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該殺
2024-07-17 16:04:09
作者: 吃瓜子的犀牛
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建安二年的四月底。
江陵城外的綠野上,郭永與黃曄等人策馬回城。
感受著南來的暖風,郭永仰頭瞧了瞧天色,顧盼左右笑道:「快到傍晚了,前幾天熱得叫人汗流浹背,半點不想動彈,眼見快要入五月了,卻是突然變得涼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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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氣爽,正當用兵之時。」
黃曄撫須笑道:「天氣變得涼快些也有好處。最起碼,等到開戰的時候,士卒們不會太過勞苦。」頓了頓又道,「說起來昨天還聽家中管事說起,也許過幾天還會有場雨下。要是果真如此,那真是最好不過了。」
「若是下雨當然最好。」郭永道:「如今城外營壘已成,下場雨,一來,可以去去熱氣;二來,雨後道路泥濘,或許也能稍微推遲一下揚州軍的來襲。」
「太守說的極是,我也是這般想的。」
一邊說著,黃曄一邊不動神色地放緩韁繩,出城已經有大半天了,他畢竟是個文臣,年紀又大了,身體上不免有些吃不消,此時跨在坐騎上的兩腿內側都被磨得生疼了。
郭永是一郡太守,自然行在隊伍的最前邊,超出了黃曄半個馬頭,這時回首,扭過頭瞧見他神色有些怪異,微微一怔,又打量一番,見他此時姿勢有些怪異,登時便猜出了什麼,哈哈一笑,正要說些什麼,陡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登時將眾人的視線齊齊引去。
迎風颯颯的紅旗下,郭永抽身觀望,見疾奔而來的兩騎,正是之前派出的斥候。
那兩騎斥候從遠處奔來,來到郭永的旗下,迅速的滾鞍下馬,顧不得地上塵土,匆忙跪拜,叫道:「稟太守,城南六十里外出現了賊寇的哨騎!」
城南?最先來犯的吳牛部駐紮在城東面,自然應該不是,難道是作唐的黃忠部已北上了?
郭永連忙問道:「是武陵的賊人入境了嗎?」
「不是,」那哨騎搖頭道:「這支賊寇卻是之前去攻襲枝江的另一支軍馬。」
郭永心中登時升騰不詳的預感,不由眉頭一皺:「莫非枝江有變?」
「正是,小人等已經探查明白,便在昨日下午,枝江被賊寇攻陷!」
一言既出,原野上的諸人皆驚。
黃曄一下沒坐好,險些從馬上摔倒在地,連忙抓住轡頭,穩住身形,強自鎮定神色,急轉目去看郭永。只見郭永面色微變,但很快恢復平常,聽他慢慢地問道:「賊寇人馬幾何?帶軍的主將是為何人?」
「賊寇的前鋒都是騎兵,小人等不敢太過近前,只見他們凡所行經的地方,都是塵土漫天,部隊絡繹不絕足有十里之長。推測其兵力,至少在三千以上。又遠遠地看到他們的探馬游騎,觀其衣著鎧甲,像是揚州的部曲,其軍之前後分別有兩面大旗,其上一寫『甘』字,一寫『梁』字。」
「一面寫甘?一面寫梁?」
郭永正沉吟時,一旁的縣尉韓福上前說道:「太守,帶領這支賊軍的其中一將想來是我州之前的叛將甘寧,此人本是蜀地錦帆賊出身,倒是頗有些勇力,是員悍將,至於另一個姓梁的...王政麾下,似乎沒聽過有哪個大將是姓梁的。」
姓梁的自然便是原本被派去攻打華容的梁銳了,得知關羽現身江陵後,王政便即改變計劃,當即派出快馬傳訊,令梁銳放棄華容,先去助甘寧先行攻下枝江,隨後第一時間前來與他匯合。
兩支兵馬匯合之後其實也不過一千五百多人,但因為王政的囑咐,甘寧等人不僅將枝江的俘虜悉數帶上,還特意虛張聲勢,讓江陵的哨騎誤判了他們的兵力。
