」
殷解憂嘆了口氣,「我盡力一試吧。」
如意娘心中一喜,知道殷解憂既然說出這話,必定是會將此事放在心上,認真處理,當即站起身來,「如意先謝過小姐了。」
殷解憂扶起她行禮的身子,道:「早說了,在我身邊,不需要有事無事來行禮的。」想到如意以前的身份,如今卻會為了鴛無雙這樣,心中越發的無奈起來。
如意娘笑了笑,「好。」
「時辰不早了,你快些去休息吧。」
如意娘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殷解憂目送她的背影一直出了門,流離便走了進來,看看如意娘的背影,視線又落到了殷解憂身上,「烈世子要是知道你去救那鴛無雙,必定不會答應。」
殷解憂視線掃了過去,「你不是出去了嗎?怎麼知道這些。」
流離嘟囔道:「你們說話的聲音又不小,我不想聽到也是很難啊,何況這事情我本來就是知道的好不好,出去只是為了讓如意娘不那麼尷尬罷了。」
殷解憂無語失笑,「你總是這麼多理由。」
流離下頜微抬,也是笑意盈盈,「我說的都是事實,哪裡是什麼理由?小姐啊,如果烈世子知道你會救鴛無雙,真的不會答應。」流離忍不住再次重複。
殷解憂笑了笑,道:「那你可不太了解烈炎了。」
「嗯?」流離挑挑眉,「他是小姐的師兄,我怎麼比得了小姐了解他的程度啊……那烈世子若是知道了,會如何反應?」
殷解憂點了點流離的額角,笑著道:「他麼,也許自己不會親自出手來救,只是想來也不會阻止我救就是了。」
流離皺著眉頭長長「哦」了一聲,然後道:「小姐,很晚了,不回繡樓嗎?」
殷解憂面色如常,視線一掃桌面,「喏,你瞧,那邊還有那樣多的訊息要一則則仔細查看,今晚怕是沒時間睡覺了,你也幫著看吧,不要遺落了一點蛛絲馬跡才是。」
流離哀嚎一聲,「不是吧……」
殷解憂神色淡淡:「你若頂不住了,就叫箭九霄來幫忙吧,好歹他也是陽極樓文判官,幫我這樓主處理點瑣事想來是作為下屬應該做的事情吧?」話落,有意無意看了一眼門口處。
而此時剛走到門口的箭九霄自然聽到了這話,疏淡的長眉也是不由一挑,他上前推門,道:「怎麼,現在耍起樓主威風了嗎?」
殷解憂頭也不抬,「難道我是說錯了不成?」
箭九霄微微一笑,「沒錯,為你分憂本來是我分內之事。」話落,他走上前來,隨意瞥了幾眼殷解憂桌面上的各路訊息,不由挑了挑眉,「怎麼你對甘州首富千金也如此好奇?」
殷解憂頭也沒抬,隨意道:「只是奇怪那些小繪本的內容是誰寫的。」她今日下午閒來無事,讓流離去買了一些呂雲所出售的繪本過來看了看,故事寫的倒是有幾分意思,只是情節很是稚嫩。
箭九霄的視線也落到了書桌邊上放著的小繪本上,隨手拿了幾本翻了翻,又捏起那幾則關於白奈兒的訊息瞧了瞧,眼眸之中一抹笑意划過,淡淡道:「我想,我知道這繪本的內容是誰寫的了。」
「哦?」殷解憂抬眸去看,「是誰?」
「就是白奈兒本人。」箭九霄道。
「她?」殷解憂一怔,有些意外的將手中訊息都放了下去,「你怎麼猜到是她的?」
箭九霄淡淡道:「我看了這幾個小繪本,裡面的女主人公都是大戶家的小姐丫鬟廚娘等等,男主人公則是富戶的公子,雖然每一本書的男主人公或多或少有些不一樣,但是仔細看來,他們都和一個人很像。」
殷解憂眸中升起眸中興味,等著他的下文。
箭九霄道:「這個人就是謝博,白奈兒對謝博的心思,早不是什麼秘密,想來也是這位千金小姐思慕成狂,卻又難得謝博的歡心,便找了這個法子來解一解相思之苦。」
殷解憂的笑容有些無語,忍不住搖了搖頭,「如此細膩的心思,我委實也是無法理解,看了一下午,卻是沒看出一丁點來。」
箭九霄道:「你是沒看出來,還是壓根沒有用心看?」
殷解憂別過臉去,也不回答,只道:「你還是趕緊幫我將這些訊息分類吧,凡是與謝家,姚相,賑災有關的一切訊息,一個都不能放過,必須你親自過目。」
箭九霄看著她這明顯閃躲的態度,卻也沒有繼續追問,他抬眸看著殷解憂,心知她這兩日來情緒有些不太對勁,似乎是因為那辰公子,看來這丫頭,也是長大了。
其實今日來此,是來尋殷解憂幫他救治鴛無雙的,只是,卻在來這裡的路上碰到了如意,雖然如意客氣疏離的沒說什麼話,他卻幾乎可以想見,如意娘來找殷解憂的目的,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對他一如既往,他早已受不起,卻又無力的不知該如何去說。
