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墨玉自己爬到黛玉身邊坐下，將自己原本的位置讓給了寶玉坐了，這才算安靜下來。賈母又和黛玉說了一會兒話，因說不動黛玉回心轉意，只得要她們姐弟留下小住一兩天，這才要三春和寶釵陪著一起去休息玩耍了。

  「林妹妹這半年不見，似是變了許多呢。」寶釵走在黛玉身邊，微笑著道：「連著排場都大了許多。」黛玉到底是年紀小素來又不愛在這些勾心鬥角的東西上鑽營，只是聽了寶釵的話總覺得有些不舒服。一邊扶著黛玉的紅蓮卻是看著寶釵盈盈一笑道：「薛姑娘這話差了，薛姑娘出身商家許是不明白，書香望族的閨閣千金身邊素來就是需得一位教養嬤嬤教導規矩，一名貼身侍女照顧起居，還有四名隨身大丫鬟侍候的。這是該有的規矩，可不是擺那些沒用的排場。」

  這兩句輕描淡寫的對話，卻是寶釵先暗諷黛玉父母雙亡的孤女如今倒擺起千金小姐的派頭了。紅蓮卻是回說寶釵出身商家，自然不懂得書香之族該有的風雅。

  聞言，寶釵的臉色變了變，終於還是淡淡的笑道：「林妹妹的丫頭好生伶牙俐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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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淺淺的蹙眉，道：「薛家姐姐說笑了，紅蓮素來在林家老宅慣了，有些不知規矩薛姐姐不見怪便好。」

  探春也是個聰明機變的，自然聽得出來她們的對話有些不對勁，連忙打斷她們笑道：「好了，咱們姐妹許久沒見過了，還說這些忒是無趣。林姐姐，墨玉表弟長的很是俊秀呢，只怕長大了還要勝過寶玉一籌。」迎春也含笑稱讚墨玉舉止有度。黛玉與所有的姐姐一樣，聽到別人夸自己弟弟都是高興地。淺笑著看著墨玉道：「我的弟弟自然是極好的。」又重新將三春和寶釵跟墨玉介紹了一次。墨玉揚著純真無邪的俊臉跟三位表姐見了禮，對於站在一邊的寶釵卻是理都不理。寶釵有些難堪的捏著手裡的帕子，卻也不能同一個小小的孩子計較，只能將這股怨氣自己吞了回去。

  黛玉還是住在賈母的院子裡，旁邊騰出一間來給墨玉住。一進了房間，王嬤嬤和雪雁陪著黛玉墨玉，紅蓮四個已經手腳十分利落的去收拾房間去了。黛玉坐在桌邊有些不解的看著王嬤嬤道：「嬤嬤，咱們為何不去看看大嫂子和蘭兒？」李紈今天並沒有出現，只聽說是賈蘭病了。黛玉素來和李紈關係還算不錯。何況算起來賈蘭才是賈家的嫡長孫，去親自去看看也無可厚非。」

  墨玉也很是不解的看著王嬤嬤。雖然賈家的大表哥去世了，但是那賈蘭卻是賈家的嫡孫，在墨玉看來要比寶玉這個次子金貴多了。何況他不待見寶玉自然就想要看看據爹爹曾經說過的賈家唯一成器的大表哥的兒子了。

  王嬤嬤慈愛的看著兩個小主子道：「姑娘從前不愛理會這些，如今卻要多想一些了。姑娘和小少爺自然是關心大奶奶母子倆的。但是咱們送了禮，禮數也算是盡到了。如今小少爺和寶二爺鬧得不愉快，若是還親自去看大奶奶和蘭哥兒，只怕反而讓他們不好過。」

  「這是為何？那賈蘭不也是這個二舅舅的孫子麼，難道還有人為難他不成？」

  「小少爺不知道，姑娘總是知道一些的吧。大奶奶的蘭哥兒如今在府里哪裡能和寶二爺相提並論的？二老爺是個不管事的，府里的事都是二太太把持著，蘭哥兒縱然是她的親孫，有哪裡及得上寶二爺是她的親兒子？將來這府里若是蘭哥兒繼承了，那老太太就是大奶奶，蘭哥兒是聽自己親娘的還是聽從小和自己不親的祖母的？若是寶二爺繼承了，那這府里以後便是二太太說了算了。」

  墨玉聽了，怔怔的想了許久，終於道：「這府里忒是奇怪，姐姐，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吧。」

  黛玉點點頭，道：「住上一兩天全了孝道禮數，咱們自然就該要回去了的。」從前她住在賈家，不是聽著些閒言碎語，只當是下人嘴碎，哪裡想過來又這麼多的名堂和心思。如今家裡只有自己和弟弟兩個人了，黛玉深深地明白自己萬不能再如從前那般，隨意度日。管家理帳，操持家事說是俗務，但是人生在世哪一個離得開這些俗務的？只不過以前是別人在操持自己享樂罷了。如今卻要學會自己操持了。