已是薄暮時分,夕陽西沉,郭永默然片刻,突然喝道:「傳令!」
「令城外營壘與津鄉城進入緊急警戒狀態。若有物資等等不足、還需要補充的,立刻報給城中軍營。無論是要什麼,都盡最大的努力去滿足他們!」
親兵中立刻有兩人高聲接令,旋即兜轉馬頭,快馬加鞭,飛騎趕往城東,西兩處傳令。
「軍令:命城內各軍立即做好戰鬥的準備,各級府衙迅速做好協助守城的準備,另外立刻派人去通知城外的關將軍!」
「軍令:令城外的百姓悉數入城,我給他們三個時辰的時間,時間一到,立即關閉所有城門,無有本官手書,任何人禁止私自出入,違令者斬!」
「軍令:豎我將旗,立在城頭之上。敲響戰鼓,通知全城,賊寇即將來犯,從此刻起,城中將按軍法行事。有無故擾亂者、有散播謠言者、有趁機為亂者、有不從軍令者,上從本官起、下至庶民等,悉數問斬!」
隨著他一疊聲的軍令傳下,親兵隊中不斷地有人大聲接令、飛奔而去,郭永望了身旁的黃曄一眼,黃曄心領神會,立刻便道:「太守放心,原先已經備下的民夫們,今日午夜之前,必都集合完成!」
郭永點了點頭,「凡已登記名冊上的名字,一個都不許不到!若有違者,不僅是當事人一概問斬,還要連帶問罪!」
「明白,明白。」
短暫的停頓之後,一行人接著打馬前行,但早先因為城外營壘及時竣工的喜悅,這會兒卻都不翼而飛,每個人的面容都十分嚴肅。
城池巍峨,漸近在眼前。走入城門前,郭永和黃曄不約而同地同時轉首,朝身後遠遠地望了一眼,遼闊的碧野盡頭,一輪紅日正慢慢西沉。
宿鳥歸巢,掠過暮空,聲聲的鳴叫似乎安閒,卻又仿佛淒涼。風好像變大了,帶點濕意,雲層聚集,恍惚如陰雨欲來。郭永和黃曄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的眼中,他們都讀出了這樣一句話:「夜,就要來了。」
......
不但夜來了,而且夜雨也來了。
一陣陣的雨點,細碎、綿密,悄悄地闖入孟夏的夜晚,淋濕了庭中的梧桐樹,一葉葉、一聲聲,點點滴滴,落在空空的階梯上邊,好像淙淙的細語,時有涼風拂過,發出一陣「沙沙」響聲,一聲聲、一點點,也好像在扣動諸人的心弦。
成都城中,益州牧府,側室之內,風雨暗入之時,魯肅沉吟片刻,突然不答反問:「聽說劉益州府中共有四位從事,其中有一人名叫陳復,可是如此?」
這你也知道?王累雙目精芒閃耀:「尊使突然問起陳從事卻是為何?」
「因為在下聽說兩位同為從事,亦是行事迥異,作風相悖,王累先生剛正肅穆,平日不苟言笑,一直都在成都,甚至時常留宿府衙,夜不歸宿,相反,陳復先生不僅寬和謙正,最愛笑語,更時常遊歷蜀地,顯得頗為悠閒,這是為何?」
王累愕然,瞠目結舌,好半晌才沉聲回道:「尊使既知陳從事之名,料來也自然清楚,陳君與我職責不同,兼東觀和法曹二職,既然如此,行事自有不同,至於作風相悖,陳從事需要測定里程,校錄各地風史,時常出門,也是正常」
東漢藏書、著書之所叫做蘭台,又稱東觀,所以東觀之職說直白點就是一個校書郎,職務的重要性遠不能與王累所負責的民政、稅務相比。
尤其是稅務,收稅在歷朝歷代都是國之根本,而逃稅,避稅,乃至公然抗稅等行徑也是從古至今層出不窮,一個負責稅務的官若不剛正嚴明,不怒自威,又如何能做好自家的差事?
而等王累回答之後,魯肅微微一笑,亦是徐徐說道:「我主與劉益州之行事迥異不同,便如王公所言,亦是職責不同。」
「益州位於大漢西極,加之掩有天險,外敵難寇,本就是國泰之姿,劉益州自然可以專心去去興業致治,而我主所在徐州,卻是群狼環伺,若不先振武勇,時刻便有覆卵之危,焉能存自今日?」
「六韜有言,兵為兇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我主王州牧,便是如此!」
這話倒卻是並非妄言,王累默然,與室內諸人交換個眼色,說道:「請先生稍坐,容累且退。」言罷轉身走除室外,自前去求見劉璋。
......
