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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回漢(二更)

2024-07-19 10:51:16 作者: 斑之

  單于氈帳中,於單身著一身革笥的鎧甲肅穆地站在一旁,滿懷期待地等待著巫醫的診斷結果。

  匈奴人信神,在諸神崇拜中,又特別信奉天神。

  匈奴人認為天神是諸神的最高主宰,人世間的得失均仰仗於天。

  

  但鬼神生活在太虛之上,人無法與之直接交往,必須通過「巫」才能窺察其意志。

  因而在匈奴中,便有所謂胡巫。

  巫除代行鬼神意志外,還兼有醫治疾病之能。

  若是連巫醫都治不好的人,那就是天神要收走他的靈魂了,任何人也無能為力。

  於單希望能從巫醫嘴裡聽著父王好轉的消息,在還沒有順利接掌過匈奴大權時,父王是萬萬不能死的。

  他很清楚,自己鬥不過叔父伊稚斜。

  而叔父一旦為單于,更不會放過曾經的王位爭奪者。

  哪怕他的母親會成為叔父新的閼氏,也不能幫他說上半句話,她只能看著新任丈夫殺死自己的兒子。

  這就是草原,這就是匈奴。

  於單有時候真厭煩這裡的一切,他厭倦永不休止的殺戮和爭鬥。

  在隨軍去劫掠漢朝邊境時,他每每都會艷羨漢人的富足安逸。

  但他從不敢把這樣的心思露出來,前次在他手裡跑脫了李廣,已經夠叫父王失望了。

  尤其是這個李廣如今鎮守右北平,叫匈奴人吃盡了苦頭,不知道多少匈奴貴族暗地裡都說這是他的錯。

  於單輕輕地嘆了口氣,從胡思亂想中掙脫出來。

  巫醫還在念念有詞地念著些於單也聽不懂的咒語,念到情緒激動處,手舞足蹈。

  於單收緊了心神,專注地望著眼前的一切。而後虔誠地跪倒,向天為他的父王祈求起康健。

  軍臣的閼氏,於單的母親,自昨夜就跪在帳內向天祈求。

  她很憂慮兒子的命運,卻不擔憂自己的命運。

  不管將來是誰成為單于,她的尊貴都只加不減。

  依附強者生存,這對匈奴女人來說再正常不過。

  閼氏漸漸有些失神,眼神沒有焦點地落在身前的地毯圖案上。

  匈奴單于的氈帳內自然是舒適奢華的,鋪上了來自漢朝的大塊地毯。

  這是塊用各種絲線繡成的色彩艷麗的地毯,製作異常精細華麗。

  深棕色緞子鑲邊,中間用綠色的絲線繡成一望無際的草原和樹木,一隻猛虎昂首望天,百獸臣服。

  閼氏不禁想在這場爭鬥中,到底誰會是勝利者?

  平心而論,她自然希望是自己的兒子於單,但她很清楚於單不過還是只雛鷹,伊稚斜卻已經是能吃人的老虎了。

  閼氏深深地嘆了口氣,望向床榻上的軍臣單于。

  這個時候只有他能庇護於單了,他還不能死。

  閼氏膝行上前,握住軍臣的手暗暗垂淚。

  軍臣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望著眼前的正宮閼氏,想安慰她一下也是有心無力。只能從喉嚨深處發出些荷荷的聲音,就這就已經耗盡了軍臣不多的精氣神。

  到底是多年夫妻,閼氏見了軍臣這般也是禁不住落下淚來,附在他耳邊哽咽著說道:「你別擔心,萬一……萬……萬一……你要跟天神去,你的墓葬我都準備好了……近幸臣妾從死者,一千多人……陶器、鐵器、銅器、玉器、金銀器……應有盡有……這也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

  話到這裡終於是泣不成聲,別管先開始是不是有意做作,但到了後來卻難免動了真情。

  軍臣聽閼氏說起墓葬並不動怒,反倒感動地看了她一眼。

  死,並不是生命的終結。

  匈奴人相信靈魂永生不滅的存在,所以他們施行厚葬,卻不置喪服。

  軍臣單于病重,新任單于未定,匈奴大軍全線回防,這等大消息自然是就連被當成俘虜關押的張騫也是瞞不住的。

  張騫很高興,尤其是聽著於單和伊稚斜如今劍拔弩張就更高興了。

  這是上天厚待他,又給了他一次千載難逢的得以逃脫的好機會。

  他對妻子認真地說:「匈奴即將內亂,還是大亂,這是我唯一的機會。你還願意跟我離開家鄉嗎?你要想清楚,這次走了,你回來的機會就會幾乎為零了。」

  張騫的匈奴妻子努力地用漢話回答他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去哪,我和兒子就跟你去哪。」

  他望著妻子的雙眼,幾乎要落下淚水。一把抱起兒子,低聲道:「那咱們一家就一起就回家,回漢朝。」

  一決定了要逃跑,張騫就恨不得立時就走。

  他零零散散地從匈奴人嘴裡知道了些消息,陛下立了太子,還收復了河南之地。這叫張騫為之驕傲,更為之自責,若是陛下能掌握西域的情況,仗會打的更輕鬆些。

  張騫和甘父被分開關押,他需要儘快通知甘父他的計劃。

  好在匈奴人對自己人總是會優待幾分,張騫的匈奴妻子被允許每日自由出去兩刻鐘。

  張騫妻子就借著這個機會把消息傳遞給甘父的匈奴妻子,兩家約好在無月夜逃跑。

  無月夜是很不好等的,但也只有黑到極致的無月夜才能順利掩護他們離開。

  張騫運氣還不錯,半月後就迎來了無月夜。

  這時於單和伊稚斜的爭鬥愈發白熱化,匈奴貴族們所有的注意力幾乎全都集中在了這上面。

  對張騫這個被遺忘的漢使,看守自然懈怠下來,從前是四個人看他們一家,如今只有一個了。

  一家三口在黑暗裡眼珠子都不敢眨,生怕會睡著,等終於熬到了三更左右四下里萬籟無聲後。

  方才小心翼翼地出了氈帳,偷了被下了藥昏睡的看守身上的乾糧和彎刀。

  等匯合了甘父一家,又牽了馬廄里兩匹戰馬,給戰馬四蹄上包上早就準備好的厚布,便靜悄悄地一路往南而去。

  他們不敢在此時騎馬,生怕驚醒了人。

  好不容易出了匈奴王庭,方才一家一匹馬,兩個大人把孩子夾在其中地疾衝出草原。

  也不是沒人聽到這馬蹄聲,卻也只當是匈奴偵查軍騎,哪能想是那個還沒忘記自己使命的漢使逃跑。

  等第二日發現時,已然是天光大亮了,張騫一行早就跑的不知人影了。

  匈奴貴族們固然大為光火,卻也只是派出了幾對騎兵去抓捕,至於能不能抓回來倒無關緊要。

  如今他們全部的心思都在繼任單于人選上,無心他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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