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爹番外:哥哥
2024-07-20 11:43:46
作者: 公子莘
冷夜城出車禍了。
得知這件事時冷凌天已經帶著冷老爺子回家了。是冷雲宸跟冷千澈打了電話過來他才知道的這件事。
他有些愣。
直到冷千澈收拾好東西拉著他向醫院走的路上他才反應過來似的,問冷千澈,「怎麼會出車禍?他……」
冷千澈微微蹙眉,淡聲道:「冷雲宸說是人在追您回國的路上被車撞了。剛送進手術室,具體情況還不清楚。」
「……」冷凌天沉默。
「您愧疚了?」冷千澈看了他一眼。
「不……只是,」冷凌天無奈地笑,「不知道要怎麼做而已。」
也只有在這件事上一向果決的他才會這麼躊躇不前吧。
確實難做。
冷凌天是絕不會同意的,但冷夜城追逐數年終將自己追進了醫院。如果說冷凌天心裡沒一絲波動,那是假的。
可除了擔憂和無奈外,他也確實沒有別的情緒了——那點擔憂更多的還是因為冷夜城是他看著長大的師弟。
冷凌天有時候是真的很佩服冷夜城的執著。年少的執著到現在也仍舊不肯放手,堅定又可怕。他又時又會想,冷夜城是不是因為年少沒有得到,所以只是想得到手而已,或許得到之後他就會放棄了?
這種無腦的想法只起了個頭就被冷凌天摁了下去——都這個歲數了,冷夜城還不是個這麼拎不清的人。
按冷凌天心底深處的想法,他是不想失去冷夜城這麼個師弟的。
但也僅僅只是師弟。
「唉。」
想太多想得頭疼,冷凌天乾脆閉上眼仰著頭,頭靠在座椅背上,形狀完美的眉輕輕蹙著,眉眼間微微透出幾分疲憊。
能讓冷凌天又想躲開又無奈卻又不想傷害的人,也就只有冷夜城這一個了。
—
到醫院時冷千澈給冷雲宸打了個電話,不到一分鐘就見那清貴的身影向這邊走來,像是一早就在這裡等著一樣。
因為是私人醫院,所以擁有著VIP房間,冷雲宸一邊帶他們去一邊跟他們轉述著手術做完後醫生所說的話。
「可能會失憶……?」
冷凌天怔了下。
冷雲宸垂著眼,眉眼間是很難能看出的憔悴,眼底的血絲有點重。「嗯。醫生說,頭部撞擊很嚴重。哪怕能醒過來也有很大的機率會失憶,或是喪智。」
他的語氣和面容都很平靜,可那眼底的血絲和微顫的睫羽都在表達著他內心的悲慟。
到病房門口時,冷千澈拉著冷雲宸走了,表示她拉著孩子安慰安慰去,讓冷凌天跟冷夜城單獨相處會兒,指不定就能醒了呢。
這話扯淡得不像是能從冷千澈口中說出來的。冷凌天只是晃了個神的功夫,兩人就沒影兒了。
無奈嘆氣。
他推開病房的門。
床上是面色蒼白到不透一絲血色的冷夜城。他的頭被繃帶包著,血絲略從髮根一點點流下,浸染到雪色的枕頭上。
冷凌天推門進去一看到他的血都流到枕頭上了,立刻將護士叫來,等護士給他換完藥再次裹上繃帶後,冷夜城的面色更蒼白了。
只那麼平靜地躺在那,那雙眼睛輕輕閉著,眉心也是久違的平靜,只這麼看,就像是在睡覺一樣。可如果配上他那蒼白如紙的面色,安詳的躺在雪白的床上。整個人都像是沒了人氣兒。