琅琊郡,開陽。
所謂的北海或有異動,其實是高晉在路上聽到的一句話,而且還是他的一個下人去鄉間討水時聽到的。
據下人所言,當時說話的是兩個人,都是村民打扮,但他們的樣子卻一點兒不像長期務農之人,倒和落難的高門子弟有點相像,而那下人聽到的那句話是年長者說給年輕者聽的,說的是:「已約定在之五日後,趁夜入平壽。」
至於和誰約定,入平壽去幹什麼,乃至為何要「趁夜」等等,卻是一概不知。
若是平時倒也罷了,眼下王政親征在外之時,本就再三叮囑,即便已與袁紹聯盟,對於青州齊郡的袁譚軍依舊不能大意,北海便在齊郡之鄰,禰衡不敢怠慢,在聞訊的當天,便就密令府衙,並且通知了下邳的奔命司,動用大批的人手,開始暗中的調查。
在他的親自督促下,當晚奔命司就得到了第一份的情報。隨後接連兩天,一份一份的情報連續不斷地送來。事情逐漸露出了眉目,而最初的那一句話,已被被擴充成為了數千字的情報內容。
「經初步調查,目前可以得出總結,首先,近日來北海國都平壽內外二城,的確出現了不少陌生面孔,粗略計算,至今人數已達數百,其中不少是北海國內各郡縣豪族的子弟,他們或是偽裝成村民,或者扮作商人,還有些則光明正大、以探親訪友為名,堂而皇之地出入平壽。」
「而在平壽城內,也有不少本地的士族在於他們保持聯繫,這些人原本分處北海各郡縣,然則卻幾乎是同一時間聚集平壽,說明必是有人牽頭之下,早已做過串聯,雖然主謀是誰暫未查出,但有一條應該確定無疑。」
禰衡問道:「是什麼?」
「必然有所圖也,而這般遮遮掩掩,行蹤詭秘,嘿,不管是何事,必然不是好事!」
「莫非是欲作亂?」
步騭霍然起身,面色驚變,急忙問禰衡道:「先生,若這些人果真有不軌之心,人數雖然不多,但都是高門子弟,在平壽有些影響。如果應對有誤,定然變成大患,咱們該如何應付?」
北海原本是由于禁鎮守,不過之前已被調入壽春,眼下卻是沒有什麼大將重臣,作為離的最近的琅琊太守,禰衡自然是責無旁貸。
禰衡卻是沒有立刻回答,步騭訝然望去,此時燭光黯淡,燭影搖曳,映照在穩坐主位的禰衡臉上,卻是面沉如水、波瀾不興。
步騭怔了怔,又問了一次:「先生,奔命司的情報已經報上來了。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禰衡還是沒有回答,這時一陣風捲入室內,吹滅了蠟燭。
「哎呀。」
步騭手忙腳亂地想再去點火,但也許是受了潮,打了半天火石也沒有能點著,只有那「啪啪」的打火聲,單調且枯燥,打破了閣子內沉靜的陰黑。
禰衡輕輕咳嗽了聲,藉助幽暝的夜色,起身來到窗前。他推開窗戶,雨點灑了滿身一臉,就好像冰涼的苔蘚,很快便沾濕了他的衣袖。
向外望去,深沉的夜雨籠罩了整個的開陽,方圓數十里地的城池中,遠處的平民房舍,以及近處的亭台樓榭都默立在雨中。因為時辰已晚,還亮著燈的地方並不多,稀稀疏疏,在雨聲中顯得有些冷清與寂寥。
步騭放棄了打火,也來到窗前,看到禰衡正凝神遠望夜空,不由問道:「先生,你在看什麼?」
禰衡頭也不回的淡淡說道:「看今日天象。」
「天象?」
步騭順著禰衡的視線望去,便見此時雨絲飄零的雲層縫隙里,透出來了有幾點清朗的星光,登時悚然一驚,「這是...」
「陰雲露星,其形而繩,其色青綠,此主殺伐之象!」
禰衡原本文秀的臉龐突然現出猙獰之色,眼中更閃過駭人殺機:「主公外出之時,竟有賊子心懷不軌,陰謀作亂,嘿...」
「當真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