殷解憂察覺箭九霄莫測的視線一直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抬頭皺眉,「你在看什麼?」
箭九霄回過神來,笑道:「我只是奇怪你今日看起來和以前不他一樣。」
殷解憂揚眉:「何處不一樣了?」
「像是有些心不在焉,耐心也是不足。」
殷解憂面色平靜,只是平靜的過了分,便也算是與別的時候不同了,她語氣淡淡的道:「看來你是遊山玩水游的多了,早忘記你的職責了吧。」
箭九霄長眉高挑,知道今日不能再打趣試探她,笑道:「豈敢,樓主你說什麼,小的照做就是。」
殷解憂這才收回視線,將一旁的一大疊訊息丟給了箭九霄處理。
箭九霄接了過去,倒是也有模有樣的整理規制起來。
倒是殷解憂,目光若有似無的掃了箭九霄一眼,莫非他知道如意娘來求自己救治鴛無雙,自己已經答應,所以不再開口麼?不過很快,她的心思便落到了桌面那些四面八方傳來的訊息上面。
繡樓
百里玉手握竹簡書,躺在軟榻之上,身上蓋著白狐裘的軟毯,床邊的琉璃燈將室內照的很亮,床榻也早已暖過,只是殷解憂卻遲遲沒來,待百里玉看完手中書簡,已經快近子時,他眼眸微動,看向冷霄,「殷解憂呢?」
「回主子,郡主今日一直在天香樓後面的雅間裡,似乎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如今還招了箭九霄和流離過去幫忙。」
「哦?」百里玉微挑長眉,深邃的眸子晦暗不明。
冷霄小心的看著百里玉的視線,隔了一會兒,才道:「主子,今日屬下又看到郡主和流離就在小巷口的位置,只是沒停留多久,就離開了。」
百里玉將竹簡書放在了旁邊的小茶几上,沉默不言,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隔了好一會兒,百里玉才道:「今日她可見了什麼特別的人嗎?」按說,只是看到白奈兒,她不至於這般模樣。
冷霄很快道:「中午的時候,謝博的表妹木娥專程來找了郡主,還將如意娘送了回來。」話到此處,頓了頓,才遲疑的道:「那木娥,似乎是知道一些,主子哄騙郡主去荷花鎮的事情……」
百里玉淡淡的垂下眼眸,如此說來,她是知道那件事情,所以才成了這般?
百里玉沒有繼續追問,卻道:「謝博的人到哪裡了?」
冷霄回道:「已經進入淮南地界,估計很快就會和姚相接上頭了。」
「嗯。」百里玉輕輕應了一聲,「伍掠雲那裡如何了?」
「伍將軍早已準備妥當,蓄勢待發,一切只等謝博的人到位之後,就會依計行事。」
「你下去吧。」
「是。」
待冷霄退下之後,百里玉慢慢的翻身下了軟榻,踱步來到了窗邊,他透過微開的窗口看著外面漆黑的夜色,一彎月牙掛在天邊,算來他們到了甘州,也快一個月了吧?一個月的等待,終於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他的視線不經意的一轉,落到了殷解憂的妝檯上。他的記性素來很好,原本妝檯上放著的一隻珍珠白玉簪卻似乎沒了,那妝檯下面的首飾盒也開著一條小縫隙,他不由上前兩步,輕輕拉開首飾盒一看,曾經他親自綰到殷解憂髮髻上的那根絲帶靜靜躺在那裡,他不由自主眼眸微微一眯,繼而心中嘆息了一聲。
騙她不過是權宜之計,是不想她看到自己發病瘋魔的樣子,如今看來,她卻是惱了,這丫頭啊,身居高位,素來是冷靜支持的,沒想到也會有這樣耍小性子的時候,想到此處,不由低低笑了起來,如此,也平添幾分鮮活氣,倒顯得越發的可愛了。只不過她今日在氣頭上,看來今晚是不會回來了。
想到此處,卻是有些遺憾,昨夜抱她放到床上,她居然睡的那麼沉,半點知覺都沒有,軟軟的臉頰貼在他胸口,讓他沉寂許久的心也是忍不住盪了一盪。
……
廂房之內,因為有了箭九霄的加入,所有的訊息很快便被有條不紊的分成了好幾部分,幾人每個人負責一部分訊息探查,只一個多時辰,一半的訊息就已經被消滅掉,只是這些訊息多是無用,幾人便再接再厲,將剩下的一半訊息也全部解決掉,除了淮南災情日益嚴重,因為沒有賑災錢糧而發生了幾起不大不小的暴亂之外,並沒有什麼有用的訊息。
