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奇葩奶奶（二）

  祁華震驚極了！不要告訴我，這個男子就是尹成碧！那……可真是一報還一報了！

  玉蟬卻仿佛聽見了她的心聲，繼續說：「那個男子，便是尹成碧！他心機深沉，有一次在酒菜里下了藥，我喝了，便不慎泄漏了些臨蘇金庫的事，但到底是什麼，我自己也不太知道，而且也是事後才知道。但這樣的事發生了兩次，我就發覺了。我很後悔！也很害怕！惴惴不安了好幾日！你外祖當時又不在家，我無人訴說！我便想報復他竟然對我下藥灌酒的事！我還是和平日一樣赴約，卻加重了『一世輕『的藥量，徹底斷了他的子嗣！我以為，我已經報復了他。

  可沒想到，大梁竟然開始發兵厚崖關！我知道這消息也是尹成碧說的！我才知道自己酒後失言，他把臨蘇金庫的秘密告訴了大梁帝！他竟然還想要擄我回家，說得好聽，什麼從此只有我一個！我恨極了！也告訴了他我給他下藥的事！他大怒，要殺了我！

  我沒有帶從人，又害怕連累了你外祖和兩個孩子，心裡又著急臨蘇的事，便索性沒有躲回家，而是……雇了車南下，想看能不能報信給我皇兄……可是，太遲了……」

  

  玉蟬的眼神開始幽深，仿佛又看見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場如人間煉獄般的兵禍。

  她發著抖，無聲的淌著淚，有些哽咽的說著，聲音卻悠遠得發飄：「我覺得我那時開始，腦子就有些糊塗了……我不知道你外祖怎麼找到的我，我知道我做錯了，可我沒有做對不起他的事……但我覺得他並不信我，我一定以為我紅杏出牆，不守婦道！……他找到了我，神情冷淡，像不認識我一樣，口口聲聲只是為了孩子才來找我的。

  我傷心絕望……皇覺寺起了火，我以為金庫的事已經全部泄密了！我奔過去……大火，好燙，但我心裡好冷……我了無生趣，即便我知道泄漏了金庫的事，也沒有如失去你外祖對我的心那麼絕望……後來的事，我便有些糊塗，有時我想得起，有時我又好像什麼都不記得，我總覺得我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錢貞，我沒認識你外祖……

  可是，我又總是夢見他！他站在街頭，我從車裡掀帘子向外望看，正好看見他回頭和身邊的人說話……那眉毛，那眼睛，那嘴，我從未見過一個男人長得那麼讓人心馳神往的要親近，……他就像是天上的神，從此，我便沒了我自己……」

  玉蟬低下了頭，雙手捂住臉，眼淚從手指縫裡流出來。

  祁華忽然心軟了。

  愛情呵……那麼的讓人著迷……

  即便前世在冷漠的親情里長大，磨礪出她自己這顆冷靜冷情的心，也在愛上列子陌的時候不管不顧；更何況玉蟬生在皇家，幾乎無憂無慮，肆意的放任情感，年輕時為愛走天涯，細想也實在沒有什麼可指摘的，她這樣的身份，和身邊的人大概實在沒什麼好講的，沉悶的內宅後院生活本就不屬於她，可她到底單純了些，被年輕的尹成碧有心算無心，泄了臨蘇機密，那種惶恐……一定是失了方寸了！

  唉！這事怎麼說呢……看她那樣子，幾十歲的人了，心地卻還單純得如少女，和我這外孫女還說自己的情事……哎喲，還真不害臊！祖父對他似乎還是有情的，都這麼一大把年紀了，能和解還是和解吧，就算不和解，也說開吧，最起碼別有心結！看在占了這身子的份上，看在祖父對自己很好的份上，要不，我便幫個忙吧。

  祁華看著她哭得肝腸寸斷的，乾咳了幾聲。

  玉蟬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慢慢收了聲，拿一旁的帕子擦了眼淚，紅著眼睛，半垂了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抽泣著問：「你外祖……他……還好嗎？」

  「我沒了娘，爹也嫁了。祖父說以後我算潘家人。我不叫他外祖。」

  「這樣好！這樣好！還是你外祖，不，你祖父聰明！他就是聰明！他……可好？」

  「不好。快死了。」

  「什麼？你別胡說！老東西怎麼會死？！」

  「你不知道嗎？他啊，為了找你，身受重傷，隨從也死了，好不容易逃回去，只剩半條命，昏迷了半個月，落下了病根，現在一直躺在床上，我也好久沒他音訊，也許，可能，剩一口氣了！」

  「不可能！他……我……他不來找我！他只是為了不來找我！嗚嗚嗚……華兒！你是國主！……嗚嗚嗚，你要幫我……」

  祁華目瞪口呆的看著撲過來拉住自己衣袖的玉蟬，轉頭看看一旁不知幾時又過來的列子陌，列子陌眼眉跳動著，不知是在笑還是在惱，最後竟然像小時候那樣無奈的聳了聳肩，祁華無聲的笑出來，沖他揮揮手，列子陌又跳上了梁。

  想了想，祁華把將她衣袖擦得都是眼淚的玉蟬扶起來，唉，攤上這樣的祖母，我還是直白一點吧，別浪費感情了。便說：「你既然掛念他，何不回去找他？要不然就見不到了。」

  「他疑心我！哪裡還會再見我！我又犯下那麼大的錯，我沒臉回去。」

  「他說他疑心你了？」

  「沒……沒有。可他心裡沒有我……」

  「你怎麼知道他心裡沒有你？」

  「他一直在外面……他來找我的時候冷冷的……」

  「你丟下兩個孩子不見蹤影，誰會在那時對你有好臉色？！他若是心裡沒你，依他當時的情形怎會娶你？還儘量給你好的生活？我聽說原先宅子都沒有的，還是因為你才置的！他本是一心國事的人，娶了你已經擔了風險，你還要怎樣？！」

