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奪食

  聽見鄭天賜回來了，哭鬧聲便戛然而止，然後又傳來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想來是鄭劉氏在上菜。

  那三個人坐一塊吃飯，居然沒有一個人叫楚嵐出去吃飯。

  楚嵐把最後一塊饅頭塞進嘴裡，肚子勉強飽了，樂的清淨，把被子一遮，閉目養神。

  外頭的聲音卻斷斷續續的傳了進來：

  「那個喪門星怎的還沒走？」鄭天賜說。

  「明日一早，張娘子就來接人。」鄭劉氏聲音帶著點討好：「放心！」

  「哼，我放心？有這麼個為奴為婢的姐姐，將來叫我如何抬起頭來？怕是科舉的路都斷送了！」

  鄭屠道：「我兒莫怕，當初你娘不爭氣，生了這麼個賠錢貨，我就留了心眼，我呀，沒給她上戶籍，她算不得咱家的人，你若是在外面，只不認她就是！」

  「當家的，你這一招真妙！」鄭劉氏諂媚道。

  鄭屠越說越得意，道：「哼，老子不能白養她一場，入了慶陽侯府的奴婢慣例是要認乾娘的，小丫頭子，月錢皆是乾娘領著存起，說是給奴婢配個小子時，乾娘給的添妝錢，我與那張娘子說好了，每個月一吊錢的月錢她得一半，剩下的咱們與乾娘二一添作五，一人二百五便是，這可是井裡的活水，四季都有，我兒在學堂里也排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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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天賜似乎挺滿意，笑道：「爹，我在學堂里聽說慶陽侯雖老，卻喜歡鮮嫩的丫頭片子，那個喪門星若是入了侯爺的法眼，豈不是更妙？」

  「哼，她若有這般造化，還能少了咱們的好處，只怕她沒本事！兒子，吃！」

  楚嵐躺在屋子裡，聽著幾人的對話，心中一片冰冷，她緩緩合上了雙眼。

  從小姑娘的記憶中，她知道自己被鄭屠強摁著手畫了押，為奴一事斷斷逃不脫了，只是也不能便宜了這一家三口！

  該如何做？她回憶著小姑娘有限的記憶，心裡頭有了打算。

  天還蒙蒙亮，楚嵐就醒了，眼下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那一家三口擠在一塊，燒著熱炕，十分暖和，獨她一人住一間單屋，難道是高看她一眼？

  還不是因為這家人不願多燒一張炕罷了！三個人擠一起，倒能省些柴火，只是容不下也不願容下自己這個沒名沒分的丫頭而已！

  這家人窮到房裡連門都沒有，外頭房間裡，鄭屠的呼嚕聲，鄭劉氏的磨牙聲和那好弟弟的鼾聲交織在一塊，傳進來叫人心煩意亂，楚嵐橫豎也睡不著，翻身起來。

  那鄭劉氏一聽動靜就醒，抬起頭來看，借著窗戶漏進來的晨光確定楚嵐沒逃跑，才放心的繼續睡，嘴裡還小聲道：「屙尿莫點燈熬油哇！你弟弟還要看書用呢！」

  楚嵐翻身起來，穿上堆在一旁那補丁撂補丁的衣裳，起身去了廚房，

  鄭劉氏又在炕上小聲嚎：「把爐子點上熬粥，莫熬自己的，一大早張娘子就來接你走咧！」

  旁邊的鄭屠大概嫌棄她吵，一腳踹在她的腰上：「媽了個巴子，一大早咋咋呼呼什麼！」

  楚嵐懶得理這兩人狗咬狗，按照記憶裡頭的位置找到油燈，用火摺子點著了，然後打開壁櫥，看見鄭劉氏給鄭天賜留的小灶，

  四五個雪白的饅頭，還有一碟子醬菜，一盤油汪汪的醬肉。

  她伸手拿起一個饅頭，配著醬肉小菜一點一點的啃，昨晚上的饅頭好吃，醬肉更香，肥的油而不膩，瘦的鮮香撲鼻，醬菜也是爽脆的不得了。

  這一頓早餐，她吃的十分滿意，抹抹嘴關上櫥子門，透過廚房的窗戶往外頭看，只見天邊透著魚肚白，不遠處，幾處人家升起炊煙。

  有人就好！

  她坐回自己的床上閉目養神，等會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過了一會，那鄭劉氏起身，見廚房爐灶冰涼，心知楚嵐並沒把她話放在心上，心裡有氣，又不敢大叫大嚷，只走到楚嵐的床邊，壓低聲音惡狠狠的道：「怎不做飯？」

  楚嵐睜開眼，道：「你聲音再大些，把你男人吵醒，再給你踹一個窩心腳！」

  鄭劉氏氣急，又不敢鬧大，只得怏怏不樂的去廚房生火。

  自懂事起，這便是那小姑娘的活計，鄭劉氏許久未上手，有些生疏，屋子裡動靜略大些，那兒子在床上便罵開了：「吵什麼吵！」

  鄭劉氏討好道：「我兒別急，娘這就給你蒸饅頭！」

  她打開櫥櫃，正要拿饅頭醬肉去熱，卻傻了眼，櫥子只剩一個饅頭，連醬肉帶小菜都一掃而光，心中氣急，罵道：「你怎把你弟弟的饅頭醬肉給吃了！？」

  這一句話倒把鄭屠父子驚醒了，鄭屠從床上爬起，蹭蹭的下床，

  那鄭劉氏見丈夫起來了，立馬狗仗人勢哭喊道：「當家的，你看看，你看看，你昨日給咱們兒子留的醬肉和饅頭全被這饞嘴丫頭給吃了！」

  鄭屠怒目看向楚嵐：「你這個喪門星！你敢吃你弟弟的東西……」

  楚嵐看著鄭屠，平靜道：「我讓了他十幾年，如今吃他一點，不應該嗎？」

  那鄭天賜也跳下床，見自己的小灶沒了，氣咻咻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真真是家門不幸！」

  「你拿著姐姐賣身的錢去讀書，指望姐姐給人做小老婆沾光，也敢稱斯文？」楚嵐冷冷道。

  鄭天賜氣的滿臉通紅，卻又什麼話都反駁不出來，這些事情，是個人就知道理虧！

  鄭屠大步走過來，揮舞著手就要打，楚嵐不慌不忙，拿起旁邊一個破碗，將缺口放在自己的脖子旁，道：「我若是死了，你怎麼跟張娘子交待，你可是收了人家的銀子的。」

  鄭屠目瞪口呆，他是頭一次見這個小丫頭如此強硬的跟他叫板，即便是昨天摁手印，她也是不敢反抗的。

  楚嵐慢悠悠的將缺口放到臉邊上：「我若是破了相，你又怎麼跟張娘子交待？只怕配陰婚都沒人要吧！」

  鄭屠腦袋上青筋亂跳，他是真不敢，若是「貨不對版」，他還真要把銀子吐出來，足足二十兩，叫他如何捨得。

  正僵持著，窗外傳來車馬篤篤篤的動靜，一個慢條斯理的聲音響起：「日頭都老高了，這院子裡怎麼連絲人氣都沒有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