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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是他故意,還是她故意?

2024-07-22 11:54:39 作者: 伊人歸

  她的聲音有幾分羞澀。

  「那個,浣紗不知道去哪了,殿下能幫我拿一下衣裳麼?就在外間的柜子里。」

  軒轅玦已經無力思考,浣紗為什麼會不見這個問題了。

  他低低應了一聲,而後打開了外間的柜子。

  裡頭都是沈風斕的衣裳,薄的厚的,各種材質和顏色的。

  看得他眼花繚亂。

  這個時候,應該給她拿什麼衣裳?

  他的手從外袍,移向夾襖,又移向更為貼身的中衣。

  

  拿哪一個,好像都不對。

  沈風斕平時沐浴之後,都穿什麼?

  有了有了,她平時就寢前在室中,都只穿中衣和單衫而已。

  想及此,便隨手拿了一件中衣,又拿了一件月白色的錦緞單衫。

  走進室內前,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約莫是等得不耐煩了,斜倚在窗前的貴妃榻上,身上只蓋著一件寬大的狐裘。

  赤裸的雙足格外纖細,腳尖指節瑩白如雪,在夜色中泛著光澤。

  她雙手捧著一本書,就著燭光看著,長長的髮絲落在身前。

  她起身,接過軒轅玦手中的衣裳。

  「多謝殿下。」

  說著,抱著衣裳走到屏風後頭,這才打開來看。

  裡頭是一件中衣,一件單衫。

  褲子呢?

  沈風斕咬牙切齒。

  「軒轅玦,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說著回身走出屏風,正要找他算帳,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嗯,故意的。」

  他聲音悶悶的,略顯沙啞。

  而後伸手將她攬在懷中,緊緊地抱著她。

  他猶如誤入桃源,沉醉不已。

  以至於,流連忘返。

  沈風斕不禁抬起頭來,伸手環上他的脖頸,微微踮起腳尖。

  四目相對,情愫暗生。

  而後她的目光,從他眼角眉梢,慢慢游移到他的唇。

  慢慢地,主動貼了上去。

  軒轅玦不由一驚。

  這是她第二次主動吻他。

  這一回,不會再咬他一口吧?

  罷了,就算被咬一口,他也心甘情願!

  他一手扣住她後腦,輾轉在她唇瓣,溫柔地吮吸。

  唇瓣分離,他炙熱的呼吸,灼燒著她的面容。

  她面頰染上桃色,猶如胭脂薄紅,又如一窖新釀的酒。

  還未喝下,他已經醉了。

  「殿下……」

  她細語呢喃,含著無限的情意。

  那雙幽深的美目望向他,既是欲拒還迎的姿態,也是大膽的邀請。

  他一下子便全明白了,回身合上了床帳的帘子……

  直到月上中天,他才肯放過她,用錦被細細將她裹上。

  沈風斕的眼皮已經黏糊上了,想睜都睜不開,只是隱約溫熱的帕子在自己身上擦拭。

  而後一雙手,輕柔地替她穿上裡衣。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讓她無比熟悉又安心。

  軒轅玦替她系上衣帶,也想起了那一次。

  沈太師壽宴那一次,他藥效過去,從夢中醒來。

  原以為是一場春夢,夢到了一個極美的陌生女子。

  沒想到醒來,那女子就躺在自己身旁。

  她像一隻小貓一樣蜷縮著,就如同現在一般,顯得極為乖巧嫵媚。

  他當時明知此事有詐,還是不忍心讓她衣不蔽體,便給她穿上了衣裳才走。

  那是他頭一次,給一個女子穿衣裳。

  這是第二次。

  他生命中的很多,第一次和第二次,都給了沈風斕。

  這樣的想法,讓他不禁翹起了嘴角。

  「嗯……」

  沈風斕在睡夢中嚶嚀一聲,而後下意識地朝他偎來,伸手環住了他的腰。

  白日裡氣度高華,風姿如仙的她,頓時成了一隻粘人的小貓。

  他吹熄了燭火,回身抱著她,相擁而眠。

  次日一早,先醒的還是他。

  看著她熟睡的面容,回想昨夜,輕輕皺著眉頭的模樣。

  他最後還是選擇了,讓她安睡。

  反正,來日方長。

  他就靜靜地側躺地,看著沈風斕偎在他懷中,雙手環著他的腰。

  她的臉貼在他胸口,睡夢中並不安穩,還時不時地蹭一蹭。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的工夫,她才悠悠地醒來。