  在賈家住了一晚，第二天黛玉帶著墨玉前去給賈母請安，賈母又拉著黛玉說起了墨玉進學的事，拉著黛玉的手殷切的道：「墨兒就到咱們賈家的宗學裡讀書吧。寶玉和宗族裡的子弟都是在那裡學的，也好有個照應。」對於墨玉進學的事情無論是林如海還是黛玉，甚至是墨玉自己心裡早就有了想法，何況黛玉如何不知道賈家的宗學是個什麼樣子的。以前每每聽寶玉說起那些賈家子弟們如何如何，想也不是個好去處，黛玉如何能讓自己的弟弟去那裡。只得道：「墨兒進學的事爹爹去世前已經安排好了，不敢讓外祖母操心。」

  寶玉坐在賈母身邊，想著若是墨玉在宗學裡和自己一起讀書，自己就更有機會親近黛玉了。連忙道：「林妹妹，咱們家裡的學堂都是自己人，先生也是咱們賈家的老太爺，我也好護著墨兒表弟，豈不是更好？」

  黛玉搖頭道：「爹爹生前已經寫信給雲松書院的黎老先生，黎先生也回信答應收墨兒到門下。過兩日安頓好了，墨兒便要去黎先生處行拜師之禮。說不得只能婉謝老太太和二表哥好意了。」賈母和其他在座的人未必知道黎先生是誰，寶玉卻是知道的，驚訝的叫道：「雲松書院的黎先生？他要收墨表弟做弟子？」賈母等見寶玉如此，連忙細問。原來這黎老先生姓黎名風，字雲松。今年七十有八，乃是先帝初年的頭名狀元。但是他卻並沒有在朝為官，反而在而立之年的時候開辦了雲松書院。雲松書院擇徒不論權貴貧賤，只論才學。這幾十年來培養出來的名士如雲。而親自被這位雲松先生收錄門下的一共七人，一位是當今皇上，兩名位居尚書職位，還有一位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其餘是人也都是名震一方的大儒。因此雲松書院也成了天下學子最最嚮往的地方。

  王夫人在一邊聽了自然是心動不已，又不由得暗妒墨玉小小年紀竟然可以等到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收做弟子，想了想才開口道：「原來林姑爺竟然是和黎老先生有交情的，既然這樣，不知道能否也讓寶玉進那雲松書院念書？」王夫人一心指望著寶玉成才，偏偏寶玉從來就不愛功名，她疼愛兒子也無可奈何。如今聽說那黎老先生門下出了兩個尚書一個宰相，如何能不心動？

  賈母一定王夫人這話，心裡自然也是一動，不由自主的看向黛玉。黛玉心中輕嘆一聲，開口道：「黎先生擇徒極嚴，聽爹爹說也是因為兩年前黎先生到江南遊歷的時候見過墨兒一面，原本就有收徒之意，這次爹爹寫信過來，黎先生才才答應的。二表哥這般貿然前去只怕……」王夫人有些不悅的道：「我們寶玉天資聰慧，黎老先生怎麼會看不上？難不成大姑娘是怕寶玉搶了墨哥兒的風頭不成？」黛玉聽了這話臉色一白，氣的有些說不出話來。賈母不悅的瞪了王夫人一眼道：「胡說八道什麼？玉兒是我看著長大的，怎麼會想這些事情？玉兒，你也莫要怪你二舅母，她也是為了寶玉著想才會口不擇言。」

  黛玉聽到賈母如此說，心中不由得一酸。賈母明面上斥責王夫人，其實那話里何嘗不是跟王夫人一個意思。不由得想到父親臨終前交待的話。自己雖然謹記卻並不深信，如今方才明白外孫女到底還是不必寶玉這個親孫的。

  墨玉看到姐姐受委屈，著急氣的大眼睛瞪得圓圓的，蹭的跳下坐榻拉著黛玉道：「姐姐，咱們回家吧，墨兒想回家了。」賈母一怔，道：「墨兒這是怎麼？」墨玉嘟著小嘴道：「墨兒不喜歡這裡，墨兒要回家！」

  「是誰給墨兒受委屈了？告訴外祖母，外祖母定然讓人打她一頓。」賈母一臉和氣的哄著墨玉，又說要給他一些好玩的玩意兒。墨玉哪裡肯買她的帳，當真如一個小娃娃哭鬧不休在賈家，原本寶玉也是這般有什麼不如意的便一味的哭鬧，賈母等人倒沒有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黛玉卻知道墨玉的性子，平常絕對不會在不親近的人面前做出這般失態的情狀，知道他是為自己不平，牽過墨玉用手絹抹了他的眼淚，轉頭對賈母道：「外祖母，今天玉兒和墨兒就先回去了。過兩日墨兒還要準備進學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