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3.五星
2024-07-12 05:46:05
作者: 吃不飽的胖橘
六樓的賭廳當中,所有人都面紅耳赤心跳加速。
大家圍在最大的幾塊屏幕前,心驚膽戰地旁觀這場不知發生在哪裡的血戰。
賭局的畫面是一個俯瞰的角度拍攝賭桌,也只有賭桌,他們只能知道雙方的勝負,最多再時不時看到幾雙手出現在賭桌上。
沒有人知道這場賭局的參與者是誰,坐在蒙著黑紗的霧中,看不清模樣。
賭局開始之後連他們的聲音都被屏蔽了。
賭徒們最多就知道玩家一方是兩個年輕人,而莊家一方則是一個老人。
屏幕上一幕幕畫面閃過。
發牌、補牌、亮牌,價值千萬的美刀就從莊家流向了玩家,看上去頗有一種虛擬遊戲般的玩笑感。
但YAMAL號這種級別的賭船絕對不會開這種玩笑,那巨額的輸贏就在這條船上的某處真實地發生著。
這種事情想想就那麼虛幻。
第一局,玩家勝利。
「那麼,該收取我的戰利品了。」顧北用指節敲擊椅子的扶手,開口說道,「第一個問題,你在北極找什麼?」
他沒有問文森特為什麼來北極,因為文森特一定會回答自己是來找東西的,這樣一來這個問題就浪費了。
所以他選擇直接問文森特在找什麼。
而文森特人老成精,自然也察覺到了顧北的小心思,面不改色道:「一扇門。」
「什麼門?」
「這是第二個問題。」
「嘖,居然還能這麼整?」顧北拍拍腦袋,「你這算是耍賴吧?」
文森特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狡猾:「明確問題是提問者應該考慮的事情,我只是負責回答而已。」
「好好好,你這麼玩是吧。」顧北點點頭,按下了賭桌上的一個藍色按鈕。
牌局重開。
這局他認栽,這次確實算是他提問的問題。
不過他倒是沒有懷疑文森特的答案。
對方確實在找一扇門。
這個傢伙已經老到快要死了,而這個秘密又不是什麼需要帶到墳墓里的東西,這種時候就沒有說謊的必要了。
顧北也沒有從這個老傢伙身上嗅到說謊的氣味。
這傢伙還算誠實——這一點值得稱讚。
賭桌上的機器開始發牌。
芬格爾站在顧北身後,看向他手裡的牌。
而與此同時,這條船上的所有賭徒都做著和他相同的事情。
茫茫的北冰洋上,萬籟俱寂,燈火通明的船無聲地航過,仿佛一座空中樓閣。
船上爆發出尖叫與歡呼,驚動了在浮冰上小睡的北極熊,巨大的白鯨也浮出水面,向著漆黑的夜空噴出暗藍色的水霧。
第二局,同樣是玩家獲勝。
賭廳里的賭徒們不知道顧北和文森特之間的特殊規則,而為了能夠讓賭徒能夠直觀看到雙方的勝負,液晶屏幕會實時顯示雙方輸贏的金額。
當然,這個數字是虛擬的,顧北贏得的所有獎金都無法兌現,只能用來換一個問題。
而相應的,他只要輸掉一局,賭資就會清零。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來,這個瘋狂的玩家實際上是在把把梭哈。
「他難道就不怕傾家蕩產嗎?」
即便是最有錢的中東土豪們也忍不住這麼想,因為在他們的視角當中,雙方的資金實際上是在賭局進行中不斷增長的。
只要玩家不停地贏,並且堅持每一局都梭哈,那麼這場賭局的籌碼就會從一千萬變成兩千萬,兩千萬變四千萬,然後變成八千萬,一億六千萬,三億兩千萬……以此類推。
按照這種形式積累賭資的話,最後雙方的押注金額會到達幾十上百億。
到了那個時候,雙方就都輸不起了。
莊家其實還好,如果莊家輸了,完全可以拿這艘YAMAL號來抵債,可如果玩家輸了……他也許應該研究一下北冰洋的海水有多少度。
不過還好的是,玩家一直在贏。
「第二個問題。」這次有了提問的方向,顧北索性單刀直入,「你正在找的那扇門,是什麼地方的門。」
這個問題明顯是問到點子上了。
文森特停下手上的動作,抬起眼皮來看向顧北:「那是……神國之門。」
神國。
顧北和芬格爾對視一眼。
總算獲得一個算是有價值的情報了。
只是一個問題得到了解答,另一個問題也隨之浮現:神國是什麼?
顧北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尼伯龍根。
在這個世界並沒有所謂的神明,人們口口相傳稱頌的神明,就是龍類,就是龍王。
那神國,自然就是龍王所掌控的國度。
死者之國,尼伯龍根。
沒有比這個更符合條件的地方了。
不過顧北沒有開口詢問,因為這是第三個問題。
賭局再開。
第三局的局面對玩家不利。
在液晶屏幕前的賭徒們都能看出這一點。
莊家的明牌是一張A,而玩家的明牌是一張很尷尬的3,這種情況下玩家的勝算只是莊家的一半都不到。
在21點的規則中,A能夠作為1,也能夠作為11,怎麼樣使用取決於持有者的牌面,所以說獲得了A就相當於進入了進可攻退可守的局面。
而3……只能說雞肋,拿到小牌牌面太小,拿到大牌容易爆牌,上下都不合適。
賭徒們都是船上的遊客,他們自己就是玩家,當然是略偏心於玩家的。
他們坐在液晶屏幕前為那位神明的年輕玩家心驚膽戰,少數膽小的女遊客蜷縮在男伴的懷裡,身體微微地顫抖。
真不敢想像那個親手握牌的玩家該是何等心情。
什麼心態?
