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寶釵一路上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任由抱琴在前面帶路，不時解說一些御花園的景致，也沒有留意他們到底走到了什麼地方。百花簇擁中有一座素雅大氣的涼亭，涼亭的位置頗高，幾乎可以俯覽整個御花園的景致。兩人登上涼亭，卻看到亭中的坐上放著一些筆墨紙硯的東西。上面還寫著密密麻麻的字跡，墨跡未乾，那是一首詠柳的詩。寶釵看了一眼，心裡覺得這字這詩也不過爾耳。抱琴猶豫了一下道：「寶姑娘，皇上每日午時都會來這裡休息片刻。咱們還是快些走吧。」

  寶釵心中一動，微笑道：「抱琴姐姐，我有些累了，咱們還是歇一下再走吧。皇上應該不會這麼快來吧？何況皇上過來一定有許多人跟著，咱們遠遠地就能看見了。」抱琴猶豫了一下，想著這寶姑娘是二太太的親侄女，何況剛剛還悄悄送了她一直極為名貴的玉鐲，便也不再反對。寶釵在桌邊坐下，想了想將那篇寫好的東西撤開，拿過桌上的筆，沾了沾墨汁，寫下一闋詞來「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卷得均勻。蜂團蝶陣亂紛紛。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

  寶釵寫完，望著紙上端秀的字跡淺淺一笑，覺得比之前那人寫的好上許多。抱琴站在傍邊心中暗道幸虧這寶姑娘出身低微，商人之女沒有資格選秀入宮，不然這般的容貌才華，只怕就是娘娘的勁敵了。

  「寶姑娘，咱們快些走吧。」抱琴心中還是有些忐忑，這御花園到底不是鳳藻宮裡，若是出了什麼事就是娘娘想要救說不定也來不及了。寶釵微笑著從容的在詩句下面寫上自己的名字，這才起身道：「走吧，莫要讓娘娘擔心了。」

  兩人還未踏出涼亭，就聽見太監尖聲道：「貴妃娘娘到！太子殿下到！」

  「貴妃娘娘到！太子殿下到！」

  

  抱琴大驚，卻根本來不及躲避，不遠處那一行人已經浩浩蕩蕩的走了過來。如今青龍皇朝只有兩位貴妃，而會跟太子殿下同時出現的卻只有蘭芝宮的淑嘉貴妃柳貴妃了。她是先皇后的親妹妹，當今太子殿下的親姨母。雖然膝下無子無女，但是在宮裡的地位卻是連元春也不敢輕易得罪的。

  柳貴妃容貌清麗溫雅，雖然不是讓人驚艷的麗色。淡淡的微笑間卻帶著一種萬人之上的尊貴氣勢，一身黃色宮裝，衣擺上銀色鳳凰振翅欲飛。水陌函一改平時的刁鑽古怪，身份乖巧的跟在柳貴妃身邊。水陌函自幼喪母，水滄溟雖然疼愛卻到底是一國之君，總有顧不到的時候。知道四歲的時候柳貴妃進宮才一直由柳貴妃照顧著。兩人的感情自然是非比尋常。

  「奴婢見過貴妃娘娘，見過太子殿下。」抱琴拉著寶釵退到涼亭的邊角，對著登上涼亭的兩人拜倒。

  柳貴妃沒想到這個時候這裡會有人，再一看，自然也認得抱琴是元春身邊的貼身宮女。淡淡的道：「你們這時候在這裡做什麼？」

  抱琴連忙磕了個頭道：「娘娘恕罪。奴婢奉賢德貴妃娘娘之命帶寶姑娘到御花園裡走走。」水陌函看著跪在地上的寶釵，眼睛亮了一亮，笑道：「咦？姨母，這不是薛家那個什麼釵麼？」柳貴妃對這個侄兒兼養子是十分疼愛的，含笑問道：「函兒認識她？」水陌函做了個鬼臉，笑眯眯的道：「見過一次，就是那次跟墨玉去賈家的時候。」柳貴妃眼中划過一道淡淡的寒光。她當然記得兩年前陌函在外面受了委屈的事情。只不過因為元貴妃和賈家的關係沒有追究，但是在朝廷上，柳丞相卻沒有少為難賈政等人。「原來是元貴妃的親戚。」

  「是啊，聽說是元妃娘娘的表妹呢。姨母，元妃娘娘是榮國公的後人，怎麼會有商人的女兒做表妹？」

  柳貴妃在桌邊的凳子上坐下來，慈愛的抬頭看著眼前笑的十分可愛的小包子笑道：「這個問題回頭你去問你父皇吧。」水陌函歪著腦袋想了想道：「父皇又跟她們不熟，回頭函兒去問元妃娘娘。」柳貴妃伸手捏捏陌函的小臉，滿意的看到他不滿卻有不能反抗的模樣，笑道：「好了，墨兒不是說要姨母看看你寫的詩嗎？咱們來看看吧。」完全沒有將寶釵二人看在眼裡，也沒有叫起的意思，柳貴妃轉身看著桌上的字跡秀眉輕蹙，看著陌函道：「這是函兒寫的詩？莫不是欺負姨母學問不好？」這無論是字跡還是詞本身的內涵都不像是身處太子之尊的陌函會寫出來的。

