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室陽光（一更）

  列子陌不出聲，快步入了月初的帳篷，端坐在帳中安置的主位上，看著月初抬了抬下巴。

  月初知道他的脾氣，忙單膝跪了，一一稟報起來：「……傷亡的人都安置了，大部分都是太子妃的陪嫁宮人，常由渚逃到了白鷺渡，已經帶回來了，暫時看押在後面帳中，等候殿下處置。那幾個太子妃的親屬又回來了，月十一說他們不肯走，說既然有了太子妃的消失，他們便也在這守著。屬下安排他們也暫住下了……。」

  列子陌點點頭，月初便有些欣喜。這主子不會誇人，能點頭已經很好了。

  列子陌吩咐道：「著人找些素色的綾羅綢緞，細布麻葛，但凡好些的料子都帶過來，要細細的上好的針線。……好的新鮮食材，每日供四五十人吃的粗細米糧，上好的藥材，還有……梁國安排的太子妃的嫁妝，太子妃的三個親屬，所有這些，明日午時前都放置在林子口，我讓人來取。」

  

  「明日……午時前？」這麼多東西，這個時辰，去哪裡找？月初心裡犯難。

  「有問題？」

  「……沒有！」月初可不敢回答有問題。

  「那便好！把林子裡的事稟報我父皇。至於朝中……便說大婚暫緩，著禮部擬好討伐國書，按梁國毀壞兩國婚約，密謀殺害太子妃來寫。每日收集兩國內戰軍報……和蘇丞相的動向，報到這裡。我每日這個時辰過來取。」

  「是！殿下！屬下遵旨！」月初興奮起來，太子殿下從不理朝事，現在……要動手了嗎？

  「還有其他的事嗎？」

  「月三自安京傳信來說，那個姓潘的大行商找了殿下好幾次了，那些貨他都運過來了，屬下覺得既然東西到了就沒什麼說的了，可他暗示了幾次要親自見殿下，說有要事相商……」

  「讓他過來。」

  「過來……這裡？」

  「嗯！」

  「……是！屬下明白。」

  列子陌再不停留，站起來便走。

  月初緊跟在後面，輕聲說：「殿下，您的換洗衣服，您不帶進去嗎？」

  列子陌頭也沒回，嘴角笑容漸大，不禁輕笑了一聲。

  月初似乎聽見了那笑，但列子陌身形太快，一轉眼便上了樹頂，那笑……應該是自己聽錯吧？殿下會笑？不可能！

  一夜好眠。

  祁華醒來時卻有些擔心，見游魚還蜷縮在自己腳後安睡，再看看四下環境，才確認自己並不是在夢境裡。

  只是還沒有看見列子陌，她還是有些忐忑，萬一……昨日的事只是個夢呢？

  游魚也醒了，這裡沒有守夜的榻，她覺得昨天睡得很不好，有些委屈的和祁華說：「主子，我今晚睡地下吧？一晚上我怕擠著你，都沒敢睡著。」

  祁華看看她，答非所問：「游魚，你快起來，去看看列子陌在不在？」

  「現在？」

  「嗯！」

  游魚沒辦法，只好穿了衣服隨意洗漱了，去隔壁找列子陌。祁華也忙起來洗漱了，忐忑不安的等著。

  門開著，列子陌一身青黑色的粗布長袍，沒有任何飾物，頭髮和平常那樣垂在肩頭，身形筆直，形容高貴，姿態閒雅的突然站在門口，目光殷殷，嘴角微翹著，就這樣看著祁華。

  祁華霎那間就眼淚盈了滿眶，她別轉過頭，輕擦了擦淚，馬上轉回來，回以列子陌一個燦爛的笑容。

  列子陌高興極了，眉眼裡便盈滿了喜氣，臉龐如有光輝流動，慢慢走進來，說：「goodmooning！」

  祁華忽然記起剛到這世界的時候，自己和喬治逃難在山裡時的情景，便也笑著回答：「goodmooning！」

  兩人默默相對，卻覺得似乎說了千言萬語，木屋裡此時的光線並不太好，祁華卻覺得仿佛一室陽光，列子陌站在不遠處，燦爛溫暖得讓她心中一片柔軟，世上，再沒有什麼比得上此刻他站在那裡了！

  「子陌！我願意是那個芙織。」

  祁華輕聲說，「哪怕要歷經無數困苦，哪怕那詛咒要了我的命，我還是希望……我就是那個芙織。」

  列子陌心情激盪，本能的手伸了伸，又無奈的放下，淺淺的笑著，滿眼的愛意和寵溺：「我知道。不管你怎麼變化，你永遠是我的芙織！就為你這一句，我做什麼都願意！」

  列子陌站在門邊，祁華站在床前，小小木屋簡陋之極，卻因為這樣的深情對忘而似乎鮮花滿屋，五步的距離那麼難以逾越，但有真情作筏，堅韌行舟，已經不再是橫亘的海峽，總有一天，兩顆心會到達彼此之岸。