冷凌天看著這麼脆弱的冷夜城,喉中仿佛被什麼堵了一樣,一字一句都發不出。最後只能坐到床邊的椅子上,垂眸看著這人難得平靜的模樣。
這種平靜的表情細想起來,好像也就他們還沒有掰的時候冷凌天曾見過。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忘光了,卻沒想到只是被深藏心底了而已——那段少年時光,也不僅僅只是對冷夜城有著特殊的意義。
冷凌天是很樂意跟冷夜城做朋友、做親人,乃至做兄弟的。
——可前提得是對方也是這麼想的。
以前人人都說冷家家主冷凌天眼底揉不下一粒沙子,其實倒也不假。
冷凌天垂著眸起身。
算了,知道他暫時沒事就好了。
或許自己真的該和他保持距離了。
「啪」的一聲。
冷凌天下意識拽了一把突然攥著自己手腕的手,床上的人「咳」了聲,被他拽得差點掉下床。
冷凌天回頭,看到冷夜城正蹙著眉,白紙似的膚色從脖根漫上來點點緋色,他另一隻手似是夢魘般的胡亂飛舞著,那雙眼睛迷迷濛蒙地似是要睜開,下意識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冷凌天心下一驚,沒有猶豫,立刻摁了床頭的按鈕。
復又坐回椅子上,攥住他另一隻還在胡亂抓東西似的手,那手碰上冷凌天溫度的一瞬間,反客為主死死抓著冷凌天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那力道很重很緊,最後已經不能叫做是抓了,都可以被稱作為鉗制。
冷凌天兩隻手都被這麼死死抓著,稍微抽了兩下也沒抽開,乾脆也不管了。蹙著眉面帶焦急地等待著醫生。
他只轉了個頭向門口望了眼,再轉頭回來時就對上了一雙眼睛,那眼睛微微睜著,眸中似是含著些迷茫,冷凌天心中一驚,還未發聲就聽到病床上的那人聲音緩緩響起,含著少年氣的疑問。
「哥哥?」
冷凌天一僵,喉間乾澀,險些發不出聲,「你……叫我什麼?」
—
「他記憶倒退了。」
醫生的一堆專業術語冷凌天全略過,只聽到了最後這麼一句令他心神恍惚的話。
「我們通過檢測和您的幫助,可以確認冷先生現在的心理年齡不超過二十歲,可能是在十六到十九之間。具體的還得您來確認。這病急不得,我們得再根據後續情況確認一下療法。」醫生幽幽嘆了一口氣,留下話和藥單就走了。
冷凌天勉強維持心神把醫生送出病房並問了不少冷夜城目前的忌口,回到病房關上門的那一剎那,抬眼一看,只覺恍恍惚惚。
「哥哥!」病床上的那人,用久違的,帶著少年氣卻格外老成的目光看著冷凌天,眼底點點的焦灼不安因為冷凌天的出現而瞬間消失。
現在的冷凌天要看出一個小孩的心思那真是太容易了。
可正是因為能輕易看透才讓他的心情更加複雜。
他這時才發現,年少的冷夜城看他的目光是有多麼的不對勁。少年時期的他只覺得兩人發小關係好,可現在看來,卻有了以後那深沉執著的預兆。
是這么小就起了心思?