  陌函不解的探頭一看，頓時臉色大變，急忙道：「這不是函兒寫的，但是函兒明明寫好了的。姨母……」水滄溟雖然對兒子萬事放任，但是關於學習方面卻管的極嚴。那首詩正是半個時辰前水滄溟布置下來的作業。水陌函匆匆寫完了之後覺得時間還早，就趁著水滄溟還沒來之前去拉了柳貴妃來幫他看看。尋常宮女一般都知道這涼亭里的東西動不得，誰知道這一回來就換成另外一首詞了。好風憑藉力，送我入青雲？這是身為太子會寫的東西麼？水陌函只能無比慶幸自己比父皇早一步回來，不然他就死定了。他可不想天天被梅先生碎碎念。

  水陌函是皇子，是太子，他受了驚嚇絕對不會自己憋在心裡的。所以跪在涼亭邊上的兩個人就順理成章的成了他的發泄管道。氣嘟嘟的一腳踢在寶釵身上，怒瞪著圓圓的大眼睛道：「說！那是誰寫的？本太子的詩到哪裡去了？」寶釵看著陌函一腳踢過來下意識的就往一邊閃了一下，所以倒也沒踢得多重，只是隱隱的有些疼。抬頭看著水陌函恭敬地道：「回太子，那是寶釵寫的。太子殿下的詩在那邊。」指了指被折好放在另一邊用東西壓著的紙張。水陌函瞪了她半天，終於樂了，笑呵呵的道：「這個什麼釵的，你是不是也為自己特有才華，特能啊？你以為御花園是什麼地方？是你可以隨隨便便的寫詩的地方？」

  寶釵悄悄揉了揉跪的有些發疼的膝蓋道：「太子殿下請恕罪。寶釵並不知道這詩是您寫的。」

  陌函不屑的道：「那你以為是誰的？是其他哪位皇子公主，還是母妃的？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就算她們寫的再差，也比你的東西有資格出現在這裡！」說完還特意彎下腰低聲在薛寶釵耳邊道：「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不該有的痴心妄想最好收起來。不然……你看看本宮怎麼玩死你！」聞言，寶釵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猛然抬頭望進陌函那笑眯眯的眼底，身上卻不由得泛起一股寒意。那邊，柳貴妃已經看完了陌函的作業，微笑道：「難怪你父皇誇你最近進步了不少。經常在外面跑著總算沒有荒廢學業。」陌函笑眯眯的道：「墨玉可是雲松先生的得意門生。函兒跟他在一起雲松先生也會指點一些麼。」最重要的是，梅先生雖然是雲松先生的弟子，才華也是一等一的，但是教起人來真的是無趣極了。沒有雲松先生講課生動有趣。

  寶釵跪在一邊，聽著她們的對話卻不以為然。在她看來陌函的那首詩確實不怎麼樣。卻不知道陌函學的是治國之道，御人之術，詩詞方面的要求自然不是多嚴格，重要的是要言之有物，符合他的身份地位應有的想法。比如一代帝王，就算再博學多才，也不可能把閨怨詩寫到極致。

  得到最親近的人的誇獎，陌函心情好了很多，掃了一眼地上的兩個人道：「好了，父皇一會兒就要來了，你們滾吧。自己去慎刑司領二十板子長長記性。」

  抱琴連忙磕頭謝恩。在宮裡宮女太監挨打幾乎是家常便飯的事情。不過慎刑司的太監看到她是鳳藻宮的人應該會手下留情，所以抱琴並不怎麼害怕，只是謝恩還快些將此事了結。但是寶釵卻不一樣，她從來沒有挨過打，最重要的是如果這二十板子打了，她的臉面也丟的乾乾淨淨了。無論是元貴妃那裡還是回到賈家都是會被人恥笑的。

  「太子殿下，不知者無罪。請你看在貴妃娘娘的面子上……」

  「放肆！」柳貴妃淡淡的掃了寶釵一眼道：「太子殿下說出的話是不能更改的。難道你連這一點都不知道？」

  「可是……難道太子殿下說錯了也……」寶釵面上顯得有些不服氣的道。

  柳貴妃神色不變道：「太子錯了事後自然有人教育，但是在此之前，除了皇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否決太子說出的話。一國儲君，語出如山。你不懂麼？拉出去，照太子說的做吧。」

  「愛妃，出了什麼事這麼大的火氣？」水滄溟笑吟吟地出現在涼亭下面，一身常服，摺扇輕搖，依舊是一副翩翩公子的瀟灑倜儻模樣。說話間已經登上了涼亭，隨意的掃了一眼寶釵，伸手捏了捏陌函的小臉，坐在了劉貴妃身邊。寶釵眼底閃過一絲欣喜，「民女薛寶釵見過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