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奇葩奶奶(一)
2024-07-19 21:28:58
作者: 列無暇
有馮大娘來幫忙,飲食方面的事,只要祁華指點幾句,她便能做得很合意了。
祁華便忙著將那些列子陌送進來的布匹整理了,選了一些出來,抓緊時間做針線。列子陌每日也陪她坐著,有時祁華問他喜好顏色款式的,他便說幾句,祁華不問,他便默默地這樣看著她。
馮大娘自知道祁華是國主後,沒再敢多說避嫌的事,那已經不是她能管的了。反而知道列子陌在,她便識相的不去打擾他們。
屋子裡常常很安靜,卻仿佛如在春日裡行走花園般輕鬆美好。
祁華偶爾抬頭一撇,總能對上列子陌深情地眼睛,她心裡歡喜又寧靜,並不去多想別的。明珠曾經的告誡她記得清晰,活在當下!她只想享受此刻寧靜美好,至於別的,列子陌說了,交給他就好。
列子陌從未有過的快樂和平和,他身上的憂傷氣息少了許多,偶爾也會抽出笛子吹上一曲,聽得整個營地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享受耳朵的饗宴,心情也隨著笛音中的快樂歡喜一場。
他白天寸步不離的守著祁華,怎麼看都看不夠。夜晚奔走在山林樹頂,獲知著,指點著,影響著大原朝局。
月初的心情也輕快起來,他已經不止一次聽見了太子殿下的笑聲,那般動聽,那般影響人心。
就這樣過了幾日,簡陋的木屋裡如童話般美好,祁華都開始沉醉其中了,丹羽卻來請安說老祖宗要見她。
祁華愣了愣,哎喲,自己都快要把公主祖母忘記了!
她點了頭,打發了丹羽,沉默了好一會,和列子陌感慨:「唉!曾經為愛走天涯,結果成了怨偶!子陌,是不是真的會……情深而不壽?」
列子陌極認真地想了想,神情有些哀傷的說:「世人都這麼覺得!連師尊也因此而懲罰我們,覺得我們兩人的事情,不過是未經塵世洗禮,一時的執拗罷了,他才想出這樣的法子,讓我看你過辛苦的生活,讓我看你老了的醜陋,幼時的無助,他覺得凡塵的情愛皆是虛無……
可是,芙織,我知道我們不是!我不管你老或幼,美或丑,瑣碎的,淒涼的,小氣的,霸道的……我統統都看過,我統統都愛!我只要是你的靈魂我就愛!所以……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情深則不壽,慧極而必傷!我只知道,有你就夠了!」
聞言,祁華怔怔的看著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原來還是這樣的事!
自己在他面前的並不全是美好,還有過老和幼……,竟然還有小氣?!難道自己的前前前世就很小氣?我天生就是個小氣鬼?!
她愣了半天,決定還是什麼都不問了,只要他是愛自己的,這份愛是真的,就行了!她被列子陌的深情感動,自己何其有幸,能有這麼一份愛到骨子裡的感情,還去追根究底做什麼呢?
祁華輕輕的點頭,柔聲說:「子陌!謝謝你!我也覺得,有你,就夠了。」
列子陌高興起來,星眸彎彎,少年的臉龐揚起一抹神采飛揚的笑,竟然第一次有了少年人的意氣風發,說:「你也這麼想?!嗯!我一直這麼想!等我找到了能和你在一起的辦法,我們便離開塵世,找個地方在一起!只有我們倆!好不好?」
祁華看他笑,看他眉梢里揚起的無限希冀,毫不遲疑的說:「好!只有我們倆!」
列子陌滿意極了,高興極了,抽出笛子歡聲而奏。
林子裡安靜下來,任由輕快的笛聲衝破黑沉沉的林子,直衝雲霄!