  手中抱著一個高大的人形抱枕,沈風斕見他目光清明,一看就是醒了很久了。

  便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道:「早啊。」

  這樣說著,卻沒有鬆開手,依然摟著他的腰。

  軒轅玦道:「昨兒晚上到底是我故意的,還是你故意的?」

  若非她有意,浣紗一向寸步不離,昨兒怎麼忽然就不知去哪兒了?

  一併連浣葛和紅妝等人,都如此識趣……

  沈風斕面色一紅。

  她若是不主動些,不知道晉王殿下,還要做多久的柳下惠。

  「我覬覦殿下美色已久,不行嗎?」

  她說的倒是坦蕩,一雙大眼睛直視他。

  充滿了挑釁,和挑逗的雙重意味。

  軒轅玦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傻子。

  他一直壓抑著自己,為了不違背對她的承諾,甘心做柳下惠。

  沒想到最後,反而要讓她主動。

  他還是不夠了解,女子的心中到底想的是什麼。

  她的雙手忽然環上他脖頸,認真地看著他。

  「其實,那只是一部分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此番聖旨之事,我已經確認了。你的心意,和我的心意。」

  軒轅玦是當真,待她別無二心。

  而她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抗旨的那一刻,所思所想。

  若不是那一道旨意,或許她至今還不能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

  她愛的是他,她要定這個男人。

  所以她不能容許,後世史書之上,他的元配嫡妃是旁的女子。

  只能是她,唯有她。

  「我知道你想給我一個名分,其實對我來說,那並不是很重要。不管是正妃還是側妃,你只有我,那就足夠了。」

  沈風斕難得正經和他說這些,讓他徹底明白了。

  她要的從來不是名分,而是心。

  似她這般不拘名利的女子,放著正妃的位置不要,不惜得罪聖上抗旨不尊。

  這便是她的脾性,讓他愛得什麼似的。

  「心是你的,名分也是你的。晉王府的一切都是你的,連本王,也是你的。」

  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給她,沒有絲毫不放心,只怕她不肯收罷了。

  「都是我的?」

  沈風斕眉稍一挑,反問他。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她笑容狡黠。

  ……

  天斕居的眾人,逐漸意識到了,晉王夫婦終於有了正常夫妻的模樣。

  從前是怕兩人離心,現在兩人如膠似漆起來,簡直一發不可收拾。

  沈風斕賴床了好幾日,有時是累得起不了身,有時是起身了——

  又被某人壓在榻上,雲雨一番才能放過她。

  這一番,小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等她喚浣紗等人進來更衣洗漱時,略嫌刺眼的陽光,已經從窗外照了進來。

  這每每讓沈風斕臉紅。

  好在眾人都不覺得什麼,只當是本來應該在新婚之時發生的事,推遲了一二年罷了。

  這麼著,時間過得飛快。

  年關很快過去,重新開了朝,正式為去年年尾的戰事表彰。

  定國公早就是一品公爵,封無可封,聖上便冊封陳執軾為世子,加四品武將銜。

  陳執軾身為世家子弟,身上帶著世子的爵位,又帶著朝中官銜,令人深思。

  看來,聖上是有意培養陳執軾,讓他成為第二個定國公。

  而詹世城也免了京兆尹的職務,封為虎騎將軍,率領京城虎騎營。

  官職不算多高,只晉升了一級,成為正三品而已。

  難得的是虎騎營這一支軍隊,是京中僅次於龍騎營的精銳。

  聖上又道詹世城的府邸破舊,且他一個孤家寡人住著不像樣,給他賞賜了新的宅邸和姬妾。

  而軒轅玦身為親王,更是難以晉封,聖上便把封賞賜到了龍婉頭上。

  這一封,封的就是郡主!

  於是眾人不禁想起,在抓周禮上,龍婉偏要抓福王腰帶的事。

  當時禮官唱詞,說她將來必定能享上品爵位,沒想到這麼快就應驗了。

  又讓人不禁揣測,聖上為什麼越過了雲旗,卻封了龍婉?

