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張娘子

  鄭屠一聽這聲音，變了臉色，連滾帶爬的打開門，跑出去迎接，

  是張娘子來了！

  鄭劉氏和鄭天賜也跟著跑了出去，楚嵐吸了一口氣，把耳邊的碎發抿到耳後，慢慢的跟了出去。

  鄭家的破瓦房外頭，一輛桐木馬車挨著半人高的院子籬笆停著，馬車上坐著一個賊眉鼠眼的車夫，

  藍底的車帘子里，一個女聲噼里啪啦的往外蹦：「要說咱們侯府的粗使丫頭，比你們這窮鄉僻壤的小姐還排面些，不知多少鄉紳想走我的門路，送閨女入府，若是有造化被哪個主子看上，就是半個主子，哥哥呀，這可是看在咱倆的爺爺輩一母同胞的份上，我才捏著鼻子把你家的賠錢貨弄上府里的奴才冊子，你可得記我的恩德！」

  鄭屠垂著手站在馬車旁點頭哈腰：「多虧姑奶奶出息，在府里體面，才有如今的造化，若說我心裡頭敢有一個不尊重，定叫我墮入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

  「得啦，打斷骨頭連著筋呢，說這些作甚？」一隻肥胖的手掀開帘子，露出一個穿著繭綢馬面裙的中年婦人來，

  那婦人臉黃黃的，嘴角深深的垂下，一雙吊梢眉，看著便十分刻薄。

  這便是張娘子了。

  她看了一眼地面，嫌棄道：「怎麼連下馬石都沒有？」

  

  鄭屠慌忙推了推鄭劉氏，鄭劉氏一骨碌跪倒在地，將背朝向天，嘴裡道：「請姑奶奶下車。」

  張娘子嘴裡道：「難為嫂子辛苦。」腳下卻不客氣，踩著鄭劉氏的背下了車，

  剛一落地，鄭天賜就上來問安：「給姑母請安。」鄭劉氏爬起來，也跟著行禮。

  張娘子頷首，示意免禮，

  楚嵐站在一旁冷眼瞧著，心中十分好笑，若是旁人不曉得的，還以為皇妃省親呢，

  在她原有的記憶中，張娘子也是如此這般，原主對這個所謂的姑母是又怕又恨，

  只是這個跳樑小丑哪裡能入楚嵐的眼，末世之時，天下大亂，人間百態她看的太多太多了！

  張娘子顯擺了威風，終於把目光放在了楚嵐的身上，道：「今兒氣色倒是好些，怎的，想明白了？不尋死覓活了？」

  楚嵐淡淡道：「想明白了。」

  張娘子咯咯笑道：「想明白就好，我瞧著你也算個美人坯子，回頭收拾收拾，姑母再幫你一把，入了主子的法眼，好多著呢！」

  一席話說的鄭屠等人心花怒放，連聲道：「謝姑奶奶幫襯！謝姑奶奶幫襯，來來，先進屋喝口熱茶。」

  張娘子啐道：「我自入了府，每日裡吃的是雞鴨魚肉，喝的是上等香茶，我稀罕你這個？得啦，哥哥，咱們就不客套了，府里管事還等著我回話呢，我這就回了。丫頭，咱們上車！」

  說完伸手就要拉人。

  楚嵐向後一躲，道：「慢著！」

  鄭屠眉頭一挑，罵道：「死東西，你又出么蛾子！」只是顧忌張娘子在場，不敢動手。

  楚嵐懶得理他，看向張娘子，道：「自古賣身為奴，總要錢貨兩清才是，我既然已經簽了賣身契，賣身銀卻在何處？」

  張娘子的笑意僵在臉上，扭頭看向鄭屠，怒道：「哥哥，本朝慣例，買人賣人是要當著官家的面過明路的，我前日可是當著你們村長諸葛大爺的面把銀子數給了你，府里也有帳面，你家這是要訛上侯府麼？」

  鄭屠被這句話唬的魂飛魄散，一腔怒氣直衝楚嵐而去，幾步上前，舉起拳頭就要打，

  楚嵐哪裡會乖乖讓他打，繞著院子的籬笆跑，邊跑邊道：「來人啊！打人啦！打人啦！」

  鄭屠家正好在村子中間，周圍都是人家，一聽這動靜，都跑出來圍觀，不一會兒，竟聚了十幾個男男女女。

  急的鄭天賜拍著大腿叫：「罷了喲，讓人看見笑話，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鄭屠雖然力大，但不及楚嵐靈活，且楚嵐早起吃了不少，體力充沛的很，一時半會兒，竟然沒抓住她，還把自己累的半死。

  一個婦人在一旁調笑：「鄭屠，你平日裡殺豬的勁都哪兒去了，連個丫頭片子也追不上！」

  張娘子被眼前這一幕攪的心煩意亂，作勢嚇唬道：「你家若不肯，只管說，銀子還我，我且去別處尋去！」

  鄭屠等人一聽，急了，紛紛道：「使不得呀，斷斷是肯的！」

  說罷，連鄭劉氏和鄭天賜都跳起來去抓楚嵐，

  楚嵐往人群里一撲，大叫：「逼良為奴還不給銀子，我不活了！」

  然後就作勢要往地上撞，圍觀的婦人忙拖住她，七嘴八舌道「有冤屈只管訴，好死不如賴活呀！」

  這邊正鬧的不可開交，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媽了個巴子，吵什麼吵？」

  眾人紛紛閉嘴，看向來人，只見來人是個三十左右的漢子，穿著一身粗布衫，露著結實的胸膛，長相十分兇悍。

  有那乖覺的上前問好：「大爺，給您請安啦！」

  「安個屁，老子一大早就被你們吵醒了！」那漢子罵道：「我自倒了血霉，到你們這個破村做這個鳥毛大的村長，你們一個個不好生土裡刨食，盡想些旁門左道！」

  罵完，他斜著眼看向鄭屠，目光不善，道：「我說，你家還有完沒完？前幾日裡賣女兒，鬧得沸反盈天，鬼哭狼嚎，今日又不消停？！」

  鄭屠被罵的不做聲，鄭天賜自覺有發言權，昂首挺胸上前，道：「大爺，容學生分辨，我這姐姐……」

  「少他娘的扯淡。」漢子哼道，扭頭看向張娘子：「你說！怎麼回事？！」

  張娘子昨日買人便是當著這村長的面給的錢，十分理直氣壯，

  她端著侯府的款，道：「好叫大爺知道，昨日小婦人來給侯府買人，銀錢可是當著大爺的面數給了鄭家，如今他家女兒反口不認，倒向我要賣身的銀子錢，是何道理？」

  那漢子又看向楚嵐，懶洋洋道：「是有這麼一回事，那便是你這丫頭無事生非了！」

  楚嵐不慌不忙道：「大爺，自古賣人，也是一手交錢，一手交人，銀錢沒到我手上，我為何要去給人當牛做馬？」

  鄭屠跳起來，罵道：「賣兒賣女，誰不是將銀錢交與父母，怎麼要到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