祁華滿含歡喜的聽完一曲,等列子陌收了笛,才說:「我去看看她。你要去嗎?」
列子陌皺了皺眉,點了點頭,又指指屋頂。
祁華好笑,便也不管他,自己去了玉蟬的木屋。
玉蟬住在廡廊到底最後一間房裡,祁華早就知道,但她沒有主動說要去看玉蟬。既然丹羽說她不想見人,那便再好不過。祁華對她有種說不出的不滿,她不想和她太過親近。
丹羽開了門,恭敬的行禮,默默地退了下去。
玉蟬的房間應該是這個營地所有木屋裡陳設最好的,包括祁華所住的那間。光線最足,還設了厚厚的窗幔,窗下有個原木的榻,床也很寬大精美。
可是玉蟬的臉色很不好,和第一天見面相比,像老了二十歲。皮膚還是那個皮膚,人卻萎靡得像經霜的茄子,皺巴巴的無聲的半躺在床上。
沒有再穿那鮮亮粉嫩的衣服了,一件月白色的素麵麻布褙子披在身上,半蓋著一條靛青色的粗布被子,手放在胸前,指尖微微顫抖,眼神複雜的看著祁華。
祁華在床前的一個原木圓凳上坐下來,默默地看著她,也不出聲。
屋子裡安靜而壓抑。
玉蟬眼角流下兩串淚來。
祁華輕嘆了口氣,低下頭,說:「老祖宗有什麼想問,就問吧。」
玉蟬極低的飲泣了一會,啞聲問:「你是……一慧的孩子?」
「是。」
「你娘她……恨我嗎?」
「不知道。我沒聽她提起過。他們都以為你不在人世。」祁華沒有說謊,她穿越來不久這身子的娘就死了的。
「……是他說的?」
祁華知道她口中這個『他』是誰,卻還是問:「你說的是誰?」
「……,你舅舅好嗎?」玉蟬沒答,又問別的。
「不知道。沒見過。我娘臨死時說他們都不可靠。」
「你說什麼?!你娘她……不在了?」
「不在了。吃老鼠藥死的。夫家休了她,她無處可去,就自盡了。」
玉蟬眼淚流得更凶了,卻沒有發出聲音,許久又問道:「……你……恨我?」
「不。我以前都不認識你,沒必要恨你。再說了,我忙得很,沒空想這些事。」
「……,你叫什麼?」
「祁華。」
「你爹為什麼要休你娘?告訴我名姓!我要殺了他!你可別攔著我!」
「我不攔著你。他叫陶述,字厚德。他瞞著我娘,入贅原先的尹左相府,前幾年忽然派人回來,休了我娘。現在在西京,官居正二品吏部尚書,和尹左相唯一的女兒生有……一兒一女,和尹家的婢妾也生了個兒子,活得可舒坦了。你要是到了西京,我可以給你指路。」祁華聲音平和得很,仿佛說的都是和他豪不想乾的人。
「你說誰?誰家?……尹左相?叫什麼名字?!」
「好像是尹成碧吧。先太后娘家那個尹家。」
玉蟬忽然激動起來,滿臉淚痕的撲到祁華面前,列子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皺眉看著她們,祁華安撫的看了他一眼。
玉蟬衝著祁華大聲說:「……不!不可能……尹成碧那老東西沒有死?他就算沒死也是個無用的人,怎麼可能做了左相?」
祁華歪頭看著她,說:「你還挺熟悉?這我怎麼知道?大概大梁帝喜歡用他呢!還是……他立了什麼大功?」
玉蟬忽然頹然的倒在床上,許久許久沒有出聲。
祁華也低著頭不說話,她打定主意,她問就答,不問就回自己屋去。
等了很久,祁華都想站起來走了,玉蟬卻悠悠開口了:「報應!是我的報應!卻讓一慧受了……我……錯了……」
哭,又是哭,繼續哭。
祁華有些不耐,唉!這世上,就是有一種人,瀟灑了一輩子,臨老了,才覺得自己錯了。出來混,早晚要還的。所以,人還是別太由著性子的好。
玉蟬哭著,祁華也不好立馬走,但她也不勸,她想:又不是孩子!這把年紀了,是該清醒清醒。
卻聽玉蟬又說:「華兒,我這一輩子,最大的錯誤,是看上了你外祖!可是,我沒有後悔過!我本不該嫁人的,但我還是偷偷出走了!我聽丹羽說,如今你是國主?是手執青玉戒的人,是誰傳給你的?」
「明珠姑姑。就是蘊公主。」
「還好,有你,替我還了這債!否則我萬死難以辭其咎!謝謝你!」
「我並不想當這國主,你要是能要,我最好還給你。」
「……你……別這樣。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有些事,我想說給你聽,日後……你也可告訴你舅舅和……你不在了的娘,不是我狠心拋下他們,是我……無臉面對他們!」
玉蟬似乎下定了決心要交代一些事,祁華抬手想說什麼她也阻止了。
「你聽我說!我……我當初自私,撇下臨蘇的責任離開了,但那時我也才十幾歲!我母后早亡,自小沒人敢管我約束我,我見了你祖父,便拋下了一切跟他而去,以為從此就可以過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可你外祖志不在此!是我苦苦求他,他才勉強接納了我!雖是如此,成婚以後,他對我極好,我們便有了你舅舅和你娘。可後來,你外祖便四處行商,一年在家的日子不足百日!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我便想著偷偷出去走走看看,也好有新鮮的事物知道一些。我每次都扮作男子,倒也沒人看出來。慢慢的,我認識了一個人。
他年輕風流,長相英俊,才學出眾,他認識了我,便常在一處酒樓等我喝茶吃飯。我雖性子跳脫些,但也不是那不守婦道的人!我從他第二次約我時,我便留了心眼,但凡有這心的男人,我都不會給他有對我動手的機會!我便早早在他的茶水裡下了藥!一種……男子吃了會不再有子嗣的藥!叫『一世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