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浪漫滿屋（一更）

  那緊貼著窗口的眼睛看得認真，好一會兒才慢慢遠離。

  眼睛主人貓著腰快速的離開了小院，快步直走出巷子好遠，才拋了一塊碎銀子給身後偷偷跟過來的老乞丐：「幹得好！再小心些盯著。」

  乞丐掂了掂銀子，裂著一口殘缺黑黃的牙笑了：「多謝胡爺！您放心吧！怎樣？好看嗎？我看胡爺還是去春喜院消消火，您這樣不好出去……」

  滿金低頭看了眼夏日薄袍子下頂起的一處，回身一腳作勢踹乞丐：「滾你的！」

  乞丐呵呵笑著跑了。

  胡滿金快步低頭上了附近的一輛車，囑咐馬夫：「快回家去！」

  這事太……震驚了！這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女帝？！復國？！金庫！黑霧林……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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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滿金連青樓也不去了，他需要好好想一想，這事若是運用好了，興許自己便能封候了！

  卻說楊峰發泄完了，呆怔了好一會，看了眼地上的福子，顯見是不活了。他忽然也有些後悔，現在怎麼收場？

  白梅這會才想起來哭，現在怎麼辦？福子是不是死了……他死在自己院子裡，可怎麼辦？如今……楊峰又強要了自己，這以後要怎麼辦？他幾下子便打死了人，自己還能活嗎？

  自從陶娘子給了自己自由身，這些日子過得真輕鬆啊，再不會輕易尋死覓活了！若是能一直這樣過下去，該多好啊……

  楊峰也開始害怕起來，自己知道了那機密大事，如今又打死了人，還……睡了白梅！白梅是陶娘子吩咐邱掌柜照看的，若是白梅去向邱掌柜喊冤，這三件事並一件事，主上絕不會再留著自己了！自己死路一條了！可我不想死！我手頭已經攢了好幾百兩銀子了……我夠娶房媳婦傳宗接代了……

  白梅的哭聲打斷了楊峰的思路，楊峰『啪』一句又給了她一個耳光，罵道：「哭什麼！怎麼？野男人死了傷心？賤人！都是你害的我！」

  白梅兩頰紅腫著，也不敢哭了，縮在床腳抽泣。

  楊峰起來套了褲子，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忽然撇頭問白梅：「你想活還是想死？」

  白梅驚恐的看著楊峰，楊峰突著眼睛，一臉的陰鳩。

  白梅磕巴著說：「我，自然，想活……」

  「那便好！如今你也算我的人了！你跟我走，我便好好的對你！你若是敢耍花樣，我便擰斷你脖子，讓你和你那野男人做夫妻去！」

  白梅看了眼地上血肉模糊的福子，連忙點頭。

  楊峰不敢回飄香面鋪，心疼自己那攢的銀錢也沒辦法了，只逼著白梅說：「把你的東西收拾了跟我走！這地方肯定不能呆了！馬上就走！」

  白梅被他押著略收拾了些東西，儘管小心翼翼，那張祁華給的六百兩銀票還是落在了楊峰手裡。

  楊峰高興極了，這臭婊子竟然還挺有錢，也不知是不是野男人處得來的，如今我為她遭了殃，這些理當是我的。

  楊峰手頭有了錢，便拉著白梅出去租了輛馬車，直奔內城門而去。

  一路上直催車夫，說白梅的娘死了，他要陪媳婦去給丈母娘奔喪，車夫見那小媳婦帕子底下的眼睛果然紅紅的，倒真快馬加鞭的出城了。

  楊峰自然不敢再往南霞去，只好一路往北而逃了。

  卻說邱掌柜忙了大半天，這一般有做壽的，總是喝一些小酒，幾圈下來總比平時要遲些歇業上板，等到店鋪里空下來，一瞥眼沒有看見楊峰，便讓四毛幾個去找，找了一圈沒有見人，心中忐忑起來。

  上次在外城盛記鐵鋪那事，鋪子裡的人並不知道，只看邱掌柜這幾日罰楊峰，他們也不好說話，如今忽然四處找他，石頭便說道：「楊峰一得空就愛去給白梅姐獻殷勤，這會兒只怕又去了！」

  邱掌柜心裡『咯噔』一下，也顧不得了，自己拎了衣袍便往白梅小院跑，路上心想：「小子，你若是在白梅那兒，我也不怪你了，可你若是不在……我這老命只怕也要陪你交代了！」

  四毛等人見他臉色不對，相互看了看，不當值的幾人都跟著一起去看了。

  沒一會兒，幾人就都愣在了白梅的小院裡了。

  滿室凌亂，還有個全身光光的死人……邱掌柜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下衝上來，冷得他牙齒打顫，好一會才醒過神來，催促四毛等人說：「快！快趕車去城門口，多塞些銀兩，追！」