冷凌天無奈地嘆了句都是孽緣。
「哥哥……我,我為什麼會在醫院,你怎麼,突然長大了?」冷夜城問,那雙刻意隱藏慌亂不安的眼眸還是能讓冷凌天徹底看清他的情緒。
「我……」
這事兒解釋起來太難了。
冷凌天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擠出一個笑,「你出車禍失憶了。記憶倒退到十幾歲的時候了。我現在已經四十了。」
冷夜城呆住。
冷凌天能看出他混亂的內心,垂下眸也沒說話,心底不由泛起點點疼惜。
試想一個半大的孩子一朝醒來聽到自己已經到三十年後了,是個人都得傻眼。心底的無措更是肯定不用提了。
「別怕,會好起來的。我都會幫你的。你可以依靠我。」
輕柔的聲線緩緩說著,似是一隻溫柔的大手撫平了冷夜城心底的風暴。
「……你變了。」
他的眼睛盯著冷凌天。
「人總是會變的。我只是走了小時候我以為我不會走的那條路。」冷凌天溫和地笑了笑,想了下又補充了句,「但是別怕,我永遠都是你的哥哥。我會護著你的。」
冷夜城看著面前那全然陌生的人,抿了抿唇,「我……三十年後的我,是什麼樣的人。」
「跟以前一樣。」冷凌天真心佩服地說,「你保持初心一直到現在。我在這一方面確實不如你。」
「你……」冷夜城攥了攥手底下的被單,終於問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結婚了嗎。」
冷凌天一頓,而後輕輕一笑,「結了,還有了孩子。已經十九了。」
冷夜城的唇抿成了一條線。
冷凌天又道:「你也有了一雙兒女。」
冷夜城一愣,幾乎是瞬間的,他愣過後立刻反駁,「不可能!」
冷凌天淡定一笑,「怎麼不可能。」
冷夜城垂下眸,攥著床單的手愈發收緊,「我……那我怕是變了很多吧。」
這話里的意思經不住深度推敲。
冷凌天垂了垂眸,嘆了口氣,無奈地笑了笑,到底無法看著自己曾真心寵愛過的弟弟難過失神,道:「你的孩子是領養的。我……也已經離婚了。」
各種原因一時間倒也說不出。
冷夜城立刻抬眼,雖然面部依舊老成穩重,但陰暗的眼底卻像是透出點點的光,「為什麼會離婚?」
他像是閒聊似的問,面部表情很微小。若不是冷凌天注意到他略繃緊的下顎線和蜷起的指節,還真不怎麼能看出他對這件事的態度。
「不合適。」冷凌天笑笑,「只怪年少識人不清。不過她生的孩子很好。現在已經繼承冷家了,等下介紹你認識。」
「嗯。」冷夜城垂下頭,「你的孩子,自然是很好的。」
「你的孩子也不錯。」冷凌天適時將話題轉移到孩子身上,「他也很好。已經繼承了你的家業了——怎麼樣,一覺醒來有了孩子的感覺如何?」
「有些混亂。」
其實更多的是不安和無措。
以前的冷凌天,與他在一處時面上的笑容和眼神都真真切切的,還有些頗可愛的小動作,冷夜城喜歡看他手舞足蹈的跟自己描述一些自己並不感興趣的事。
兩人是處於平等位置的。
可現在,冷夜城根本看不透面前這個沉靜溫和的男人到底在想什麼,以前那雙純透的眼眸已經被太多太多的東西所遮掩。
這種無法掌握,無法理解的陌生感讓冷夜城產生了比一覺醒來三十年過去還要巨大的恐慌。
這些年,他經歷了什麼?
冷凌天看得出他有些失神和心不在焉,雖然面容依舊擺著認真的色彩,但眼神卻不帶一點點光。於是他只跟冷夜城隨便說了下這些年發生了什麼大事,說完後就表示先出去看看冷千澈和冷雲宸去哪了,讓冷夜城好好休息。
房門合上。
冷凌天靠在病房門上輕輕呼出一口氣。
他瞥了眼窗戶,那窗戶的玻璃被擦得乾乾淨淨,他一眼看去,就能看到床上那蜷縮成一團的男人。
整個人都散發著與當今世界都格格不入的氣息——冷凌天稍稍蹙了蹙眉,眼底垂下,斂下眸子深處的不忍和心疼。
他轉身到後花園跟跟冷千澈二人說了這件事後,又一起去找了院長,花重金輔以權勢來請院長親自接了這個病症。又從各國研究院裡請來了不少有名的專家,每天病房裡的人進進出出的,冷夜城仿佛一個木偶般的被經常擺弄著去做各種檢查,有沒有效果不知道,反正冷凌天算是看出他愈發沉默了。