  散朝之後,眾大臣私底下議論紛紛。

  「這有什麼想不通的?沈側妃抗旨不尊,聖上要是這時候封她的兒子為世子,那不就等於封她為正妃了嗎?聖上礙於顏面,自然不能如此。」

  「是啊,女兒封為郡主尚可解釋為,是聖上偏愛所致。兒子是要承襲王位的,自然輕易封不得。不過這樣看來,沈側妃晉封的時日,不遠了。」

  「嗐,她此番若是乖乖接旨,現在就已經是正經的晉王妃了,還需要等嗎?」

  滿朝文武,仕宦公卿。

  所有睜著眼的人都看出來了,晉王妃之位,非沈風斕莫屬。

  那一雙驚為天人,早慧異常的龍鳳胎,將來便是晉王的嫡子、嫡女。

  這一家子,已經沒有什麼懸念了。

  人群悄悄的議論聲中,有人遠遠地站大殿長廊下,聽著這些話語。

  聽得心腸微微刺痛,像是有人拿著針,一下又一下地刺著他。

  他被吞沒在人聲中,失神良久。

  「殿下?寧王殿下?」

  有人經過他身邊,沖他行禮問安,他這才回過神來。

  待出了宮門,馬車正要往寧王府的方向回去,他卻阻止了車夫。

  「去京郊,法源寺。」

  他需要靜一靜心,寧一寧神。

  否則,他怕自己會克制不住,飛奔到掖庭宮去。

  去找那個老女人,算一筆帳……

  詹世城被賜封了新的府邸,沈風樓和陳執軾等人,都前去慶賀。

  「這宅子好啊,離虎騎營近,又是嶄新的。比你原來的地方寬敞多了,改明兒我替你多尋些護衛,別像以前似的,讓刺客來去自如了。」

  陳執軾提著兩壇好酒進門,對這新宅一通誇獎。

  沈風樓揶揄道:「果然是沒成過婚的人,你只看見新宅,沒看見新夫人麼嗎?」

  詹世城漲紅了臉,轉身一看,聖上賜的姬妾一溜排開。

  她們尚未得到安置,便像婢女似的,成日跟在詹世城身邊。

  見他回身,一個個便展開笑顏,希望能吸引到他的目光。

  詹世城卻避之如虎狼,很快移開了眼。

  「快別打趣我了,什麼新夫人?你要是喜歡,你就帶回去,讓弟妹也高興高興!」

  沈風樓連忙擺手。

  「她懷著身孕,正是辛苦的時候。便是納妾,我也不能這個時候納啊。還是給宜正吧,他尚未娶妻,有這個需要。」

  說著又嘲笑起陳執軾來。

  陳執軾不依道:「大哥是有妻有兒的人了,嘲笑我們孤家寡人是怎的?今日你可得自罰三杯,罰你在這刺了我們的眼!」

  一行說笑著,一行便進了前廳。

  沈風樓不禁搖頭輕嘆,「老詹也就罷了,事到如今,你怎麼還不娶妻?三妹跟你一樣,牛心左性的,自先前那番事後,就說要在家中多留兩年,不願議親。」

  他說的事到如今,自然是說,沈風斕已經打心眼裡接受晉王之事。

  他們夫妻和睦恩愛,陳執軾也該放心了,是時候娶妻了。

  陳執軾一向自在慣了,若是娶沈風斕這般女子,還好說。

  若是娶旁人,他怕自己拘束,也連累對方不自在。

  便避而不談,反把話題引到沈風翎身上。

  「三表妹的事,我前些日子才聽母親提過。說是姑父覺得她沒有當家理事之才,怕她嫁人給太師府丟人現眼。索性多留兩年,跟著小姑母多學學。」

  沈太師動輒就怕子女給自己丟人,沈風樓早就聽習慣了。

  他輕聲笑了笑,「依我看啊,你們這些不肯成婚的人,心裡都有個放不下的人影。」

  沈風樓一向通透,點到為止,不再繼續說下去。

  陳執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詹世城卻低下了頭,想到了南青青。

  算算時日,她腹中的孩子,已有六個月了。

  想及此處,門外僕人趕進來,稟道:「大人,南小姐來了。」

  乍一聽南小姐三個字,他越發想到了南青青。

  而後驚覺,僕人說的,是南子衿。

  從前還住在舊府的時候,南子衿就經常上門找他。

  或是給他送些吃食,或是送她親手繡的衣裳鞋襪,百般殷勤。

  以至於僕人都熟識她了,對她格外客氣。

