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十七章 不甘
2024-07-19 10:51:42
作者: 斑之
劉徹也真是慣能給人下套的,叫淮南國和江都國歡歡喜喜地結了親,將來一家被他抓住實在把柄,便是兩國俱連根拔起。
至於為劉陵獻計使太常勸諫選妃的嚴助和朱買臣,到那時別管有罪沒罪,一個謀反從犯是跑不掉的。
這般走一步見百步後的心計智謀,也難怪前世時全天下都蜷縮在他的陰影下。
阿嬌笑過後望著竇夫人道:「舅母,您將心比心地想想,若是您的娘家嫂嫂是劉陵這樣人,您能喜歡?」
館陶立時就笑罵起阿嬌沒規矩,連舅母的玩笑都敢開。
竇夫人自然是不會和自小看著長大的外甥女計較,更何況一向心疼她小小人兒就要扛起竇家,見得她能如此能說能笑比什麼都開心。
她難得進回宮,阿嬌自然留她和母親都用了晚膳才放她們歸家。
竇夫人歸家途中正好要經過須侯府上,又恰巧見著從大門中一臉陰霾轉出來的淮南翁主劉陵。
竇夫人慢慢放下車簾,不再去看外面,免得叫淮南翁主看見了她,兩下里都尷尬。
她心想劉征臣今日和娘家越是疏遠隔離,來日所受的牽連也就越少,也是件幸事。
秋日薄暮總是最美,天穹上柔和的霞光,純白的雲層,望之都叫人生出一種浪漫的詩意。
尤其是當一行歸巢的鳥兒馱著五彩斑斕的霞光振翅划過天空時,更是叫人禁不住隨著極目遠望。
天的那端,究竟是什麼呢?
飛鳥白雲青天,實在是美的叫人心靜。
但很顯然,在劉征臣面前受夠了冷臉的劉陵是沒有心情去賞眼前如畫美景的。
陳阿嬌瞧不起她,不願意和她來往也就罷了。
但劉征臣憑什麼對她皮笑肉不笑?她幾時見過沒過門的表嫂去結交小姑子,反而連一杯茶都得不著喝的,話里話外都是在趕人。
劉陵上了車後咬牙切齒了好半響,方才恨恨地道:「好一個劉征臣,以為靠著皇后了,就一生無憂了?我看你是不是真能如此硬氣,一輩子也不靠娘家。我真得好好問問你的母妃,你江都翁主的教養就是這樣六親不認嗎?」
說到這,又不免氣上半響,年底她就要嫁給孫文忠了。
她劉陵不說國色天香,也是差不了多遠了。
更何況她一向自認冰雪聰明,長安城中的這些王公貴族誰不是被她玩弄於鼓掌之間?
一個名字在此之前都沒聽過的孫文忠哪配得上她?
但一向寵愛她,對她言聽計從的父王這次都沒有知會她半句,就做主寫奏摺謝過了陛下賜婚。
她氣極去書,父王的回信是從未有過的冷冰冰。
他說從前能為交好王太后而給劉遷求娶金紅,如今又為什麼不能把她嫁給江都太后的侄子來換取兩國間的結盟?
道理劉陵自然是懂的,她只是還存著幾分奢望。
她奢望父王會說一句你若是不願嫁那便罷了,到那時她會含笑對父王說她願意嫁。
劉陵忽地悲涼一笑,她對自己說這就是命,生在天家誰不是這樣把婚姻都當做交換工具?
陳阿嬌不過幸運些,嫁了一個愛她的人,什麼委屈都不用受。
她緩緩閉上雙眼,仰面倒下,任憑雲髻峨峨被弄亂,任憑哭花了妝。
不可一世的淮南翁主到底嚎啕出聲,她不甘也不服。
憑什麼是陳阿嬌做那個幸運的人呢?
就因為這一點幸運,她就達到了她永遠企及不了的高度。
哪怕,她劉陵日後成為帝國最尊貴的大長公主,在陳阿嬌面前仍然抬不起頭來。
其實,面對這樣數十年如一日的盛寵深情,誰又能不嫉妒呢?
尤其是對本也該享受一星半點榮寵的帝王妃嬪來說,就更叫人嫉妒的夜不能寐了。
林靈看的開,心下不過羨慕一會也就罷了,對她來說能膝下有一個皇子已然是萬幸了,又怎能還去期待更多?
人所有的不快樂都是因為得不到的貪慾,這話是沒錯的。
如寧蒗希冀她所出的二皇子劉閎將來能繼承帝位便是奢望,求之不得自然就快樂不起來。
縱便她現在過的是錦衣玉食、呼奴喚婢的生活,是萬人艷羨不來的神仙日子,她仍然不快樂。
被廢了名分冷居在永巷的尹月娥沒人知道她現在過的怎麼樣,只偶爾地聽從那經過的宮人說有人日夜在內悽厲地哀嚎。
倘若有人得空在牆角下聽上半響,必定會笑的前仰後翻。
在尹月娥臆想的世界裡,她是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寵妃,她是被賤人所害才落的如此地步。
便是鄉下來的剛進宮的笨丫頭也知道這宮中能稱得上寵的只有皇后一人,沒人會理會她聲聲泣血的吶喊。
有促狹的還尖著嗓子學她「救我出去,必千金重謝」,而後噗嗤笑,「千金?她見過千金嗎?」。
笑過後,幾個二八年華的少女們又不免踮著腳尖往宣室殿的方向望。
其實,宮闕重重,她們除瞭望見一望無際的宮閣飛宇是什麼都望不見的。
但她們還是禁不住張望,仿佛目光的盡頭能看著那個在宮中榮寵了這麼多年,還將繼續榮寵下去的皇后。
她們沒見過皇后,但在見過的人嘴裡皇后生的極美,舉止也是極高貴大方,氣質脫俗,普天下沒人能比得上她。
說到美,宮人們是信的。
倘若不美,又如何盛寵不衰?
難道單單靠和陛下青梅竹馬的情意?
可是皇后都已經三十一了,難道她就不老嗎?
宮人們誰沒做過白日夢,在夢裡陛下為自己的美貌驚鴻一瞥,從此一躍飛上枝頭。
但夢到底是夢,做了這麼多年除了見著皇后的地位越來越穩固,什麼都沒有見著。
於是大家都安慰自己大概是陛下太重情義,轉念又為之越發覺得天子真是人中龍鳳。
宮人們嘆了口氣,按下心中的綺思翻騰,穿過長長的宮廊,一路沉默地走著。
忽地,前頭的宮人停住,痴痴地望著不遠處。
後面的宮人推了她一把,才醒過神來,有些不敢置信地回頭。
「我好像見著皇后了——」
宮人們頓時圍過來問她在哪,打頭的宮人指著不遠處的長信宮。
「方才我見著有一行人從太后宮裡出來,還帶著兩個孩子,不是皇后是誰?」
眾人望去,果見得御輦尚未走遠。
再怎麼張望,也什麼都望不見了,於是七嘴八舌地問起打頭的宮人來。
「看清皇后什麼樣子了嗎?」
「真的那麼漂亮嗎?」
…………
打頭的宮人苦澀笑道:「皇后,真的很美。我從前不知道國色天香、傾國傾城該是什麼樣子,但見著皇后後,我想該是皇后那般模樣吧。」
宮人們咂舌,有還想不信的在望見打頭宮人黯淡的雙眼後也沉默了。
打頭的宮人忽地又道:「皇后看起來不過二八年華,難怪——難怪——」
沒人問她話里的兩個難怪是指什麼,所有人的心頭都沉甸甸的。
她們知道,那個做了許久的夢只怕是沒有實現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