再後來冷凌天日常來探望冷夜城時,卻見病床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掀開的被子和探手測試還能感受到點點未散體溫的被褥。
跟在冷凌天身後的護士們驚慌失措,護士長蹙著眉,「慌什麼?!都去找找去,我等會兒去調監控。醫院門口有保安守著,看到這種穿著病服的病人是不會讓他走的。」
小護士們安靜下來,冷靜下來後有序地退出房間。護士長看了眼看不出是什麼表情的冷凌天,心底莫名泛起緊張,「您別著急,我馬上就去調取監控……」
「不用了。」冷凌天打斷她的話。
他垂著眸子,靜靜凝視著床上的某一處,那俊美成熟的面容隱在陰暗處,護士長看不到他的表情和眼神,只能聽到他那平穩的聲音緩緩說著:「讓她們都回來吧,別找了。我知道他在哪。」
護士長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離開,才反應過來,「哦」了兩聲。
冷凌天不知道自己心底此刻翻湧著的是什麼情緒。
似是難過,似是心疼,似是不忍又疼惜且混雜著無可奈何。
就像是雪白的畫布上打翻了一圈的顏料,混在一起五味雜陳。他忽略掉自己心中莫名其妙要上頭的情緒,久違的冷著臉,面上擠不出一絲的笑。身上的風衣與人擦肩而過時下擺飄起,像是伴著凌然的風一起到了冷夜城身邊。
冷夜城在醫院後花園裡。
他坐在鞦韆上,垂著頭,髮絲都顯得有些耷拉,像是被潑了一份水渾身濕漉漉的小狗崽一樣。冷凌天只瞧著他的背影,便能感受到他的迷茫。
冷凌天自認鐵石心腸,可此刻也不免心底泛疼難過——成年前的冷夜城,沒有親朋好友,也沒有家人,他的世界裡滿滿當當都是將自己拉出黑暗的冷凌天。
可現在的冷凌天與多年前的冷凌天,幾乎可以算作是兩個人。
冷夜城情緒不崩潰也是他心態好了。
冷凌天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情,緩步走過去,清淡的聲音緩緩響起,「夜城,你果然在這裡。怎麼了?是治療不舒服嗎?還是別的什麼。我是你哥哥,你可以將我視作依靠的。什麼都可以跟我說。」
冷夜城依舊垂著頭,語氣沉沉,「哥哥……這些年,我有跟你說過什麼不好的話嗎。」
冷凌天頓都沒頓,「沒有。我們一直都是親人。從未鬧過矛盾,你這次也是為了回國見我才出的車禍,我……」
他說了很多他以往常常幻想過與冷夜城未來的樣子。最後語氣也愈發柔和下來。
冷夜城抬著眸子,凝視著他線條流暢的側臉和那亮亮的眼神,唇邊緊抿著的線微微鬆了松,勾出一點不易察覺的笑時又鬆了口氣。
還好。
——還好他還是他。
還是那個,純然朝氣說起話時眼眸亮晶晶的少年。
冷凌天認為自己變了很多——周邊很多人也都說他變了很多。可在此刻迷茫慌亂的冷夜城眼裡,哪怕只泄出當年一點點的痕跡,他也永遠都是當年那個笑吟吟喚他冷花燈的人。
於是冷夜城不經意的安心了。
後來冷千澈第二天和司寇黎一起來醫院探望冷夜城時就從窗口瞥到床邊的那道身影。她腳步一頓,捏了捏司寇黎的手,司寇黎也默契地停下了腳步。
兩人從窗外往裡看,看到床上那人靠在床頭,冷漠成熟的面容配著少年老成的氣質倒也顯得不怎麼違和,眼神正盯著床邊的人。床邊的溫雅俊美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手裡捧著一本書,從冷千澈的角度能看到他一動一動的側臉,應當是在說話。
「出車禍後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不知道他還渴不渴望恢復了。」冷千澈輕笑。
「不會恢復了。」司寇黎的眸子落在冷千澈的身上,語氣淡淡。
冷千澈挑著唇點頭,「也是。」
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哪怕之後恢復了也怕是不會表露出來吧?
這麼想著,冷千澈帶著笑,拉著自己愛人的手敲響了病房的門,打開門探出頭時眼眸彎彎語氣含笑。
「沒有打擾你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