  祁華越說越氣，口氣不像玉蟬的孫女，倒像玉蟬的娘。

  「他心裡沒你，搞個打探消息的組織還叫什麼蟬鳴樓？誰的蟬，誰的鳴？！你不見了，他沒法和孩子交代，只好慌稱你死了，聽說舅舅到如今都不理他，說是他害得你！你自己看看，你做的什麼事！」

  玉蟬半趴在床上，呆怔的看著祁華，眨巴眨巴紅腫的眼睛，弱弱一聲：「你說的都是真的？我……泄了密，我從不敢對人講……」

  「我吃飽飯沒事做啊，來騙你？！泄密的事你的確有錯，但臨蘇滅國不全是因為你，若不是朝中早就出了紕漏，不說別的，厚崖關大梁人也一時半會攻不下，又怎麼可能打到金吳城外？一把年紀了，這些事都看不懂？！你自己說，你是不是自己害自己？還害子女？哦！還害我！現在要我當這國主替你還債！」說到這些祁華恨不得打她一頓。

  「我……是我錯了！可……你說他心裡有我？他心裡真的有我？」

  祁華皺眉，敢情這老人家芳心就揪著他心裡有沒有自己不放了，好吧！我錯了！我太高估她的情商和智商了！

  「是真的！他心裡有你！只有你一個！心心念念想著你！等你回去！」

  「真的嗎？我……我已經老了，我，華兒，我還好看嗎？我……那我回去找他？啊？」玉蟬眼神煥發出光彩，期待無比的看著祁華。

  祁華四十五度角望天幾息，抬抬眉毛乾脆說：「好！回去吧！等大梁那邊消停一些我們便想法回去。」沒啥好說的了，把她帶回去交給祖父收拾吧。

  玉蟬高興極了，竟然還露出幾分嬌羞，看得祁華滿心膩味，唉！奇葩奶奶喲！我趕緊走吧，讓她一個人憧憬去吧！

  她不顧玉蟬挽留，說自己忙得很，趕緊站起來出門。

  不遠處，丹羽有些焦慮有些緊張的站著，祁華忙過去說：「還是麻煩你照看著些，我看她沒事了！我答應她會帶她回去見我祖父。」

  丹羽笑起來，也很開心的說：「當不得國主這麼客氣！這便好！這便好！還是國主有辦法！」

  祁華擺擺手，丹羽趕緊去看玉蟬了。

  祁華回自己房間，卻見列子陌已經坐在那裡看他的新衣服了，見祁華回來，便笑道：「我喜歡你那樣！」

  「嗯？哪樣？」

  「罵她的那樣！」

  「呃……你不覺得我太兇了，還不顧尊卑？」

  「不。你怎麼樣我都喜歡。」

  「……子陌，你……會不會也有膩煩我的一天？」

  「我不知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

  「……那你……愛了我多久？」

  「……似乎有五百多年吧……我們分離得太久，大部分時間我都在找你，或者默默地看著你，因為有時我找到你時，你已經很老了，或者……你還小，可我卻老了！有時也找不到你。總之一世一世的很快！我記不得了！」列子陌輕鬆的說著，仿佛在說一件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事。

  祁華看著他，卻心痛無比，她似乎看見列子陌倉惶無助的尋找自己，孤單落寞的默默看著自己，他究竟經歷了多少苦楚啊！她情不自禁的潸然淚下。

  列子陌卻急了：「你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哭了？別哭啊！芙織，這是怎麼了？不要哭……你一哭我心疼得不行……」

  祁華趕緊擦了眼淚，笑著說：「我沒哭！我高興！我就是知道你愛我，我高興！」

  她眼睫上尚掛著淚，眼眸有些迷朦，但白瓷似的臉龐卻熠熠生輝，鼻尖微紅，粉嫩的少女的嘴唇微張著，就這麼看著列子陌。

  列子陌的心泛起陣陣漣漪，他多麼想一把抱緊她，吻上那唇，那一定是無法言說的甜蜜……時日太久，我已經記不得那味道……芙織，我有些急不可待，我需要催一催厲芒……我……站在這裡，還是分外想念你！

  當祁華收了淚，慢慢能看清列子陌的時候，就看見了列子陌那幽幽的，滿含情義的目光。那眼睛裡要長出鉤子來將她拉過去的樣子，讓她有些害羞有些心酸，都不是孩子，一個靈魂都老得能當高高祖了，一個雖然失了記憶，可前世也是成年人了，列子陌的目光祁華自然讀懂了。

  說好的『只要看見就可以了』的話語，好像已經遠去了……這太折磨人了！唉！他這麼辛苦，自己還是收斂一點吧！可是我也沒撩撥他呀？他那麼看我幹什麼！

  祁華趕緊低了頭，說：「你別一天到晚在這的，去試試你的衣服去。」

  「不。我不走，我守著你。」

  「……隨你！」

  黑霧林的日子如巧克力蛋糕，黑色的外表下，滿心的甜蜜，濃得化不開，醇得暈染著整個營地。所有人都知道，大原太子日日守著國主寸步不離，未婚夫妻恩愛無比，大原會幫著臨蘇復國，我們很快就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