  沈風樓和陳執軾對視一眼,頓時有了默契。

  「老詹,你這新宅子好看得很,我們四處逛逛,一會子再回來。」

  兩人說著,一同起身。

  不等詹世城阻攔,便朝府中的花園而去。

  正當此時,門外走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少女笑面燦如春花。

  「老詹!」

  南子衿比起她姐姐南青青,活潑開朗許多,走路的時候恨不得跳起來。

  她就像一個人偶娃娃一樣,容貌精緻秀氣,無憂無慮得不真實。

  昔日的南青青,約莫也是這樣的。

  她手上提著一方食盒,想來裡頭裝著什麼點心,香氣已經飄灑了出來。

  這香氣聞起來,像南青青給他做過的南瓜。

  「你來啦,快坐。」

  詹世城說著,命那幾個侍立一旁的姬妾,去倒茶上來。

  那幾個女子忍不住,多打量了南子衿一番。

  只見是個容貌妍麗,舉止活潑可愛的姑娘,看起來和詹世城很熟稔。

  沒聽說過,他有姓南的親戚啊!

  再一思忖,終於想起了詹世城攔東宮花轎之事,攔的正是如今福王的南側妃。

  頓時恍然大悟。

  想來眼前的小姐,正是南側妃的胞妹南子衿。

  那幾個女子都涌了下去,南子衿也注意到了她們,眉頭蹙了起來。

  「你舊府里連個丫鬟都沒有,廚娘也是孫子滿地跑的老嫗。怎麼到了新府,弄了這麼多容貌妖嬌的丫鬟來?」

  詹世城有些尷尬。

  「那些不是丫鬟,是聖上賞賜於我的……姬妾。」

  「什麼?!」

  南子衿頓時睜大了眼睛,既有些不忿,仔細想來,又覺得是人之常情。

  他正當壯年,身邊兩個姬妾伺候都沒有,那怎麼像話?

  便提著食盒迎了上去,將裡頭的點心擺出來給他看。

  「你升了職又遷了府,我沒什麼賀禮能給你。喏,這是我親手做的南瓜糕,你快嘗嘗吧。」

  方才還有些氣憤的臉,一下子陰轉晴。

  詹世城抬頭,看見她笑得眼睛都彎了,像是天邊的月牙。

  忽然又晃神起來,想到了南青青。

  南青青,南子衿。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在他眼前交疊。

  不,不一樣。

  那日在獵場的山林中,南青青陰冷狠戾的臉,一直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她終究是變了,不再是他初見之時,那個純淨無暇的少女。

  「想什麼呢?」

  南子衿俯下腰,伸出手來,在他眼前晃啊晃。

  他總是看著自己,而後出神良久。

  南子衿裝作不明白,其實她心裡清楚得很。

  詹世城透過她,在看的卻是南青青。

  或者說,是昔日的南青青。

  「沒,沒什麼。」

  他伸手拈了一塊糕點,心虛地放入口中,幾乎嚼也沒嚼就往下咽。

  那南瓜糕粉末細膩,不咀嚼便往下吞,果然卡在了他的喉間。

  「咳咳……咳……」

  他捂著喉嚨咳嗽了起來,只覺得嗓子眼裡堵得慌,臉都咳得紅漲了起來。

  「哎呀,你吃這麼急做什麼?」

  倒茶去的女子們這才回來,見他咳得劇烈,紛紛要上來幫忙。

  南子衿卻接過茶來,親手湊到他嘴邊灌了一口。

  喝了一大口茶後,他總算緩過了勁來。

  「咳,咳……沒事了,就是吃得太急卡住了。」

  他擺了擺手,示意那些女子退下去。

  好不容易有個親近的機會,卻被南子衿阻擾了,這些女子個個心中不忿。

  南子衿道:「你嚼都不嚼就往下咽,是不是嫌我做得難吃?」

  她委屈了起來,小嘴撅得像是能掛油瓶。

  看到她委屈,就像看到南青青委屈一樣,他下意識地不忍。

  「不是不是,是這味道太香了,我才吃得急。真的特別好吃,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南瓜糕。」

