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繼承(一更)
2024-07-19 10:51:14
作者: 斑之
正旦朝賀後,天下第一件大事就是天子准了魏其侯的辭官,拜公孫弘為相,封平津侯。
丞相封侯自此始。
公孫弘為相後,議事常順天子之意,從不反對天子的意見。
就是館陶都瞧的分明,這要還想像從前先帝時,丞相一句話就把天子堵回來氣的夠嗆是不可能了。便和阿嬌說以後再無皇權受制相權之時。
畢竟魏其侯為相時,可不會一味順著天子的喜好,遇著不能贊同的君臣倆爭的臉紅脖子粗也不是一次兩次。
相權或多或少還在制衡著皇權,但如今卻是天子喜怒哀樂間無人敢言。
汲黯就幾次三番在天子跟前直言不諱地說公孫弘愈發虛偽,雖為丞相卻一味阿諛奉承,哪是國相樣子?
就連坐在一旁的阿嬌也沒放過,說她當諫言天子,豈可如此放任?
汲黯資格老,曾為太子洗馬教導天子。
是天子幾個老師中最嚴格的,最是注重志氣節操。
天子一向敬重師長,加上就連建元新政中辭官回鄉的衛相都在元光四年就病死了,還活著的老師自然就越發金貴。
當下自然是半句都不加以辯駁,汲黯見天子態度如此之好,又不忍再繼續說下去,語氣輕緩下來說了句請天子三思就走了。
汲黯為人就是太正,才瞧不明白這裡面天子和公孫弘的默契,但也因為如此天子愈發覺出這種直臣的可貴。
如公孫弘這等人也有些才華又好用,但卻是能為重利輕易動之的。
不像汲黯這種把忠義深刻在骨子裡的人,想要叫他改志難於登天。
阿嬌也很感慨,她總算是弄明白了前世時汲黯是怎麼礙了公孫弘的眼,以至於後來公孫弘要以素有聲望之言把汲黯弄到右內史去當官。
那兒貴族宗室居多,實難治理。
後來發現汲黯還真就誰都不怕得罪,該是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反而讓宗室貴族們心悅口服。
又借著汲黯給得到神馬喜而作樂歌的天子潑冷水的機會,說汲黯大不敬,罪當誅殺。
如此有怨必報,實在是主父偃第二。
只不過公孫弘比主父偃聰明在知道底線知道分寸,知道什麼人是絕對不可以動的。
但是既然阿嬌重活了這一世,就不能眼看著這些官場傾軋再度發生。
一個人不能過的太舒適,耳邊更不能聽著的都是些奉承話。
縱然已經走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也該時刻保持著謹小慎微之心,聽些批評。
晚年的劉徹,正是因為帝王威嚴達到了巔峰,誰也不敢和他說真話,說實話,他才鑄成了許多大錯。
阿嬌不會讓他走上老路,更不會讓暠兒長大後想尋個不畏皇權的太傅都難於登天。
*****
出了正月,天氣就一天比一天暖和了。
等到二月末時,幾乎是一夜之間,春風就帶著春意拂綠了長安城內。
宮牆下的厚冰日日受著屋檐下滴落的水滴擊打,日久天長地終於也砸穿了。
水漸漸消融開堅冰,化的土地濕潤之下冒出新綠幾乎只用一夜之間。
雲雀三五成群地站在飛檐上賣弄著歌喉,庭中廊下的樹木枝條經了春雨似乎也柔軟嬌嫩了許多,隨著風輕輕地飄蕩著。
天地萬物俱在這柔美的春光中漸漸甦醒,春風滿長安城地逛盪著,貪戀著繁華之地的熱鬧。
等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溫和潮濕的春風離開了長安,一路北上翻山越嶺地到了匈奴王庭。
風兒到的時候恰是朝陽初升的時候,千萬束金燦燦的光線照的草原上剛冒出頭的格桑花、藏紅花、紫耳花愈發嬌嫩鮮艷。
風到了草原上,自然得隨著馳騁的馬群跑個痛快。
等終於累下來的時候,便歇在雲端,放肆地嗅著草原上獨有的羊膻味。
但似乎這次苦澀難咽的藥味更濃重些,風知道這必得是匈奴王庭中一等一的貴人病了,因為味道來源於王庭中最大最華麗的帳篷內。
病的是軍臣單于,其實他自去年年末就病下了,一度病重到要撒手而去。
若不是記掛著兒子於單還沒能順利拿到繼承權,咬牙頑強地撐過來,說不得早去了。
軍臣的兒子於單王子,又為匈奴左屠耆王。
匈奴謂賢曰『屠耆』,故常以太子為左屠耆王。
是以,軍臣單于有意把單于之位傳給於單王子是一個公開的秘密。
但和漢人子承父志的天然合法性不同,匈奴單于的傳承制度是比較複雜的,長子繼承、兄終弟及以及叔繼侄位、侄繼叔位等方式都是合法的。
這是由匈奴所處的獨特環境造就的,匈奴人崇拜強者,也需要強者才能帶領部族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中東征西伐。
弱者為單于,極有可能就是帶領著部族走向衰落,甚至被西域他國吞滅。
是以,誰強誰就是下一任單于是一個不變的真理。
但天下父親的心總是一樣的,既然自己有兒子,自然希望能讓兒子即位。
只是匈奴歷代單于對於集權顯然做的沒有漢人好,沒有一個單于能在繼承人位上做到一言九鼎。
於單想要繼承單于,首先必須成年,其次是必須通過貴族會議的推舉。
這兩個條件,有一才能有二。
於單已經成年,難辦的是第二個條件。
貴族會議,是匈奴單于處理重大政事、祭祀祖先、考察臣下的一個會議,一年召開三次。
而在單于繼承的過程中,它所起的作用是選立新單于,這是每一位單于即位時必須經過的儀式,否則被視為非法繼承,得不到匈奴人的認可和接受。
正月春祭的匈奴貴族會議上,有一半以上的貴族都對於單繼承單于持的都是模糊不定的態度。
軍臣為此大為惱火,他知道這是其弟伊稚斜在其中攪合,他想和於單爭單于之位。
伊稚斜其才能軍功遠在於單其上,更獲封左谷蠡王。
匈奴中,左右谷蠡王各為二十四長之二,次於左右賢王。
又因為左賢王向來是儲副,僅在單于之下,是以未置之。
匈奴人又一向有尊左習俗。其坐北向南,長者在左,以左為尊。其死,墓形也呈南北向,頭向北。
是以,左谷蠡王實際上是僅次於單于的存在。
從前這個弟弟只悶頭打仗,軍臣又早透出了有意讓於單即位的意向,伊稚斜也沒有半句不滿,更沒有拿兄終弟及說事。
軍臣也就沒有當回事,卻不料等他一病下,伊稚斜就開始上躥下跳,聯絡匈奴貴族,以圖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