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黛玉想了想，對林嬤嬤吩咐道：「還是坐咱們家自己的馬車去吧。」

  王嬤嬤站在黛玉身後笑道：「姑娘說的極是。」如今她們並不是寄住在賈家屋檐下，就算是老爺夫人都已經不在了，也萬不能委屈了兩位小主子。否則將來他們這些人都沒有臉面去地下見老爺夫人了。林嬤嬤也歡歡喜喜的去吩咐備車去了，萬不能落了林家的臉面。

  等到用過膳，收拾停當，黛玉帶著雪雁和王嬤嬤，還有叫紅蓮，碧痕，藍菱，紫菀的四個丫頭，墨玉帶著清澤便出了門了。賈家派來的兩個婆子帶著紫鵑正坐在大廳喝茶，紫鵑見到黛玉出來立刻迎了上來，淚眼婆娑，「姑娘你可算回來了，紫鵑好生想念姑娘。」黛玉淺淺一笑，「我很好，老祖宗可好？」紫鵑抹著眼淚道：「老祖宗很好，只是聽說林姑爺過世了難過了一場病了幾天，天天念叨著姑娘回來呢。」黛玉淡淡的微笑，沒有回話，只是道：「咱們走吧。」

  到了林府門外，林家安排好的一輛四匹馬拉的紫檀木雕馬車，外形素雅卻隱隱透著紫檀端莊的貴氣，頓時將賈家那兩馬拉的馬車比了下去。兩個婆子臉色頓時有些難看。紅蓮幾個從小都是在林家老宅長大了，雖然沒有服侍過主子，但是該學的卻是半點不少。郡王府的氣派又怎麼是區區一個國公府比得上的，哪裡會把這兩個臉色不好的婆子放在眼裡？逕自扶了黛玉和墨玉上車，又扶了王嬤嬤上去，只留下雪雁服侍黛玉，林清澤和紅蓮駕車，其他三人笑呵呵的拉著紫鵑上了賈家來的馬車。一行人往榮國府去了。

  墨玉因為之前的賈璉和平時在林家聽到的一些話，對榮國府的影響並不怎麼好。因此一下了車便緊緊的抿著唇不說話。看著那榮國府緊閉的大門一張小臉氣鼓鼓煞是可愛。他從小在林家長大，雖然不是錦衣玉食嬌生慣養，但是林如海帶他出去走親訪友，哪個敢讓他從側門進去的？出門來迎接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她的丈夫在寧國府管事，人稱周瑞家的，「大姑娘可算回來了，老太太和太太還有姑娘們都好生想念。都等著呢。」

  黛玉站在馬車前，低頭看了看墨玉輕聲道：「咱們只是來給老太太請個安，盡個孝道罷了，墨兒若是不喜歡，咱們再不來就是了。」

  墨玉嘟著小嘴道：「姐姐說定了啊。墨兒可不喜歡沒事往人家側門鑽。」黛玉點點頭，牽著墨玉進去了，身後一個嬤嬤七個丫頭一個侍衛跟著魚貫而入，卻與之前黛玉在府中的模樣不可同日而語。

  賈母房裡，有人叫道：「大姑娘來了，墨哥兒到了。」

  眾人正說話間，一抬頭就看到有丫頭打起了帘子，黛玉牽著一個七八歲模樣卻是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走了進來。兩個都是一身素服，黛玉是一身白衣滾著淡黃色碎花花邊，墨玉一身墨色錦衣滾銀浪花邊，腰間掛著一方淺黃的暖玉，雖然年紀小小的卻是風采非凡。

  

  「玉兒給外祖母請安。」

  「墨兒給外祖母請安。」

  墨玉跟著姐姐恭恭敬敬的給賈母請安，賈母看他小小年紀進退有據，不由得十分喜歡，「快起來，還不扶姑娘和哥兒起來。」黛玉和墨玉雙雙謝過了，各自在賈母身邊坐了下來。賈母看看黛玉再看看墨玉，心疼的道：「可憐的孩子，本就身子不怎麼好，如今又消瘦了一圈。墨哥兒到京城可還住的習慣？」墨玉點點頭，道：「多謝外祖母關心，墨兒和姐姐住在一起，很好的。」

  黛玉又命人將從揚州帶回來的一些小禮物分送給三春和寶釵等人。寶釵笑看著墨玉道：「林妹妹家的哥兒長的果然是風神俊秀，小小年紀就氣度不凡呢。」黛玉聽到別人夸自己的弟弟卻是比直接夸自己還要喜歡，淺淺一笑沒有答話。賈母笑道：「那是自然，寶姑娘可不知道，林姑爺當年也是冠絕京城的俊雅公子，這玉兒和敏兒也是有七八分的像。墨哥兒自然也是好的很的。王夫人從來覺得自己的寶玉地上沒有天上難尋，自然不喜別人誇讚墨玉，只是淡淡的沒有說話。倒是邢夫人對著黛玉姐弟客氣了一翻。

