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危機

  送走夸克瓊後，朱由榔沒有霸氣外泄的爽快，反而在心中湧起嚴重的危機感。

  一個英國散商都已收到消息，葡萄牙、荷蘭官方不會不知道大明天子出現在安南。

  結合陳安德在果阿的尷尬遭遇，他有理由懷疑，葡、荷二國害怕得罪清廷，正在故意和明廷疏遠。

  葡萄牙在廣東有澳門這個穩固據點，壟斷廣州的貿易份額，賺得盆滿缽滿，有這種反應並不奇怪。畢竟誰也不會和錢過不去，西洋人更不可能。

  而且明軍在安南鬧得這麼大，尚可喜、耿繼茂、李棲鳳這三個老狐狸不可能無動於衷，肯定在想各種辦法限制明軍進一步發展，不能排除他們和澳門勢力同流合污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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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荷蘭的冷淡態度，恐怕和大明的延平郡王鄭成功有很大關係。

  這兩家在日本競爭得很激烈，聽方以智說，他們近幾年鬧得很僵，雙方商船經常擦槍走火。而且……

  朱由榔想起鄭成功聞名於後世的最大功績——收復寶島，算算日子，也快要發動了。

  對於葡、荷二國的冷淡態度，朱由榔深感棘手，因為這兩方是南洋實力最強的歐羅巴人。

  現在志靈城的熱鬧場面，大部分是流落在安南的明商支撐起來的，事實上內勁並不足。

  安南明商會來到志靈城開設商行，有感情因素驅使，有天地會在暗中推波助瀾，也有人看上雲南貨物的利潤，具體哪方面的因素更多，誰也說不清。

  而元江、臨安兩府的產出比較單一，只有茶葉、錫制器兩樣大宗商品，最多再加上一些山貨特產，可供商人採購的東西並不多。

  朱由榔原以為西洋人會對茶葉抱有很大興趣，可以抵消他們對瓷器、絲綢的熱情。向陳安德詳細問過歐羅巴的風土人情後，才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從威尼斯到羅馬，里斯本到倫敦，喝茶僅在上流社會剛剛開始流行，遠沒有達到普及大眾。永曆十四年前後，茶葉在歐羅巴的銷量很低，僅僅作為奢侈品而存在，遠沒有達到十八世紀的恐怖程度。

  歷史上，要等到永曆十六年，葡萄牙和英國聯姻，凱薩琳公主把喝茶的習慣帶到英國上流社會，才逐漸引爆這個國家對茶葉的狂熱需求。

  所以在南洋海面上，茶葉貿易還僅是個添頭，主流的賺錢生意還是瓷器、絲綢、香料、砂糖。只靠雲南貨，還不足以讓各方勢力趨之若鶩。

  沒有西洋人參與，志靈城的商業體量不會做得很大。

  而且朱由榔認為，人是很現實的動物，如果一直沒有好處，愛國熱情終會消散，利益同盟才是牢不可破的關係。只有幫助靠攏過來的商人賺到更多的錢，才能把他們牢牢捆綁到大明這艘戰船上。

  「白糖……」

  朱由榔摸著下巴喃喃自語，沉思了好一會兒，忽然想到一個新主意。

  「來人，把陳將軍……」

  他命令發到一半，又停了下來，站起身就向外走：「走，去看看那些旱鴨子們練得怎麼樣了。」

  朱由榔入了軍營，直接趕往湖邊視察——每日這個時候，直屬四個營的兩千士兵，會在湖裡訓練海上作戰技巧。

  陳上川正在湖邊監督訓練，見到陛下親自前來，連忙行軍禮致敬。朱由榔早就下了命令，以後在軍營里，下級見到上級不用再行跪拜禮，改為行軍禮。

  見面就跪來跪去太麻煩了，朱由榔不是很喜歡，但他還沒有勇氣全面改掉這個禮儀，只好在軍營慢慢移風易俗。

  《漢書·周勃傳》有雲，「介冑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軍人一身甲冑，行全禮確實不太方便，這個改動也不算驚世駭俗。

  朱由榔將對方扶起，走上湖邊高台，只見湖中漂浮著各式各樣的訓練器械。士兵們在搖搖晃晃的木台上練習攀爬、奔跑、格鬥和射擊。

  這個場面讓他想起以前在電視上看過的闖關節目，有七八分相似。

  「陳將軍，這個訓練的法子不錯啊，寓教於樂，」朱由榔撫掌稱讚道。

  「陛下謬讚了，」陳上川一臉苦相，暗想士兵們都快練得想造反了，何樂之有？

  朱由榔「哈哈」大笑幾聲，正色道：「所謂實戰是最好的老師，朕想帶他們出去打一仗，不知這些兵能不能勝任。」

  陳上川聽說有仗要打，心中大喜，連聲問道：「陛下，這打算北伐嗎？龍門港數千將士期盼多年，隨時可以出戰。」

  他早已盤算過，大軍在欽州登陸，可沿官道北上，收復南寧府；或在廉州登陸，沿南流江北上，收復鬱林州；無論哪一個計劃成功，都可以控制桂中的潯江府。如此，廣西的局面就打開了。

  南寧府和潯江府在明朝已得到開發，糧食產出很高，作為進攻湖廣、廣東的糧草基地，大有可為。

  從志靈縣到欽州，只需沿海岸線走幾百里，並不是很遠。現在吹的是西南風，順風而上幾天就能靠岸，士兵們在船艙里挺過去就行，不需要訓練很長時間。

  朱由榔是桂王出身，怎會不知桂中乃膏腴之地，可以養十萬兵。只是他比陳上川想得更為深遠。

  廣西中部的山脈並不險峻，也不夠密集，比雲南的茫茫大山差得遠。桂中平原看起來是個盆地，實則到處漏風。

  湖廣、雲貴、廣東都有清軍重兵駐防，可以從四面八方向桂中進軍。明軍要想在桂中站穩腳跟，只會在各處疲於奔命，不可能有機會安穩發展。

  而且安南還沒完全穩定，全軍北上會讓後方極度空虛。屆時鄭柞還會不會這麼老實，就很難說了。

  一旦元江航道丟失，和雲南的聯繫又會被切斷，就算拿到桂中也得不償失。

  朱由榔連連搖頭，提出一個小得多的方案：「朕想去打雷州，準確來說，是雷州半島最南端的徐聞縣。」

  陳上川大惑不解，因為這個地方雖然富庶，卻不是什麼交通重鎮，對北伐沒有什麼太大幫助。

  「陛下要從廣東開始北伐嗎？那還不如打新會，那裡是譚江、珠江的交匯口，以新會為登陸地，比徐聞那個鬼地方要好很多。」

  「非也！就咱們這點兵，經略廣東還是力有不遂啊，只打徐聞就好。」

  朱由榔嘆息了一聲，見陳上川還是滿臉疑惑，又繼續解釋。

  「雷州半島多種甘蔗，尤其是徐聞縣，甘蔗產量大得驚人，是傳統的蔗糖產區。當地還有大量糖寮作坊，榨出的赤砂糖、白糖運到廣州，遠銷全國。還有一部分賣給弗朗機人，運到南洋乃至歐羅巴，以此賺取暴利。

  李棲鳳靠砂糖貿易，每年為清軍賺取大量軍餉，怎能不打掉？此時正是出糖的季節，再晚一些就都運走了。」

  陳上川愣了一下，以前沒想過還有這樣的道理。他本是讀書人出身，腦子很靈活，稍加點撥就能想得通透。斷敵人的軍餉，猶如斷其一臂，比戰場殺敵有效得多。

  他緩緩點頭，嘴角開始泛起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