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復活

  溫荔站在台階上不動，看著華玦。

  以山看了一眼，低下頭。

  寧嫿偷偷瞥一眼華玦，站在溫荔身後，規規矩矩的。

  華玦穿著白袍，有些衣帶不整，白袍上黑一塊灰一塊，像是泥巴和塵土，溫荔走下台階，走近，一股極濃的酒氣撲面而來。

  他的臉上沾著泥巴，嘴巴蹭破了皮，髮髻也鬆了，看到他像是泥潭裡滾了一圈似得，髒兮兮的，但眸子依舊明亮，深邃，不像醉了。

  溫荔微微皺了皺眉，問晉安：「怎麼弄的？」

  晉安俯身：「主子喝醉了，走路沒注意，跌進七皇子府上新翻的花池子，新換的衣服就成了這樣。」

  華玦一雙亮黑的眸子盯著溫荔。

  溫荔看著他，遲疑兩秒，懷疑他是否真的醉了，問：「怎麼不帶他去梳洗？」

  「主子不洗，說要回去，轎子抬到太子府，主子就直接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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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荔抬眼看他。

  鼻樑上也有泥巴，髒的像個小丑似得。

  她看著難受，想擦掉，拿起白色娟帕抬手將華玦鼻樑上的一塊泥巴用力的一擦，泥巴掉了。

  華玦伸手摸了一下被擦紅的鼻樑，溫荔看到他的左手關節處磕破出血，血跡已經幹掉。

  看來還真是摔的不輕。

  溫荔把帕子塞到晉安手中，吩咐：「領回去梳洗吧，我要出門，以山寧嫿跟著我，屋子裡沒人伺候他洗漱。」

  晉安躬身應了一聲。

  溫荔移開眸子走過，擦肩之際，她的手腕被華玦拽住。

  「去哪？」他的聲音沉而穩。

  或許他根本就沒醉。只是不小心栽了個跟頭，摔的落魄，不好意思和下屬說實話，才佯裝醉了。溫荔這樣想。

  「外面。」

  「外面是哪？」

  溫荔轉過頭，睨了他兩眼：「管的多了吧。」

  華玦突地笑了一下道：「我不管你，誰管你？」

  一股火苗騰的從溫荔心底冒出，他管天管地也管不著她。她猛地甩手，華玦被慣性甩的向前栽了一步，晉安忙扶住他。

  看來真的醉了。

  溫荔沒理，帶著以山寧嫿出了南溪苑。

  華玦扶著晉安站直身子，喃喃一句：「這火爆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

  晉安偷笑，華玦看他。

  晉安低頭：「屬下看，太子妃是改不了。」

  華玦：「以前不是挺溫柔的麼？」

  晉安：「以前？」

  「嗯……現在滿身的刺兒，逮誰扎誰……」

  晉安不大理解，不是主子先招惹太子妃的麼？

  華玦扶住晉安的肩往回走。

  晉安道：「主子回去，咱先上藥再梳洗。」

  「上什麼藥？」

  「您的手啊。」

  華玦拿起來看了一眼，指甲蓋那麼大點兒：「沒事。不用管它，自己就好了。」

  西酒巷，南門。

  街道里飄著酒香，各路攤販叫賣著，茶老闆打發小兒站在巷口招攬生意，小二招呼：「今日的茶只收兩文錢。」

  溫荔坐在茶樓鋪子裡，頭頂是涼棚，面前是兩文錢的茶水，她等華琰的轎子路過，這是去丞相府的必經之路。

  茶喝了兩盞，轎子沒入她的視野，走進酒巷。

  寧嫿茶喝的無味，嚷嚷：「太子妃咱們來這隻喝茶嗎？西酒巷南門這奴婢聽說酒是上好的，只聞得酒香，但也不見叫賣。咱們不喝酒嗎？」

  「喝。」溫荔放下茶杯：「好東西名傳萬里，自然不用叫賣。」她看著路口道：「等會喝。」

  寧嫿和以山看過去，五皇子的轎子正往這邊走。

  「把轎子攔下來，我們就換地兒喝酒。」溫荔看著轎子道。

  寧嫿探頭看去，只見轎子是皇家御用的，十分氣派，裡面坐的人一定非富即貴，她問：「這轎子裡誰啊？」

  「五皇子。」溫荔道。

  以山看了一眼，低頭道：「太子妃，奴婢去攔。」

  「嗯。」

  轎子前兩排共十二人，開路，以山走過去，只眨眼的功夫，繞開開路人，走到轎子邊，敲了一下轎子上的小窗。

