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不要把陽光帶走

  聽說要給她做CT，唐煙暖驚得一個鯉魚打挺從病床上彈了起來，瑟瑟發抖地縮在病房的角落裡面，「不要不要，我不要做什麼CT檢查，我不能做CT檢查……」

  在場的醫護人員自然是聽不懂唐煙暖的話，個個都面面相覷。不過看唐煙暖的表現，他們倒是覺得她還當真是沒什麼大問題，不然怎麼還能這樣生龍活虎？

  

  這樣矯健的身手，莫說受傷的人，怕是一般的普通人也難有啊！

  「這個……盛少，這位小姐看起來確實是沒什麼大問題，既然她這麼抗拒檢查，不如你先帶她回去觀察一下，如有不適再隨診可好？」

  盛暮城的態度篤定堅決，絲毫不讓，「不行，必須檢查！」

  說著，他上前幾步，將縮在牆角的唐煙暖扛起，不顧她的掙扎，直接往CT室走去。醫護人員互相使著眼色，急忙跟了過去。

  從CT室出來的唐煙暖，雙唇緊抿，面色蒼白，顯得有些虛脫。盛暮城迎上來，將她扶住，急切地問醫生，「怎麼樣，有沒有問題？」

  醫生面露難色，還來不及開口，卻見唐煙暖滿面沉寂一聲不吭地拉開了盛暮城扶住她的手，獨自一人往醫院大門外走去。

  盛暮城連忙追了上去，拽住她的手臂，卻被唐煙暖用力地一把甩開！她看起來瘦弱，但手臂的力量卻遠比盛暮城想像中的大。隨便一甩，竟輕易地將盛暮城掙脫。

  一直聽話的她忽然出現這種異常表現，盛暮城頓時慌了。

  「你要去哪裡？」

  「小暖！」

  「給我停下來！」

  ……

  唐煙暖不理會盛暮城，自顧自地往前走著，而且腳步越來越快，最後變成了奔跑，仿佛追在身後的人是個魔鬼，她在為了活命而逃離。

  盛暮城終於忍不住衝著她的背影大喊，「唐煙暖！！！你到底要去哪裡！」

  「這次你打算逃到哪裡去？又打算躲我多少年？」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好好地面對我！」

  奔跑的唐煙暖終於停住了腳步，雙肩微微顫抖，黑夜中那背影瘦弱得讓人心疼。路燈將她的身影拉長，長長的影子一直投到身後盛暮城的腳邊。

  盛暮城一步步地慢慢走近唐煙暖，這一段路好像特別長，似乎踏出的每一步都是一種煎熬。他踩著她的影子，似小心翼翼踏著他們破碎一地的曾經。

  許久許久的從前，記憶中那個愛笑的女孩，總是拼命地向他奔跑著，而他卻每次都是停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她。目光里雖然都是溫柔，心裡頭雖然全部都是喜歡，卻沒有像她那樣肆意地表現過。

  那個女孩曾經說，「阿暮，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如果有一天，我們因為誤會而分開，只要你轉身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會努力地跑向你！」

  「阿暮，我們永遠不要分開好不好？沒有你我會活不下去的，我的生活會沒有陽光，我的人生會失去色彩，沒有你，我會覺得每一次呼吸都缺氧，每次一心跳都會痛！」

  「阿暮……」

  回憶一幕幕地被翻開，從前的每一聲歡笑，而今皆是心痛的顫抖。艱難邁步的盛暮城眼底澀痛，不知不覺間，視線已然模糊。

  「暖暖，不論過去的五年曾經發生了什麼，從現在開始，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暖暖，你曾經說過，如果我們因為誤會分開，只要我肯轉身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不論有多麼艱難，你都會努力地跑向我。現在，只要你轉身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由我來走完。」

  「暖暖，我向你保證，我再也不求證了，再也不懷疑了。無論你是機器還是人，我只要你！留在我的身邊，好不好？不要再把我丟下！」

  「你知道嗎？自從你離開以後，我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我被困在裡面怎麼也走不出來。現在你來了，我的世界才開始有了陽光與色彩，求你不要這麼殘忍，不要再把我的陽光與色彩帶走！求你了，求你了……」

  「暖暖……」

  淚，不受控制地濕了臉頰，流到嘴裡，又澀又咸。

  唐煙暖定定地立在原地，心被回憶的利刃剖開，疼得全身顫抖。盛暮城的言語，無疑是在她心上的傷口上再撒了一把鹽，讓她的疼痛越發無法自控。

  洶湧的情緒如潮水將她淹沒，越是想掙扎著保持平靜，卻越是如溺水的人那樣，沉沉欲墜。

  緩緩轉過身來，望著不遠處的盛暮城，她的聲音卻依舊平淡如斯，讓人聽不出絲毫情緒。

  「盛少，我只是個機器人，不是你的前女友唐小姐。」

  「CT設備對我的系統有影響，我必須儘快回到R公司去。我想我以後都沒法正常地留在盛少身邊為盛少服務了。」

  「盛少不差錢，可以再向R公司定製一個，也許新定製的機器人會比我更像曾經的唐小姐……」

  盛暮城雙眸通紅，跑上前一把將她緊緊抱住，「不！你不能走，你不能再離開我！」

  「盛少，你要不要再給我做個核磁共振，讓我所有零件徹底報廢掉！盛少，我真的玩不起，您還不如將我退貨了讓我回爐再造呢！至少那樣，我還有一線生機！」

  唐煙暖木然地冷笑，然冰冷的笑容下，藏匿的全都是心碎與傷悲。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將那些如海浪般澎湃洶湧的情緒瞬間隱藏的，她只知道一切真的很痛很難！

  仿佛將自己一整顆心，活生生地從胸膛裡頭徒手挖了出來那樣，殘忍果決，疼痛到無法言喻，最後痛到已經失去感覺徹底麻木。

  對，麻木。她太需要麻木。

  麻痹自己，也麻痹周圍的人。

  無論盛暮城知道了什麼，至少在目前看來，他一直在猜測和求證的路上。在他沒有握到絕對的實質性證據之前，她絕對不能不打自招地泄漏自己的身份。

  她從來沒想過要帶走他生命中的色彩與陽光，只是她自己已經是在陰暗的角落裡腐爛得體無完膚，這樣千瘡百孔的她，還如何能給他帶來色彩與陽光？

  被強行吞噬的情緒與淚水全然回流進心裡，像洶湧的潮水，將她已碎掉的心如泥沙般衝垮衝散。殘存在身體裡的最後一絲力氣仿佛被抽乾，她眼前一黑，癱倒在了盛暮城的懷中。

  「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