  他怕南子衿不相信似的,又從碟子裡拈了一塊,要吃給她看。

  南子衿破涕為笑。

  「好了好了,先別吃了。你才緩過勁來,等下再吃吧。」

  那些侍立一旁的女子,個個看得紅了眼。

  她勸阻之時,竟然抓著詹世城的手!

  一個沒出閣的千金小姐,竟然這個德行,真是為人不齒!

  南子衿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不善的眼神。

  「昨兒我去了福王府看姐姐,姐姐的肚子有這麼大了。福王府上上下下都對她很盡心,唯恐她的肚子有什麼閃失。她還問起你了呢!」

  雙生胎之間心有靈犀,南子衿是知道,她腹中胎兒的真實身份的。

  詹世城端茶的手一滯,有些不自在地輕聲開口。

  「哦,她問我什麼了?」

  「姐姐問我,有沒有來你的新府邸看看。說你對於家宅內務不在行,府里沒個女主人管著不行,讓我常來替你看看。」

  「所以我今兒就趕緊來看看,也好叫姐姐放心。」

  詹世城知道,南青青想撮合他和南子衿,故而對這話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倒是聖上賞賜的那些女子,聽了這話暗中較勁。

  她南子衿算什麼身份,憑什麼替詹世城照看內宅事務?

  她們這些名正言順的姬妾都沒插手,哪裡輪得到南子衿一個外人呢?

  於是趁著南子衿解手回來,一群女子便擋住了她的去路。

  「南二小姐。」

  南子衿提著裙擺,抬起頭來,見是方才廳上見過的那些女子。

  她們個個面露不善之意,極不禮貌地上下打量著她。

  「諸位有何事?」

  南家姊妹倆都生得嬌小玲瓏,南子衿不得不仰起頭來,與這些女子對話。

  這氣勢,瞬間就矮了一頭。

  一個身量頗高的女子,用鼻孔看了她一眼。

  「南二小姐和詹大人,既不是親朋,也不是好友。小姐還沒出嫁,就這麼大剌剌地到別的男子府中,是不是不太好?」

  南子衿還未來得及說話,另一個女子又接了話去。

  「就是,還說什麼幫大人照看家宅內務,你憑什麼照看?要說照看,那也是我們的事情,我們才是聖上欽賜給大人的姬妾。」

  雖然她們在詹府里,現在還沒有個名分,卻是人人都敬著的。

  聖上所賜,哪怕是個沒名沒分的妾侍,那也高人一等。

  她們自覺占了理,又欺負南子衿只是個侍郎的女兒,便敢趁詹世城不在上前挑釁。

  南子衿皺起了眉頭。

  她本就不喜歡這些姬妾在詹府里,如今一看,這些女子果然品行不堪。

  詹世城為人正直,府里怎麼能養這樣的姬妾呢?

