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平陽公主
2024-07-19 10:40:29
作者: 斑之
到了二月,劉徹就在新做的乳白睡衣上見到了阿嬌的女紅。這次的繡功還不錯,叫他一眼就認出是個小豬。還用黃色絲線走了一下邊,他一邊低頭打量胸前的圖案一邊想以前還想嬌嬌的聰明大概全花在古琴上了。別的差一點也是正常,今天看繡的挺不錯嘛。
他不知道的是阿嬌這一件中衣是繡了兩三個月,皇后朝服那麼浩大的工程都送過來叫她試過再去稍加修改了,她這一個小豬繡了得有二十來遍才敢在衣服上繡。
嬌嬌叫他能夸的實在太少了,美貌哪能拿在嘴邊天天說,低調含蓄內斂啊。琴呢,實在是彈得叫劉徹都驕傲。但也總不能天天夸這個啊,好不容易逮著這點,叫劉徹幾乎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等著阿嬌洗漱回來,卯足了勁的劉徹一本正經地就阿嬌的繡功幾乎給她開了一個慶功表揚大會。叫阿嬌實在不好意思說,繡這個繡的這個費勁樣,費時費力成品還一般般,她都預備以後還是像從前叫人裁好步她滾邊縫好就行。
大帝這麼隆重地表達了喜歡,還十分期待有下件作品。行也得上,不行還的上啊。
不過付出的成就感就在於被認同,明天開始好好跟著海棠學學。阿嬌和劉徹錯位許久的腦補之下,兩個人都快樂了。
初春二月,窗外落拓淒冷,殿內的榻上阿嬌半是撒嬌半是耍賴地躺在劉徹懷裡,一片春意融融。
三月祭祖就在阿嬌跟著海棠學針法中一眨眼就到了,頭天晚上禮服就送到了椒房殿,華貴沉靜,落落大方。
絳紗單衣,白紗中單,白裙襦,赤裙衫,革帶,鉤觫,假帶,曲領方心,絳紗蔽膝。一件一件在燈下流光溢彩、閃耀奪目。玉蘭和海棠又服侍著她穿戴整齊,站在齊人高的昏黃銅鏡中照了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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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中盛裝華服的她,美的幾乎是不可方物。就是見慣華服美人的宮人們也被阿嬌的風采折服,有些目眩神迷。
阿嬌站在鏡前,看著鏡中明亮嬌艷的自己沒來由地多了些心煩。試新衣服的好心情一下就淡了下去,她坐下來叫給她卸妝。
海棠和玉蘭面面相窺,對阿嬌突如其來的落寞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順從地聽阿嬌的話給她卸妝拆首飾掛好衣服。
這夜阿嬌睡的極不安慰,心裡說不出是不安還是煩躁。牽扯著叫她睡意朦朧到底還是沒有睡著,像極了前世每每家長會前夕的自己。她止不住這股翻騰不息的發慌感,強制自己平靜下來,卻也沒有太多作用。
直到夜至三更,睡意深沉時,她迷迷糊糊地滾到晚歸的劉徹懷裡,才仿佛找到落腳的港口沉沉睡去。
祭祖在長安城東,又是帝後一同祭祖。剛到了寅時,殿內殿外的就忙起來了。少府令更是早就點起了燈火在做早膳,海棠在地龍上烘熱了裡衣才叫起阿嬌。
阿嬌起來時,劉徹已經收拾停當了,專等著她了。就先簡單梳洗了下,就坐下來用早膳。少府伺候她已經幾年了,漸漸掐住了她的脈。
上的是蕨菜裡脊絲冬筍炒肉絲、香辣肉末雪裡蕻、手拌雲絲、鹽水毛豆、熗雙筍和涼拌蕨菜,配的是香菜牛肉粥、生薑羊肉粥和乾貝雞絲粥。熱氣騰騰,色香味俱全。
要是往常這樣的早膳絕對叫阿嬌食指大動,但是一覺睡起來那種說不出的瘮得慌的無力感不減反增。阿嬌總是覺得好像要發生什麼事,但是想了又想,實在沒有思緒。
她勉強用了一碗牛肉粥,再用了些小菜就吃不下了。坐著看著劉徹吃,他胃口很好,又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在等著盛粥的功夫,他打量了一眼心事重重的阿嬌:「怎麼了?今天的不合口味嗎?」
阿嬌怔住了,她有些慌亂地擺了下手說:「今天沒胃口,我先去梳妝,免得叫再等我。」然而她幾乎是一路神遊地打扮妥當地,海棠問她梳什麼髮髻插哪枝釵她都忘了自己是怎麼回答的。
她的神色游離叫劉徹一邊用膳又一邊想著,是高興出門?畢竟等了這麼多天?但也不像是興奮啊,倒像是不高興。
他低下頭吃完最後一口,起身漱口。若無其事地接過玉蘭手裡的大氅,親自給她繫上。這才牽過她的手,往殿外走去。
阿嬌渾渾噩噩地幾乎是被城外的春光喚回神的,雖說皇帝出巡禁街,但風格各異的民間建築,穿牆而過的桃花枝,清脆悅耳的鳥鳴。
這一份熙熙攘攘的煙火氣好像一道清泉流進阿嬌心裡,沖淡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不安。她想來想去,並不覺得能有什麼事。當下,也就忽視內心隱隱的發慌感,興致勃勃地撩開簾去看窗外。
