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過河拆橋
2024-05-02 21:35:54
作者: 木川
七日後,方孺子下葬。
王春竭盡所能,給他辦了一個體面的葬禮,天寶村剩餘的人都來送行,眾人此時想起過往方孺子的許多好處,皆悲從中來,痛哭失聲。
連王驢兒也落了幾滴真心的眼淚,
水陸道場做完,王春領著眾人折返,剛一進城,就見衙役奔走相告:縣老爺歸天啦!
眾人都驚慌失措起來。
京州郡逆旅縣
官道上車馬粼粼,數千兵馬斗折蛇行,快速前進。
楚嵐坐在車內,掀開帘子看了一眼外面,心裡十分疑惑,出奉先縣之時,這隊伍尚且一眼看不到頭,怎的不到十天的功夫,少了這麼多?
她想起路上遭遇了不少襲擊,皇甫亥曾說眼下正是藩鎮割據的時候,沿途大小諸侯各抱地勢,對過境兵馬十分忌諱,他們是安樂郡王殘部,皇帝早已下了詔書命天下征討,他們自然不敢自報家門,於是混戰成了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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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竟損兵折將至此?
她心裡覺得十分古怪。
崔哥兒縮在她懷裡,經歷了幾段兵荒馬亂,他也成熟了不少,見楚嵐眉宇間都是憂慮,還反過來安慰楚嵐:「姑姑莫怕,有我呢。」也不知是不是方孺子教的,崔哥兒已是改口叫楚嵐姑姑了。
楚嵐見他懂事,也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道:「姑姑不怕,崔哥兒好生背書罷。」
崔哥兒點點頭,低聲之乎者也的背了起來。
正背到「惆悵孤帆連夜發,送行淡月微雲」這句時,突然,前面有傳來一陣喊殺之聲,楚嵐也是經歷慣了此事,摟著崔哥兒坐在車上,手抓著坐凳,以免被車馬顛簸摔跤。
四周刀兵碰撞之聲越發的大了,馬車疾馳起來,兩人在車內被顛的七葷八素,楚嵐勉強趴在車窗戶上往後看了看,那一幕卻讓她睜大了眼!
皇甫亥的親衛此刻皆拱衛著馬車,而皇甫亥則在後面策馬,時不時回頭注視後頭的廝殺景象,突然,他對身旁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說了些什麼,那人策馬向後方奔去,隱入混亂的人群里。
此時,隊伍的最後,兵士們正激烈的廝殺,來人大概是某個諸侯的兵馬,也是十分驍勇,且人數不少。
突然,靠後的兵士挽弓射箭,箭矢射在最後頭的兵士身上,他們身形明顯一滯,諸侯的兵馬一擁而上,揮刀砍殺,而那些射箭的兵士則大步往前跑,很快拉開了距離!
他們竟對自己人射箭?
難怪兵士人數減少的這般快,卻原來,每遭遇一場襲擊,他們就用箭射最後的兵士,兵士受傷,不能逃散,也跟不上前面的人,便不得不與敵人混戰,這種勝負毫無懸念,但敵人因此停頓了一會,「方便」前面的人迅速的奔逃!
楚嵐心裡一陣冰涼,如此殘忍涼薄,還真像……
車馬疾馳了許久,才慢下來。
此時,夕陽西下,車馬越發的慢了,這是在找過夜的地方了,天色擦黑的時候,車馬終於停了下來,過了一會,皇甫亥過來掀開帘子,招呼楚嵐和崔哥兒下車。
楚嵐與崔哥兒下了車,只見眼前似乎是一片丘陵,已經扎了不少營帳,點起了篝火。
皇甫亥的營帳在一個避風的好位置,他帶著楚嵐和崔哥兒在空地上坐下,然後命親衛兵士埋鍋造飯。
飯菜很快好了,楚嵐吃的心不在焉,皇甫亥還以為她受了驚嚇,安慰道:「再過兩日,便要入長樂郡了,到時候路上就沒這麼多事兒了。」
楚嵐木然的點了點頭,轉頭看崔哥兒,見他也吃的差不多了,笑道:「崔哥兒,咱們今兒早些睡好不好呀?」
崔哥兒本也疲乏,便點了點頭,去身後營帳休息了
皇甫亥見她把崔哥兒支開,便知道她有話要說,戲謔道:「嵐兒把孩子支開,莫不是要與我表白表白?」
楚嵐慢慢道:「我今日看見你的兵士朝著自己人射箭。」
皇甫亥臉上的戲謔之色淡了,過了一會,才道:「是我命老白前去傳令射箭。」
原來那個中年人是老白,她有些愕然,大概,當年的模樣也是人皮面具了。過了一會,她低聲問:「為何如此?」
「天氣轉寒,馬上就要冰雪封路,難以通行,時間緊迫,所以只求速達,不計生死。」
「既然趕路,何不日夜兼程?」
「天黑行軍,難免逃兵。」
「宿營就不會逃麼?」
「每營有人看守,違者殺無赦。」
楚嵐冷笑一聲:「逼迫兵士跟隨於你,生死關頭又過河拆橋,你覺得你的氣數能到幾時?」
這話說的頗不客氣,皇甫亥臉色不變,道:「這些人皆是安樂郡王殘部,除了順王,何人敢收?我雖用手段,但至少能保住一部分人!」
他這話說的輕描淡寫又理直氣壯,楚嵐卻是一驚!
當年,那人也曾面色從容的對她說:「我承認,我的手段不夠光彩,但至少我還是保住了一部分人!」
如今,隔著數千年的時空,她竟然又聽到了一模一樣的論調,
命運竟是如此的諷刺?
她心中一顫,突然想起在冬霜坊時他說的話:「……夢裡的東西稀奇古怪,天上有車,水裡有人,更有數不清的凶獸鬼怪……」
莫非……
她扭頭看他,篝火映照著他的臉,爽朗而陽光,
這是畫皮,是假的!
她又想起皇甫亥真正的臉,瘦削蒼白,下頜總是緊緊的繃著,仿佛時刻都在想心事一般。
這個神情,真像啊……
皇甫亥見楚嵐呆呆的看著他,心裡十分愉快,拉著楚嵐的手,道:「嵐兒,哼首歌給我聽罷,每日你哄那孩子睡覺時,好像都會哼歌。」
楚嵐沉默了一會,道:「好。」她沒有把手抽回來,任由他握著,然後低聲哼唱了一首歌的調子,婉轉悠揚,卻又帶著淡淡的感傷。
這首歌不長,她很快哼完了,然後把手收回來。
不是他。
皇甫亥意猶未盡,問道:「這首歌很好聽,叫什麼名字?」
「綠袖。」
「此名倒是風雅,有什麼來歷麼?」
「據說原來有位暴君,偶遇了一位美麗的牧羊女,他愛上了她,卻因種種原因,終究求而不得,所以寫了這首歌。」這首歌是他唱給她聽的,如果他是他,再一次聽到這樣的曲調,必定會有所反應。
可是,他握著她的手,卻是動都沒有動彈一下。
所以,他不是他。
她心裡說不出是慶幸還是遺憾,又想起過往許多的畫面,神色黯淡了幾分。
還未回過神來,卻猛的被他扣進懷裡,他幾乎是兇狠的吻她,許久,才鬆開,他在她耳邊低聲喃喃:「求而不得?怎麼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