  「即便你們是聖上賜的姬妾,也不是這府里的主人。我和老詹早就認識,作為朋友說替他照管家宅,又有何不可?」

  看著南子衿一臉稚氣,說這話的模樣毫無威儀,她們越發肆無忌憚。

  「什麼朋友,呸!你分明就是覬覦大人,想嫁進府里做女主人吧?跟你姐姐一個樣子,都是狐媚禍害!」

  「就是!你當我們不知道,你姐姐和福王殿下,那是先奸後娶,說出來都嫌髒!」

  「你們!」

  南子衿不擅長和人鬥嘴,被這些女子你一言我一語地,羞辱得幾乎要哭了出來。

  「你們不許罵我姐姐!我姐姐是無辜的!」

  她無力的反駁,讓那些女子更加猖狂了起來。

  「就罵,你能拿我們如何?你姐姐就是狐媚禍害,把福王殿下害慘了。你也是個小狐媚……」

  「住口!」

  一聲怒斥從身後傳來,一眾女子不禁瑟縮了一下,回過頭去。

  便看到詹世城站在她們身後,面色難看得像是一塊黑炭。

  而詹世城只注意到了,被那些女子圍在當中,哭得滿面淚痕的南子衿。

  「過來。」

  他忽然柔聲,招呼南子衿到他身邊。

  這前後兩聲反差極大,叫人不敢相信,是從同一個人口中出來。

  南子衿低著頭,小小的身子縮在高大的他身邊,顯得委屈又無助。

  「誰給你們的勇氣,對南二小姐百般羞辱?她是南侍郎家的小姐,是主子。你們呢?你們只是聖上賞賜給我的,高級一點的丫鬟罷了。」

  「又是誰告訴你們,南大小姐是狐媚禍害?她才是最無辜的,是被福王禍害的。你們同樣身為女子,竟然是非不分,如此惡毒地去詆毀別的女子!」

  詹世城鮮少這般冷言冷語,他雖然不碰這些女子,對她們也不曾輕慢。

  忽然用這般語言羞辱她們,使得她們一個個都目瞪口呆。

  高級一點的,丫鬟?

  好像說的也沒錯。

  聖上將她們賜到詹府,是做姨娘還是賤妾,乃至是丫鬟,那還不都是詹世城說得算嗎?

  一眾女子唬得跪了下來,連聲認錯,哀求他開恩。

  詹世城冷冷道:「你們該認錯的對象,不是本官,而是南小姐。」

  「南小姐,我們方才都是胡說八道,你就原諒我們吧!」

  「是啊南小姐,我們都是道聽途說,不是有意詆毀你姐姐的,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啊!」

  南子衿頭一次遇著這樣的場面,她不知所措地抬起頭來,看著詹世城。

  詹世城嘆了一口氣。

  他有心想讓南子衿來整治這些女子,可惜,南子衿根本不會這等手段。

  就像經歷那件事之前的南青青,她又何嘗知道什麼,害人的手段?

  更別提是讓一個女子取悅一群死士,而後一身腐爛創傷,再被殺死……

  這般狠辣陰毒的手段。

  南青青已經淪陷,他不願意再讓單純的南子衿,學會這些陰謀算計。

  「罷了,從今日起,你們都到內院裡頭伺候灑掃去吧。」

  那些女子聽罷此話,面上皆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詹府的內院沒有女眷,原本是該安排她們進去入住,因為她們是聖上賜下的姬妾。

  可詹世城的話,卻說讓她們進去,伺候灑掃。

  一下子,她們從姬妾的地位,淪為了做灑掃差事的粗使丫鬟。

  這叫她們如何接受?

  她們還想開口為自己求情,便聽詹世城冷聲打斷了她們的話。

  「如果不願意伺候灑掃的,就離開我詹府吧。我詹世城在聖上面前,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便是丟出去幾個御賜的姬妾,那也不是什麼大罪過。」

  這一番話,讓她們徹底不敢再開口。

  詹世城的名聲,她們早有耳聞。

  若非是聖上跟前的大紅人,她們也不會搶破頭,要來詹府做姬妾。

  聖上已經年邁,在宮裡做宮女,根本熬不出頭。

  這種被分賜給朝中重臣的美差,她們當然想要。

  沒想到來了詹府,會是這等局面,她們後悔不迭。

  被趕出去才是真的沒有出頭之日,她們寧可做粗使丫鬟,也不願意被趕出去。

  待這些女子退了下去,詹世城這才拍拍南子衿的腦袋。

  「好了,別哭了。不過是一群奴婢,你被她們欺負哭了,丟不丟臉?」

  南子衿的委屈勁兒還沒退,被他這一說,更加委屈了。

  「都怪你!你府里管教不嚴,才會有這樣的奴婢。」

  詹世城不忍心告訴她,是她太單純太柔善可欺,所以這些奴婢才敢欺負她。

  這種單純,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他不忍心破壞。

  就讓她一輩子單純下去吧,千萬千萬,別被污染。

  「好好好,日後你常來替我管教就是,一定管教得個個知書達理……」

  他難得說句玩笑話,南子衿不禁破涕為笑。

  正說著話,忽然聽見身後腳步匆匆,原來是沈風樓和陳執軾趕來了。

  「宮中傳來急報,皇后娘娘身子欠佳,怕是……所有的大臣和有品級的命婦,全都趕進宮守著了。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快進宮去吧。」