  賈母憐惜的看著黛玉道：」你一個小孩子，還要帶著墨哥兒，很是艱難。還是住在外祖母家裡也好有個照應。你們姐弟倆在外面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外祖母也沒臉去見你爹娘了。」黛玉安慰了賈母一翻，才輕聲道：「老祖宗見諒，若是黛玉獨自一人，留在外祖母膝下盡孝自然也沒有什麼。但是墨兒是我林家嫡子，將來林家門戶，爹爹的遺志風骨便都要靠他撐起來了。雖然與外祖家事骨肉至親，但是到底不是咱們林家。玉兒如何能夠讓墨兒小小年紀便寄住在親戚家裡。林家雖然沒了長輩，但是還有兩座宅子，幾個忠僕，定能護著墨兒長大成才。」

  賈母驚異的看著黛玉，若是半年之前，黛玉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回揚州一趟竟然變了這麼多。賈母轉念一想，黛玉年紀尚小，這番話定是林如海教她說的。卻也素知黛玉的性子，說出口的話要改變極難，只得對墨玉笑道：「墨兒可願來賈家跟著外祖母住？這裡兄弟姐妹也多一些，你寶玉表哥也可陪你玩耍，玉兒也有其他姐妹陪著不會寂寞。」

  墨玉睜著明亮的大眼睛看著賈母，然後看看姐姐，似乎甚是糾結。半晌才搖了搖頭。

  「這是為何？」

  墨玉有些委屈的咬咬嘴唇，「賈家的規矩忒是奇怪。爹爹說了林家雖然不是皇親國戚權貴之家，但也是世代名門書香望族。若是身份高攀不起便不必上前攀附，林家男兒出入側門有辱斯文。」他長的一副水晶包子的可愛模樣，那話確實文縐縐的，一副老學究模樣。顯然是學著別人說的。這話一說完，花廳里許多人的臉色都變得十分古怪。賈母神色變了變正要說話，就聽見寶玉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林妹妹來了麼？林妹妹……」

  寶玉昨天知道黛玉回來不肯住在賈家就大鬧了一場，好不容易才被眾人勸住了。今天一早還沒有讀幾頁書就聽說黛玉帶著墨玉來了，連忙丟下手裡的書卷，跑了過來，一進門就看到坐在賈母身邊的黛玉，立刻興沖沖的沖了過來，「林妹妹，你可終於回來了！」

  他還沒來的及靠近黛玉，墨玉已經噌的一聲從坐榻上跳了下來擋在黛玉牽頭。水晶般的黑眼等著寶玉，氣鼓鼓的道：「你是什麼人？對我姐姐這般無禮！」寶玉被一個小娃娃這般義正詞嚴的訓斥嚇得呆了一呆，見墨玉長的粉雕玉琢十分可愛倒沒有生氣，只是小聲道：「我是寶玉啊，我哪裡有對林妹妹無禮？」墨玉瞅著他，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道：「古語有云：男女七歲不同席，你都這般大的年紀了，又不是血緣至親，一來就想和我姐姐坐在一起，這不是登徒子的行為什麼？」

  寶玉啞口無言，他從小混跡在女兒堆中，賈家眾人對他是千依百順，有哪個敢這般光明正大的指責他？但是這時候若是跟墨玉這麼一個小娃娃講什麼男兒似污泥，女兒如珍珠的理論，寶玉自己都覺得甚是無趣。只得吶吶的道：「咱們在家裡和姐妹們不都是這般親近麼？」其實對於黛玉，寶玉素來是想要親近卻並不敢太過的，總覺得黛玉小小的身影卻總有一股淡淡的唯一，讓人不敢輕褻。這次卻是因為黛玉南回日久，如今總算回來了，寶玉一時興奮才忘了分寸。

  墨玉了沒有想要體諒他的心思，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道：「總之不許你靠近我姐姐，不然我就叫清澤打你！」

  黛玉拉過墨玉，拍拍他的小手抬頭對賈母道：「老祖宗，墨兒年紀尚小，失禮了。」但是卻並沒有要墨玉給寶玉道歉的意思。原本墨兒也沒有說錯，何況墨玉和寶玉誰親誰疏在黛玉心裡不用分也是明明白白的。如今爹娘都不在了，黛玉卻是怎麼樣也不肯自己唯一的弟弟在人前受委屈的。

  賈母笑了笑，道：「玉兒說這話就見外了。兄弟姐妹相處哪裡有不磕磕碰碰的？何況這原就是寶玉不對，都是咱們家將他慣壞了。」其實賈母心裡也有些不舒服的，她一直打算著將黛玉許給寶玉，所以也沒有覺得寶玉的舉動有什麼不好，反而高興寶玉對黛玉也是喜歡的。墨玉如今這般明堂正道的提出來倒顯得他們賈家的人不知道規矩一般了。只是又想著黛玉和墨玉年紀都想，許久沒想到這上頭去，心中不悅了一下也就丟開了。

  王夫人坐在一邊，垂著頭捻動著手裡的佛珠。眼中卻已經是滿滿的怒意，寶玉從小就給她如鳳凰蛋兒一般的養大，如今卻被一個小孩子這般斥責，老太太還說是寶玉不對，讓王夫人怎麼能不心生怨恨？原本就看著黛玉不喜，如今心中更是厭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