殷解憂忍不住皺緊了柳眉,如果荷花鎮破廟那木柱上的幽冥白虎堂印記是百里玉騙她的,那麼那個青銅爐腳上的卻絕對是真的,荷花鎮是去往淮南受災地區的必經之地,想必手握幽冥白虎堂印記的人必然會出現在淮南附近……可是這一些不過是她的猜想,沒想到在甘州已經快一個月了,她卻連半分實質性的進展都沒有,一切只是靠推測。
她疲憊的閉上了眼睛,有點懷疑自己手中的勢力到底還有幾分功用。
箭九霄有著一顆七巧玲瓏心,很快便察覺殷解憂的無力,安慰道:「你莫要太著急了,那些人若要動作,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我們只要順藤摸瓜就好。」
殷解憂揉了揉眉心,「我連白虎堂暗中之人到底是誰都不得而知,順藤摸瓜又談何容易?」
「不是已經出現了真正的白虎堂印記了嗎?在破廟之中與你一起銷毀那印記的人,必定和幽冥白虎堂有莫大的關係,只要盯著他便好了。」
殷解憂苦笑,「問題是,我連那個人的影子都找不到。」
箭九霄挑了挑眉,「陽極樓的耳目遍布天下,即便是大海撈針,總也還是有辦法的,怎麼會一點線索都沒有?」
殷解憂無奈,「這也許便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吧。」
箭九霄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尋白虎堂的事情,如今知道的人多麼?」
「你在懷疑什麼?」殷解憂挑眉,「難不成還能有內奸不成?」殷解憂隨意的說著,卻很快在心中做了排除法,然後肯定的搖了搖頭,「知道這件事情的人,無外乎烈炎,你,辰公子,以及我身邊的流離緋煙和如意,沒有人會是內奸吧。」
箭九霄似也察覺自己失言,深吸了一口氣,「看來是我多想了。」
正在這時,緋煙忽然敲門入內。
「主子,有消息了。」
殷解憂抬眸輕看:「什麼?」
緋煙將一個蠟丸遞了上來,便道:「是關於姚相那次與人撞了馬車的消息,我們的人去仔細探查了一番,那個小鎮上並沒有一戶如同那日描述的人家,原來那家人用的馬車也出現在了二手市場上,想來一切不過是做戲給我們看,如今京中已傳來消息,姚相的馬車是空的,他根本沒有回京。」
緋煙又道:「還有一則消息,就是我們去荷花鎮的路上,曾經遇到兩個商旅打扮的人,一直偷偷跟蹤我們,如今查明那兩人原來是謝家的人,他們二人去了永定府,在永定錢莊直接提了三百萬兩銀票,直奔淮南災區了。」
殷解憂眯起眸子,很快便明白了其中關節,聲音亦是冷了許多,「豈有此理,姚本清這老狐狸,果然狡猾。」
箭九霄亦是皺了皺眉頭,「若姚相沒有回京,謝家的銀兩又在暗中送往了淮南災害之地,姚相應該也在淮南災害之地,只要他接手了謝家的銀子,立即便能接觸淮南災害問題,這天大的功勞,也自然到了他的頭上,而出錢出力的謝家自然也是功臣之一,至於甘州這些商戶們,消息遠沒有我們的消息網來的快,等他們知道淮南災害已解除的時候,料想已經肉疼的把銀子湊齊給了謝博,謝博不過出了五十萬兩,就解決了這個讓皇帝頭疼了幾個月的大事,倒是比你們那皇帝更勝一籌,如今之計,只要我們劫了那銀子,所有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殷解憂皺著眉頭,卻是一直沉默著,忽然,她眼眸微微一動,「不對。若真是這麼簡單就處理掉了,那麼百里玉這一個月在甘州是在做什麼?荷花鎮遇到的伍掠雲又是在做什麼?謝博這麼聰明的人,難道就不怕別人劫他的銀子,只讓兩個功夫不怎麼樣的人護送巨額銀票,怎麼說都說不過去。」
箭九霄道,「也許謝博藝高人膽大,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故意讓這樣兩個人護送巨額銀票,若是對手多疑一些,定然不相信銀票在他們身上,說不定他們反而會出人意料。」
「這樣倒是也說的過去。」殷解憂淡淡說著,可是心中卻始終不信謝博會這樣簡單的讓他們知道所有的事情,尤其是,謝博明知道她去過荷花鎮,路上也許已經見了那兩個人,就算原本有那種虛虛實實的想法,也會立即打消吧?她想了想,又道:「最近可有什麼與謝家有關的特別商旅活動?」
緋煙想了想,道:「別的倒是沒有,只是聽聞木娥的兄長木清最近會來甘州看木娥,木家遠在寧都,離淮南更是遠的離譜。」