叫外面略帶清冷的春風一吹,整個人也好像清明了許多。她算了算日子,最後想是不是月事快來了心情反常。雖然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的情況,但是當下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釋了。
抱著這樣的心情,她愉快地看了一路風景,還興致盎然地向劉徹問東問西。
霸上,也就是如今的白鹿原.昔日漢高祖劉邦曾屯兵霸上與項羽大軍對峙,著名的鴻門宴也發生在這裡。
對於阿嬌,古代的霸上和現代的霸上她都沒有去過,也就生不出感慨的心思。只覺得敞亮的平原一望無際,一下開闊了心情。風輕輕地吹拂著她的皇后朝服,皇后的首飾自然沒有偷工減料的,全是足金上墜寶石墜珍珠,全套的首飾墜的她覺得頭皮發麻,身上的皇后朝服也是有質感的沉重,逼得她祭祖行禮時顯得格外大家風範。
在禮官冗長的祝福辭中可算是結束了祭祖祈福,阿嬌揉揉發酸的脖子登上輦,想著是不是下步要回宮了。
可太好了,這全副武裝的也就大婚的時候來過,那個時候可算一整天啊,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怎麼熬過的。難道是老了?不能啊,二八年華正好著呢。
「去平陽公主府。」劉徹沖春陀撂下這句話登上輦,然後朝阿嬌解釋道:「大姐總要朕得空去她府里坐坐,正好回去順路。你也正好在大姐府里拆下首飾,朕看你都偷偷轉脖子好幾次了。」一邊說一邊貼心地伸手幫阿嬌捏捏。
平陽公主府?
是哪裡不對呢?
為什麼總感覺有點奇怪?心下那抹幾乎要被忘記的不安越來越重,等到平陽公主站在門口迎他們進去時,阿嬌望著平陽公主身後頗有顏色的侍女,電光火閃間她心中如遭雷擊地明白了不安所在何處。
衛子夫!
她想起來了,是前世的小和電影電視劇都不遺餘力地渲染描寫了衛子夫和武帝的第一次相見。
正是在平陽公主府,正是在劉徹從霸上祭祖迴轉去姐姐府里小坐。早就預備效仿姑姑館陶的平陽自然順勢獻上了訓練已久的歌舞,期盼劉徹能從中選出如意的。
她沒有失望,她比館陶成功多了。館陶獻美無數,哪出過一個盛寵十五年還為後的衛子夫呢?
劉徹看中了歌女衛子夫,侍候他換衣服時就臨幸了她,而後帶入宮中。雖然陳後知道後吃醋不依,叫劉徹冷落了一年多。但在其後的宮女出宮揀選中,衛子夫楚楚可憐地請求大帝放她出宮。這一哭,哭出了衛長公主,哭出了陳後長門被廢,哭出了她的未央神話。
心中大動,但面上卻不露分毫。她走在劉徹身後,一步一步走的比以往更堅定。
她從沒想到真的在這一天來到時,她會這麼冷靜。她的心混亂成一片,大腦也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以為她會倒下會走不動會哭。但是身體裡仿佛有另外一個自己,支撐著自己去反應。
平陽候府雕樑畫棟,蜿蜒迂迴。玲瓏精緻的亭台樓閣,清幽別致的池館水廊。層樓高起,青松拂檐。走了不遠,穿過抄手遊廊,來到了正院。
平陽公主和阿嬌自是沒有少見,關係雖然比不上和隆慮無話可說,但也還算和睦。她笑逐顏開上前挽過阿嬌的手,一邊給她介紹侯府,一邊帶她到自己的起居室。
平陽不過二十三四,正是好時光。雖然比不上阿嬌叫人震驚的美,但也是肩若削成要若約素,眉目如畫柔光若膩。她髮髻斜插一枝芙蓉暖玉步搖,淡掃娥眉,行動間自有一股風流在。比起阿嬌,她的美多了幾分溫和,少了幾分攻擊性。
她笑吟吟地說:「娘娘便就在此小憩吧,姐姐這便去備宴。府上可是許久沒有來過這般尊貴的客人了,得去盯著點。」
阿嬌也笑著回應她:「叨擾姐姐了。」待看著平陽的身影隱沒在門後,她沉靜下臉來,喚海棠紫荊來為她卸妝盤發。
過了最初的震驚非常後,她已經鎮靜下來了,就是貼身伺候她的海棠四人從頭到尾也沒有從她臉上看出半點不對來。
思緒一點點沉澱下來,她腦中飛快地盤算著眼前的形勢。歷史大概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什麼改變了,照說這不應該啊。她這十八年不是沒有想過改變歷史,改變自己的以後。
但是個人的能力實在是杯水車薪,在歷史的洪流面前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它順著應有的軌道前進。
她,幾乎已經放棄抵抗了,也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最後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