  方震宇攜同丹羽過來請安，看見兩人這樣站著，微有些不解，但卻識相的沒有出聲，在門口拱著手回稟著，祁華便走開些，讓列子陌先進屋來，如今她已經切身體會過那般的絞心之痛，不敢大意。

  方震宇這才進來給祁華和列子陌恭敬的問了安，說：「聽聞國主昨日親自下廚？這……微臣實在慚愧，原本丹羽的廚藝要好一些，只是……如今只好委屈國主了。」

  祁華看一眼列子陌，笑笑說：「無妨，是我自己喜歡罷了！加上太子殿下遠來是客，我便將你這當成自己的地方了。」

  又看見丹羽也過來，便問道：「丹羽也來了！老祖宗怎樣？我等下去看她。」

  丹羽行了禮，臉色有些憔悴，稟報說：「回稟國主，老祖宗昨兒晚上醒了！只是她情緒很不好，暫時不想見人，臣婦不敢走，今早她倒是睡下了，臣婦便先來給國主請安，看看國主要些什麼，只管吩咐臣婦。」

  祁華點點頭，明白肯定是自己昨天去廚房煮食，讓他們有些擔心招待不周了。

  她便又寬慰了幾句：「你無需如此，能照顧好老祖宗已經很好了，既然她不想見人，便先讓她休息吧。飲食的事，日後我自己打理，我打算暫時在這裡住一段時間，若是方將軍能差人單做個廚房與我，我便很高興了。想必游魚有和你們說我會誤入這林子的事，如今我便趁機在這避一避，等待時機，我們一起回去臨蘇。有太子殿下相助，日後的事自然事半功倍的。」說完深情地看了一眼列子陌。

  列子陌沖她微笑，那俊美容顏溫柔和煦得讓人心醉。

  方震宇驚訝極了，好半天才將眼睛移開，實在不敢相信，此刻溫潤如玉的男子是昨日雨中孤傲冷漠，幾下便折斷了好幾個兄弟手腳的少年。

  難得，列子陌竟然還和他開了口：「方將軍今日午時多帶幾個人，去北面林子口，將你們國主的東西拿進來。既然她會在這住些時日，你們便好好伺候她，明日起每日同一時辰去拿給你們的口糧，等時機成熟，我再派人送你們回去。」

  方震宇這下不僅驚訝了，還有些不解。

  如今臨蘇根本就是大梁的一個州府，所謂的國主，此刻看來真是一無所有，空有個頭銜而已。而大原卻不然，不管是地理上還是軍事上，都是可以和大梁抗衡的泱泱大國。

  原本他聽說祁華被賜婚給大原太子，而如今她流落在此，按理太子能親自找來，那該早日回去完婚才是，有了真正切身的聯姻利益，大原才會出手相助吧？

  而現在，他們什麼都沒有做，這大原太子反倒要養著他們了？還會送他們回去？

  方震宇驚訝歸驚訝，高興卻是實在的高興。

  如今的渡口，若無人接應，要出去都是個大問題；而要養活這營地幾十口人，也不是容易的事，如今有人一下子解決了兩件事，有什麼不好的？他忙行禮謝過了，和丹羽退了下去了，又忙著找人在這木屋附近搭建廚房，一時間也忙碌起來。

  到中午的時候，方震宇便帶了馮氏夫妻和綠荷進來了。

  還沒等方震宇說什麼，馮大娘一看見祁華，便撲過去抱住祁華好一頓痛哭，直把這幾日的擔心恐懼都哭出來了，才停下來細細打量她，好像丟了樣寶貝東西剛找回來一樣，恨不得將頭髮絲都數一遍。

  祁華知道她真心疼愛自己，便笑著任由她瞧，揮揮手示意方震宇走了，還和綠荷說笑：「快去看燕州，再不見你，他要丟下我跑了！」

  綠荷也是剛哭過一場，聽祁華打趣她，本來只是眼睛紅，立馬臉紅脖子紅的，但還是低頭行了禮跑了出去，跟著游魚去找燕州。經過了兩日的生離死別，世俗之禮便看得淡了，州大哥對自己那麼好，自己不該讓他掛心，而自己也擔心他……

  馮大伯到底是男人，高興了一會，便放下了，抬頭看見屋裡的俊美少年，疑惑的盯著看了好一會，試探的問道：「夭夭，這位……有些面善……他，是不是……是不是……」

  馮大娘這才將目光從祁華身上轉開，看向列子陌，一會兒就喊：「……喬治？你是喬治？」

  列子陌難得也給了個笑臉，點了點頭。

  馮大娘走近幾步，認真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抬手在他肩上捶了一記，罵道：「你這孩子！忒沒良心！枉夭夭為你牽腸掛肚了好些年，為你掉了多少眼淚？你倒好，不聲不響的跑了！你現在怎麼也在這？難道你也落難了？這些年你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