「那便盯緊了木清。」殷解憂很快道:「謝家的錢莊遍布天下,寧都城外百里就有南部最大的錢莊,要提幾百萬兩對謝家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是。」緋煙領命之後,又有些遲疑,「主子,若是我們真的發現木清帶著三百萬兩,是要劫銀子嗎?」
殷解憂微微一笑,迫有幾分高深莫測,「銀子麼,自然有人會去劫,我們只需要看看熱鬧就是了。」
緋煙躬身應是,很快轉身出去辦事了。
流離皺著眉頭歪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也想不明白殷解憂和箭九霄說的陰謀陽謀,最後索性無力向天翻了個白眼,沉默的去收拾桌上東西了。
箭九霄讚許的看了殷解憂一眼,「幾年不見,你倒是越發的像陽極樓主了。」
「怎麼,我以前很不像樓主麼?」殷解憂失笑,隨意掃了他一眼,「說罷,你今晚來找我,是什麼事情?」
箭九霄一時之間沉默下去,隔了好一會兒,才道:「如意不是已經說了麼?我與她所求之事,是一樣的。」
殷解憂挑挑眉,淡笑道:「你們倒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呢。」
箭九霄面色微微嚴肅,道:「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殷解憂不理他,卻也不揪著不放,只道,「她的確是來求我幫忙救治鴛無雙的,這麼多年來,她依舊還是如此為你著想,半點也不考慮自己的感受。」
箭九霄唯有沉默以對。
殷解憂扯了扯唇角,「你說你當初既然不喜歡她,為何還要娶她做夫人?你既娶她做了夫人,卻又不好好對她,獨自離家出走遠走天涯,害她做了整個安羅的笑話。」
箭九霄沉默良久,才道:「當年,是她要我走的。」
殷解憂道:「難道你自己不想?若不是你自己想走,誰趕都趕不走你的吧?」
箭九霄眼眸平靜,這麼多年過去之後,對當年的事情,已經心如止水,除了無雙,沒有人能激起他心底半點漣漪。
殷解憂嘆了口氣,也知道多說無益,這些本來就是箭九霄他們三人之間的事情,旁人又有什麼資格評說?只是如此輕率傷了兩個女人的心,是否太草率了?
箭九霄默了默,又道:「你可答應她了?」
殷解憂淡淡道:「若我不答應又如何?」
箭九霄道:「情理之中,我亦是不能如何。」
殷解憂揚揚眉,「你倒是豁達,就不怕沒人出手相助,鴛無雙真的就這樣一命嗚呼麼?」
箭九霄的眸中卻流露幾許笑意,「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是這樣見死不救的人。」
聞言,殷解憂一陣無力,對天翻了個白眼,「怎麼你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嗎?」
「你雖然看似冷漠淡然,其實最是熱心腸,無雙她誤會了你與烈炎的關係,去追殺你們,以你們二人的本事,就算是受了傷中了毒,她亦是沒有半點活命的機會,可她卻還能活著出現在甘州城內被人救起,必然是你放了她一馬。」
殷解憂好笑,「怎麼,不能是烈炎嗎?」
箭九霄搖了搖頭,「不會,烈炎素來睚眥必報,尤其是無雙要傷的人是你,只怕當時就會要了無雙的命了。」
「你倒看的清楚。」殷解憂笑了笑,當時的確是她念著箭九霄曾對她有過幫助,所以才阻止烈炎下殺手的,「只是,鴛無雙能夠活著回到甘州,是她自己的本事,與我並沒有多大幹系。」畢竟赤炎山是龍潭虎穴,危險之極,能活著下山,的確算是極大的本事了。
箭九霄道:「我先謝過了。」
殷解憂擺擺手,「你我之間,需要這麼客氣嗎?何況,能不能救得了,還是個未知數。」
「你的醫術,我還是信得過的。」箭九霄又說了兩句,道:「已經很晚了,你早些歇息吧。」
「嗯。」
殷解憂送了他離開之後,轉身看著內室那張柔軟舒服的床,皺了皺眉,卻還是邁步到了床邊上,合衣躺了上前,流離站在一旁愣了愣,「主子不回繡樓了嗎?」
殷解憂卻已經閉上了眼睛,「你去睡吧。」
流離無奈,只得悄然退下,她素來是個沒心沒肺的,心中不存事兒,在殷解憂房間的邊上隨意找了一間房,很快就呼呼大睡起來。
殷解憂卻是極少難眠,翻來覆去折騰了大半夜,天剛剛亮的時候才入睡,只是沒睡多久,又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