  南子衿很快抹了抹眼淚,對詹世城道:「你快去吧,我也回家去了。」

  詹世城一面點頭,一面招呼僕人護送南子衿回府,便同沈風樓二人朝宮裡趕去。

  福王府中,遠離朝政的福王,反而最晚接到消息。

  「什麼?母后病重?」

  他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怎麼可能?本王年初一的時候才給母后請安過,只是年紀大的人稍顯病態罷了。這才不到一個月,怎麼就病重了?」

  那通報的管事連聲道:「是宮裡傳出來的消息,千真萬確!殿下快進宮去吧,遲了怕就來不及了!」

  福王是衛皇后的嫡子,誰都能遲,只有他不能遲。

  倒是一旁的王妃還算鎮定,「殿下快去更衣吧,是與不是,咱們進宮一看便知了。」

  說著又命丫鬟給自己卸了釵環,只挑了幾樣簡素的戴著,免得犯沖。

  福王一直心神不寧,神思不屬,到了上馬車的時候還是渾渾噩噩的。

  直到聽見福王妃吩咐下人,「好生照顧著南側妃和趙側妃的胎,不能有什麼閃失。若是有什麼急事,就派人進宮來稟報。」

  他這才回過神來,心中有些愧疚。

  這三十多年來,他全靠著衛皇后替他謀劃道路,形成了強烈的依賴。

  雖然他也曾埋怨過衛皇后,那份深入骨髓揮之不去的依賴,卻磨滅不了。

  衛皇后病重的消息一傳出,他就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樣,渾渾噩噩起來。

  好在他身邊的這個婦人,這個他十八歲就迎娶進東宮的太子妃,在最慌亂的時刻,還能顧及到府中的各項要務。

  她就像第二個衛皇后一樣,給他支撐,讓他有所依賴。

  「王妃,你說,母后會不會有事?」

  他情不自禁問了福王妃一句,哪怕明知道她和自己都在宮外,對宮中的消息一無所知。

  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恐慌,想從她那裡得到一個答案。

  「殿下,母后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就算有什麼事,您作為她唯一的嫡子,也要振作起來。」

  他不振作,失勢的衛皇后,只會在死後還得不到應有的待遇。

  福王聽明白了她這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進宮的路上,車水馬龍,堵得水泄不通。

  這些全都是為衛皇后之事,要進宮請安的大臣們。

  若是換做從前,人人看見太子的徽記,都會主動退避三舍。

  而現在,他們看到明黃徽記,仔細辨認上頭是個福字,便會當做沒看見。

  福王已經不能參與朝政了,一個不能參政的皇子,和廢人有什麼區別?

  他們自然不必畢恭畢敬,對他百般禮讓了。

  被身旁的馬車和轎子,擁擠得進退不得的福王府馬車中,福王夫婦都沒有說話。

  他們默契地保持著靜默,這靜默出於哀傷,也出於隱忍。

  實則福王心中,早就急如火燒。

  要是平時,他可以等。

  可現在,病危的是他的母后,是他嫡親的母后啊!

  他在這裡等待的沒一刻,都是心痛。

  忽然,身後的馬車有了動靜,似乎都在朝邊上避讓。

  福王府的車夫扭頭一看,朝著馬車裡道:「殿下,娘娘,是晉王府的馬車過來了。」

  也只有晉王府的馬車,能享受這等人人避道的待遇。

  「晉王府?晉王應該早就入宮了才對,他的消息總不會比我們還不靈通。」

  福王蹙著眉頭,低聲說了一句。

  而後便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走到他們的馬車邊上。

  「見過福王殿下,福王妃。」

  福王略揭起一角車簾,見外頭的丫鬟面容很熟悉。

  好像是沈風斕身邊,叫做浣紗的大丫鬟。

  「奴婢是沈側妃的丫鬟,我們娘娘說,請殿下和王妃同行。」

  他們的馬車若和晉王府的同行,便能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到達宮中。

  福王欣喜欲狂,「好,好,替本王謝謝沈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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