  四毛等人到底也是經了些事的，此時也不管什麼事了，趕緊追趕楊峰去了。可惜，邱掌柜在面鋪里坐了一夜，等回了四毛等人，卻沒有等回楊峰的消息。

  邱掌柜疲憊不堪，但事關重大，若有什麼事，他可擔當不起，只好先聯繫了蟬鳴樓的人，把這事先報給段琛，等候段琛定奪他的生死。

  而黑霧林里，甜美的日子像甜汽水，越喝越渴，越渴越喝。

  祁華也開始覺得，那個無所不能又無處可見的師尊實在太厲害了，怎麼想出這麼一個惡毒的懲罰方法呢？這樣朝夕相對，兩情相悅，卻無法在一起，真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折磨啊！

  祁華如今也時常看著列子陌發呆。

  今日他穿了件雨過天青色的直裰，長發隨意的披在後背，英俊的眉眼便真如那雨後的天空般舒朗清逸，沒有任何飾物的衣服也讓他衿貴高雅得無以倫比。

  最近這幾個月，許是他心情好了許多，還是餐餐由祁華打理的緣故，吃得很多，人長高不少，雖然身量還是少年人的樣子，但肩背明顯寬闊了不少，大原人本就身形高大些，如今十三歲的列子陌看起來已經儼然是個翩翩公子了！

  列子陌感覺到了祁華的視線，掩了手中的書卷，抬眸對祁華淺笑，那輕勾的嘴角如彎月似的高貴美妙，他挑了挑好看的劍眉，輕聲問：「怎麼了？」

  祁華回了她一個甜美的笑容，她今日也穿了同色的裙子，不過不是這時代的襦裙，而是她自己裁製的長袖連衣裙，圓領和下擺袖口上都鑲了一圈同色的花邊，繡了一朵朵或含苞或盛開的茉莉，精緻繁複，這是綠荷的手筆。

  她坐在那裡做針線，黑霧林始終淺淡的日光卻給她鑲上了一層光芒，她就像朵茉莉花般散發著悠悠芬芳。

  祁華放下手中的針線，說：「想不到你穿這天青色也這般好看！我早先不該只給你做白色。」

  列子陌唇角笑容更深，說：「只要是你做的，什麼都好！」

  「嗯！這個自然。你今日想吃什麼？」

  「只要你做的，什麼都好！」

  「又是這一句？你就不會想些別的？」

  列子陌放下書卷，無辜的攤攤手說：「芙織，你不在我身邊的日子，我每日裡只吃白粥，我很怕我多吃了別的東西，忘了你煮食的味道，所以，真的，什麼都好！你不用花心思去想這些，只要是你做的，白粥我也覺得不一樣。」

  祁華心疼得微皺起眉，說：「子陌，你要答應我，以後切不可如此了！你上次說，你過幾日便要回安京給你父皇診治，那你難道也不好好吃東西了？你看你這段日子長高不少呢！顯見是你以前吃太少了！」

  「我知道，」

  列子陌忙頷首，又笑：「我知道芙織不會嫌棄我的！這一世……我們已經是最相近的年紀了！有一世我見你時，你有將近五十歲了，卻坐在街邊賣花兒！可我卻還八歲！我傷心痛苦得在你身後哭了好久！

  我那一世的娘親是個公主，不知道我為什麼哭，將那日伺候我的人統統打了一遍，有個侍者便撒謊說，是我看見了一個婦人才哭的，許是那婦人嚇著我了！我那世的娘親便派人去抓了你，我知道了，便偷偷去找你。後來，你給我一朵花，溫柔的對我笑，說你要是有個像我那樣的孩子就好了，我哭得忘了一切拉了你的手，我們就……」

  「別再說了！」列子陌笑得安然，似乎在說別人的事，祁華卻心痛得無法忍受，這真是太折磨人了！祁華眼中含淚，不禁開口打斷了他。

  列子陌卻還是那樣的淺笑，隻眼睛里多了份濃濃的憂傷，輕喚著祁華說：「芙織，別這樣，即便那時候，我心底還是高興的，最起碼我可以看見你，師尊說得對，我這樣違天違地，違心違道，可我就是放不下你！倒是我看你過得那麼辛苦，心裡實在難過，我曾經也想，我是不是該放棄尋找你，師尊就答應會給你在下一世有好的日子……

  可是，我一想到我從此再不能與你的靈魂相依，我便沒了活到下一世的勇氣……芙織，你可會覺得我自私？我其實很害怕，要是我找到了方法，你恢復了記憶，……會不會……會不會生我氣……」

  祁華看著他的眼睛，那憂傷讓她真想撲過去，安慰他，跟他說自己就在這裡，可是她如今已經學會了努力克制自己。

  她也笑著，眼睛卻不可抑制的涌了層濃霧：「子陌，我想我應該感激你，如果我恢復了記憶，我生你的氣，你就告訴我今天所說的話！心底有愛，外在的東西並不太重要，我的前世……我很奇怪為何我能記得前世，我的前世雖也清苦些，但細細想來，也有著一些難忘的回憶，如今有你，我覺得那一切實在不算什麼，即便重來一次，我還是願意！」

  列子陌隔空舉著手，眼神中的愛意鋪天蓋地，可惜他不能給他擦拭她的眼淚，不過自己應該滿足才是，還沒有那一世象今日這般美好……

  遙遙的相望，彼此的情意都潑灑在這簡陋的木屋裡，浪漫滿屋。

  祁華努力展顏微笑，如花開；列子陌執著相望，如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