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入夏(一)
2024-07-15 09:38:32
作者: 明珠不語
錦緞的生意,姜念又做了三年。
雖站住了腳還算穩當,可要再往上,卻是沒什麼花頭了。
又聽聞西北小王子頻頻來犯,在邊境已有數次短兵相接,規模不大,但野心不小。
姜念算著,如今咸禎帝該有十七歲,該從舒太后手裡接回一點權了。
至於如何接,是母慈子孝,還是明爭暗鬥,她離開京都太久,已然無從得知。
只是估摸著那少年人的心性,西北的戰事,怕是早晚的事。
聽松江兩岸的農戶說,收了稻穀後,他們便會栽種棉花;周邊養不好,換到這兒倒是年年豐收。
她有意無意地記下來,又有一回生意上的友人相聚,她聽說正有人在兜售新式的腳踏紡車,立時來了興趣。
那是個三十出頭的女子,聽說是把自己存著的錢全拋進去了,料定戰事一起,西北苦寒,朝廷會極缺棉布。
這倒是和姜念想到一塊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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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於是同人頻頻來往,又時常去作坊里轉。
三年過去,她的作坊自然變大了,織機的架數也翻了一番。
捏著手裡那筆原先該用於擴建的錢,她決定,將一半的織機變賣,改作腳踏紡車用於紡棉。
夜裡同韓欽赫說起來,男人替她認真考慮一番,便說:「我瞧這情形,怕是要過幾年才會打,你這便要賣了一半織機?」
她一直在做錦緞,手裡缺信得過的、收棉布的下家,怕織多了積壓著,一時不好脫手。
姜念卻覺得這是個機遇,倘若錯過,便會落後一步。
韓欽赫談起生意上的事一點不馬虎,又和她好好講了會兒,卻講得她愈發心浮氣躁。
後來乾脆不說話,側身朝里躺下了。
脾氣來得莫名,男人也難得束手無策。又想著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若放她去改又沒改好,豈不是要吵得更長遠。
「說正事呢,這是做什麼?」
他自人身後探過去,姜念卻乾脆蒙住了腦袋。
「我的生意,不勞你費心了!」
這怒氣的確來得莫名,她從來沒有這樣過。就算韓欽赫不喜歡留著怨氣過夜,可對上她實在不配合,也只能暫時積下。
夜裡不肯叫人抱,也不知何時才睡著,姜念第二日被碧桃叫醒,頭昏腦脹地想起,她今日約了要談紡車。
可她心煩意亂地,昨夜擔心了一夜,眼下什麼都不想做。
「哪裡不舒服?」男人看出來,便蹲在床邊問她。
分明已經做得很好了,姜念卻還是覺得不舒坦,別過頭不說話。
這下韓欽赫也生出些惱意,但還是好聲好氣說:「你昨夜都跟我說了,我替你去談,如何?」
再說回正事,姜念才肯搭理他,勉力穩住心神道:「你去吧,若實在覺得不妥,少一些也成。」
聽她語調軟下來,又實在看著不舒服,男人擔憂更甚,留碧桃在家照顧,又千叮嚀萬囑咐,實在不行就去請大夫。
姜念不愛喝藥,便也不喜歡看大夫,小病小痛時常忍過去算了,為此韓欽赫沒少哄她。
等人出門去,又見榻上人捂著小腹,碧桃算著日子問:「是不是小日子到了?」
姜念點頭,卻又立刻搖頭。
算著日子,昨天就該到了。她有時會稍稍提前,卻從沒延後過。
又加之那碗避子湯,一年前就停了。
她就是為這事煩心。
原先想著,婦人都會產子的,沒道理自己就不行;加之先前診脈的論斷,僥倖想著未必就輪得到自己,一直沒怎麼放在心上。
可昨日到今日,真疑心起來,她又整夜夢魘。夢到自己小時候,娘親生弟弟,她不聽話順著產房門縫去看,瞧見娘親身上一個血窟窿。
倘若自己要生,也得開一個那樣的血窟窿。
她立刻就膽怯了,甚至看見枕邊人就煩躁,跟先前穿耳似的,怎麼單單只有女人要生孩子,男人只消在榻上「出出力」就成。
儘管心底認可,韓欽赫已然做得很好,可這點事煩心起來,她就是收不住脾氣,卻又不知該如何宣洩。
只得對碧桃說:「請個大夫吧。」
難得她主動,碧桃立刻就差人去了。
本是想吃顆定心丸,免得自己想東想西,可那老大夫摸著她脈象半天,最後只問她:「近來信期可曾推遲?」
「遲一會兒了。」
「可曾心緒不佳,幾欲作嘔?」
姜念連連點頭。
他便說:「想來月份太小,還把不出來。夫人過幾日再來尋我吧。」
這下姜念實打實被吊起來。
一個人愁也不是辦法,她臥榻歇著,只等男人又回到自己床邊。
並不直入正題,而是先問:「你買了多少?」
韓欽赫憋著一肚子火回來,如實道:「沒買。」
「沒買?」
姜念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心緒,一下又冒起來了。
「你聽我說,那個人……」
「我為何要聽你說!」她心緒起來便不肯讓他,「你今日特地把這事接過來,又把碧桃扔下,就是想把我的生意攪黃?」
她一時不敢置信,「你就這麼想做我的主?」
男人還不知道她在經歷什麼,只知曉從昨夜到今日,她一直尋自己不痛快。
氣昏了頭,解釋的話便沒出口。
「你就是這樣想我的?」
姜念實在煩透了,躍下床去,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她今日沒去膳廳用午膳,蕭珩一直留心她,這會兒一跑出門便跟了過去。
姜念再氣,也知曉不好跟他訴苦,只叫人別跟著自己。
可出於擔心她的安危,蕭珩說:「我就落在你後頭,想找我就回頭。」
這回姜念沒有拒絕,腦袋輕輕點過兩下。
其實一跑出來,吹了陣秋風她又想,興許他真有苦衷,方才是想說的。
可這時候跑回去,怕是他也在氣頭上,姜念又不想回去。
她沒往人多的地方跑,附近那片宅子荒無人煙,正合適她散散心。
走著走著,穿過巷弄迎面遇上個男人,她簡直疑心自己看錯了。
揉一揉眼睛,再看仔細些,又的確沒錯。
「你,你怎麼……」
那本該遠在京都、正待入閣的沈渡,竟穿著一襲素日的清雋襴衫,驟然闖入自己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