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去世

2024-05-02 21:35:52 作者: 木川

  方孺子見楚嵐答應了,眉眼舒展開:「大恩不言謝!」說罷,進去裡屋尋崔哥兒說話,很快,裡頭傳來崔哥兒的哭聲,善哥兒也跟著哭。

  楚嵐模糊聽見崔哥兒連聲要「爺爺一起走,不然我也不走。」方孺子說了幾句「爺爺老了,走不動了……」之類的話。

  小孩子的哭聲更大了,過了許久,哭聲才漸漸變成抽泣,祖孫又低聲絮語了幾句,過了一會,方孺子走了出來,眼眶也是通紅,看向楚嵐,道:「聽聞二位明日一早就要遠行,明日一早,我送孩子去府上。」

  楚嵐見方孺子滿頭白髮,垂垂老矣,心知這一別也許就是永別,心中酸澀,也越發理解他為何託孤了,她點了點頭,道:「好。」

  方孺子又做了一揖,楚嵐忙側身避開。

  此時天色已晚,皇甫亥與楚嵐便離開了,皇甫亥心情頗好,拉著楚嵐的手在街上走,他的手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舉著燈籠照路。

  

  很快到了住處,他們各自洗漱,歇息了。

  楚嵐儘量想離皇甫亥遠一些,卻被他牢牢的扣在懷裡,她聽見他低聲喃喃:「嵐兒,你知道嗎?我這輩子有兩個最快活的時候,一個是在天寶村,一個就是這幾天。」

  楚嵐沒說話,她知道他這話是真心的,至少比皇甫嬰要真誠許多,但是她給不了回應。

  皇甫亥的聲音帶著笑:「找回你之前,我夜夜噩夢纏身,夢裡的東西稀奇古怪,天上有車,水裡有人,更有數不清的凶獸鬼怪,找回你之後,我卻能安眠無憂,我真的很開心。」

  他還是沒有等到她的回應,但並不失落。

  她就在他懷裡,比起過去求而不得的漫漫長夜,已經好太多了。

  第二日,方孺子果然一大早把崔哥兒送來了,崔哥兒眼睛腫的像核桃,卻強忍著不哭,方孺子瞧著也憔悴不少。

  楚嵐見兩人悲戚,拉著崔哥兒的手,道:「你跟我去是去學本事的,待學好了,我照舊帶你回來瞧爺爺,如何?」

  崔哥兒小孩子家,一聽這話,眼睛也亮了,大聲問:「真的?」

  「嗯!」

  崔哥兒扭頭看向方孺子,道:「爺爺,你就在這等我回來呀!」

  方孺子點了點頭,露出笑臉:「好!爺爺不走!就在這兒等你回來!」

  崔哥兒拼命點頭,原先方孺子只說讓他從今以後跟著楚嵐,他還以為再也見不到爺爺了,如今聽楚嵐說還能回來,他心裡十分美滋滋,離愁別緒也淡了許多。

  皇甫亥見孩子也來了,便帶著楚嵐和孩子往外頭走,幾個兵士悄然跟在後頭。

  楚嵐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方孺子,只見老人目送著他們。腰板挺的筆直,如一棵頑強又蒼勁的老松。

  走了一會,他們終於到了冬霜坊的出口,此時已聚滿了人,王春帶著天寶村眾人,站在牌坊下。

  皇甫亥見狀,以為這些人還有顧慮,又見楚嵐在邊上,便揚聲道:「諸位隨意去留,不必多慮。」

  王春卻帶著人跪下了,皇甫亥有些意外,暗想,莫非還要討些好處麼?

  楚嵐見眾人如此,忙上前去扶,王春卻道:「咱們村人能逃過山匪流寇的毒手,全靠侄兒搭救,侄兒是做大事的人,如今要走,咱們也沒什麼東西相送,這便磕頭謝過了!」說罷,帶著眾人,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響頭。

  皇甫亥有些愕然,他對旁人,素來都是以最壞的想法來揣測。

  如今,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楚嵐拉扯了他一下,他回過神來,竟有些結結巴巴:「不,不必多禮!」

  王春領著眾人站了起來,口中說著「一路順風」的吉祥話兒。

  皇甫亥應了幾句,帶著楚嵐等人離開冬霜坊。

  外頭的兩萬多兵馬已經齊備,幾個將軍皆是原先安樂郡王的部下,見了皇甫亥,紛紛下來行禮。

  皇甫亥此時又恢復了居高臨下的傲慢,道:「開拔!」

  眾人齊齊應了,一個兵士牽來一駕馬車,皇甫亥讓楚嵐和崔哥兒坐了進去,自己騎著馬,走在前面,他的親衛則跟在馬車身後,領頭的親衛正是老白,只是此刻他也除了人皮面具,楚嵐認不得他。

  後頭幾個將軍互相看了一眼,一個將軍低聲嘟噥:「這會子還帶女人!」

  旁邊一個將軍忙示意他閉嘴。

  眼下他們都是敗軍之將,唯一的希望便是投奔順王,與順王的聯繫全靠皇甫亥,他們也不敢與他弄的不愉快。

  兩萬多兵馬向著長樂郡前行。

  此時,他們都不知道,這一趟旅程,註定充滿了血腥與殺戮。

  且說王春等人送走了皇甫亥他們,便各自回去,有的盤算離開,有的打算留下,奉先縣如今還算興旺,王春與王甄氏商量了一會,覺得天寶村眼下就是個虎狼窩,竟不如留在城裡,搞點小買賣,至於族長的頭銜麼,王春說的好,「算個球咯!」

  方孺子此時也回了住處,王春待他極好,向陽的一間大房間給了他和崔哥兒,如今崔哥兒不再,房間裡一下子空曠起來。

  可老頭兒的精神卻很好,晚上還與王春喝了幾盅。酒過三巡,他問王春:「崔哥兒這時候,大概睡了罷?」

  王春瞧見外頭月亮都上樹梢了,心中一陣酸楚,口裡笑道:「嗯嗯,肯定睡了。」

  老頭兒又問:「她應該會好好待他罷。」這話問的是楚嵐了。

  王甄氏忙道:「夫人最是心善,自然會關照的!」

  方孺子點了點頭,笑道:「我想也是。」

  他放下酒杯,晃晃悠悠的回房,過了一會,便聽見裡頭傳來抑揚頓挫的讀書聲。

  這是方孺子每晚的功課,數十年如一日,唯有昨夜破例,

  昨夜,他與崔哥兒話別。

  第二日,王春起了個大早,他有心今兒去街上看看買賣,王甄氏一早就弄好了粥,他在桌前轉了一圈,擺了碗筷,就去請方孺子。

  誰知怎麼請都沒人應聲,他心裡莫名有些慌,高聲道了一句「方爺爺我進來啦!」然後推門進去,眼前的景象讓他睜大了眼:

  老人一身挺括的藍布儒衫,躺在床榻上,髮髻梳的整齊,簪著一枚烏黑的金剛石簪,手裡拿著一張紙,面容安詳,仿佛在熟睡。

  王春慢慢上前,又喚了一句「方爺爺」。

  毫無回應。

  他嚎啕大哭起來。

  淚水落在那張紙上,字跡被淚水氤氳開,有些模糊,卻不掩字跡的雄渾蒼勁:

  眾口鑠金功名遷,疏狂不入青史篇,

  戎馬故人匆匆過,梅妻鶴子對流年。

  竹前茅舍花千樹,浪底游龍鳳九天,

  一生自問何所似?山頂老松瞰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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