  「五皇子，太子妃請五皇子下轎喝酒，不知五皇子是否賞臉。」以山聲音渾厚道。

  華琰伸手撩開轎簾，只見身穿淡綠色宮裝的瘦小丫頭站在轎子邊上，和轎子同行，奇了怪，沒人攔著。

  他問：「你家主子哪兒呢？」

  以山低頭恭敬道：「在前面的茶鋪子。」

  華琰沉下一口氣，擺了擺手。

  以山放下轎簾，恭敬退到一邊，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溫荔身邊。

  華琰掀開轎簾，看到不遠處溫荔坐在茶鋪子裡，前一秒和自己說話的瘦丫頭也站在溫荔身邊，他眯著眼睛，起了興趣，吩咐：「在前面的茶鋪子停下。」

  「是。」

  西酒巷的街道窄，華琰的轎子慢慢抬過來，人群紛紛避讓，溫荔看著，身子坐著不動。

  華琰的轎子落在茶貨鋪門口，轎子華貴，跟轎人前後少說也有二十多人，茶鋪老闆受寵若驚，忙招呼了店中所有的小二出來相迎貴人。

  溫荔抬眸無意識的看了一眼遠處，她回過眸子，手剛要端起茶杯，她頓住，驀地轉過頭再朝方才的方向看。

  什麼都沒有，只有來往陌生的面孔。

  幻覺？

  她繼續在陌生的人群中搜索。

  叫賣的攤販，提籃子的老大爺，拄拐杖的老大娘，富家公子，行討乞丐……

  再看一遍，一無所獲。

  不可能是幻覺，她這幾天睡的很好，精神也足，怎麼會是幻覺！

  轎夫掀開轎簾，請華琰下來。

  溫荔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仍看著那個方向。

  「太子妃……」以山看出端倪，輕輕喚了一聲。

  人流涌動，一個青衫男人步行匆匆，拐入朝西的巷口。

  僅僅一個側面，桃花眼，似醉非醉，面容白淨，溫荔確定那就是景子臻！早就死掉的景子臻！

  她容不得多想，拔腿朝那個方向去追。

  「皇嫂！」華琰剛站定，看溫荔跑的快，他上前想攔。

  然而，溫荔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兩人的肩膀狠狠的撞在一起，溫荔被撞倒在地。

  華琰站著紋絲不動，他驚了一下，彎腰想伸手去扶。

  以山和寧嫿上來扶起溫荔。

  溫荔神色慌亂，她站起身，看了華琰一眼，來不及解釋，便朝那個西巷口追去。

  以山寧嫿面面相窺，沒人解釋得清楚溫荔為什麼神色慌張的跑了。

  「對不起五皇子，太子妃或許有事，改日再請五皇子喝酒。」以山躬身抱歉一句，拉著寧嫿去追。

  華琰沒弄清是怎麼一回事，他詫異的看著逃跑的溫荔，回頭，看到被撞掉的珠翠海棠簪子，他彎腰撿起，再看過去，已經不見溫荔的身影。

  看了半晌，須臾，沉聲笑了一下。

  「有意思。」她既叫人攔了轎子，請他喝酒，現在又跑了，放他鴿子，這個太子妃到底把五皇子放在什麼位置，豈是想戲弄就可以戲弄的？

  華琰的眸子漸漸變的陰狠，嘴角的笑意隱去，手裡握緊海棠簪，轉身上了轎子。

  「去丞相府。」

  「是。」

  溫荔拐入西廂，街道和方才相似，仍是叫賣的攤販，熙攘的人群，婦女老少，酒香四溢。

  看不見景子臻。

  人呢？

  溫荔急的額頭冒出虛汗，左右張望，男子穿的衣衫有月白色、絳紫色、荷花粉、水碧色、獨獨不見她剛看到的青衫。

  某樓，樓上的姑娘輕輕揮動著絲帕，招攬客人，門口也有迎客的女子。

  溫荔著急，喊一聲：「景子臻！」

  以山寧嫿追上來，寧嫿聽到溫荔喊的名字，臉都嚇白了。

  「太子妃您喊什麼呢，景少爺都……都不在了，您喊什麼呢？」

  樓上的姑娘嘲諷的看了溫荔幾眼，譏笑幾聲，繼續揮舞著手帕賣弄風姿。

  以山抬頭看了一眼，低下頭，站在溫荔身邊問：「太子妃五皇子走了。您在找誰，奴婢幫您找。」

  「我找……景子臻。」她答的緩慢而堅定。

  如果景子臻沒死，他會去哪？

  廠房？去看工人們有沒有偷懶。碼頭？督查景家商船的貨物。客棧？躲避太子人的追殺。景府？回家看望許久不見的家人。

  「以山、寧嫿，我們去景府。」溫荔恢復鎮定，轉頭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