其實顧北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對於他而言,輸了其實也沒關係,他參加賭局只不過是為了按照規矩辦事而已,如果不小心輸了,那他就直接掀桌子,上演一出「我的規矩就是規矩」。
所以他一點都不帶慌的。
而文森特也不慌。
他輸了,付出的代價就只是幾個不輕不重的情報而已,對於他這種半隻腳踏進墳墓里的人來說,這種東西最沒用了。
所以在賭局之上,無論是莊家還是玩家,雙方都很平靜。
文森特甚至打了一個響指,於是賭廳的門開了,那幫珍寶般的白俄羅斯少女被放了進來。
她們湊上前圍繞著文森特,幫他捶背撫胸,十幾雙修長的手在這個朽木般的老人身上游移。
她們的櫻色紅唇上點綴著閃亮的撥片,玳瑁色眼睛如群星閃滅。
其中最漂亮的那個女孩接替了機器人,擔任起發牌員的工作。
她的妝容如希臘雕塑中的女神,守在長條形的牌盒面前,用一塊修長的木片把牌發到顧北和文森特面前。
另一名女孩跑去開了一瓶1947年白馬莊出品的紅酒,倒了三杯,一杯給顧北,一杯給芬格爾,還有一杯放在一隻黑匣子前。
顧北一進門就看到那個黑匣子了。
它擺放在牆上挖出的一個壁龕里,壁龕的上方帶著弧度,像是教堂的祭壇,洞壁上是拉斐爾那張《西斯廷聖母》的複製品,旁邊放著兩支白銀燭台,中間是那個黑色的匣子。
應該是在供奉某個已經死去多年的傢伙。
在小型祭壇的旁邊還掛著一幅畫,但畫上搭了一塊黑色的天鵝絨,沒法知道畫的內容是什麼。
顧北挑了挑眉,結合學院沒能調查出來的文森特的過去,心裡有了一些猜測。
女孩又開始發牌了,她手裡的那個牌盒裡一共裝著八副牌,每種花色的牌都有32張,徹底洗亂之後混在一起,是沒人能記憶或者揣摩的亂數,恰似命運。
「補牌。」顧北說。
「補牌。」文森特也說。
新的牌分別補到兩人面前。
顧北臉色輕佻,文森特帶著優雅的笑意,示意幫他揉捏肩膀的那個女孩翻牌給他看。
看上去好像誰都不在意這場賭局的輸贏。
但實際情況是……
只要蹲下來從賭桌肚裡看向文森特,就能夠看到他那隻乾枯的右手看似不老實地擱在身邊那個女孩的白玉一般的蘿蔔上,其實是在兇狠地揉捏。
白玉上很快就變得塊塊青紫,女孩卻不敢出聲喊痛。
如果不是這樣泄憤,文森特大概很難維持現在鎮靜的表現。
他在這條賭船上生活了十幾年!
十年!他接待了無數的賭徒!
其中有錢人很多,他們在波斯灣坐擁有幾百眼油井,還有一些人以賭術聞名,混跡世界各大賭場,遊刃有餘,另外還有國際刑警通緝的要犯,無惡不作。
可文森特都能從容地接待他們,無論輸贏,笑容一定慵懶,但今天例外。
因為他的對手完全不按照他的劇本表演。
他慣用的套路就是用紙醉金迷和美麗的女孩們來干擾對手的判斷,讓對方失去冷靜,這一招在他手中無往不利,就算是東正教的教皇來了他也能夠讓對方目眩神迷。
但是顧北和芬格爾這兩個傢伙完全不上當。
就像是寺廟裡的老僧……不對,這兩個不著調的傢伙根本算不上老僧,文森特感覺他們是從某個天朝的曲藝協會裡跑出來的,相聲說的比他當年在京城聽過的還好得多。
但如果是這樣也就算了,但問題在於,在對面這麼不著調的對手的時候,他居然輸了!
而且還是連輸兩局!
21點是文森特的長項,就算是世界冠軍來了也未必勝過他,文森特也正是靠著這個本事才能將眾多的挑戰者挑翻馬下。
但是在面對顧北這個一眼看上去就是賭場新人的時候,他居然一連輸了兩局!
這不能說是不可思議,只能說是天方夜譚!
有一件事說出來可能沒人會信,那就是文森特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賭局的輸贏。
這件事聽上去不太可能,因為只要是賭博,輸贏就是概率問題,即使是世界冠軍也沒法說自己必定能在某一局取勝,只能說通過精密的計算讓勝的概率上升。
但文森特就可以。
這麼多年以來,他就是靠著賭博贏來的錢維持著這艘巨艦的開銷。
而究其原因,其實是因為他超強的記憶力。
他能夠記牌!
21點是使用四到八副牌的遊戲。
通常情況下,21點的發牌都是發到一半,然後將剩下的牌全部棄掉,這就是為了不讓某些記性特別好的賭客記牌。
畢竟按照概率學來推算,如果一個人能夠清楚地記住檯面上已經出過了多少個A多少個K,再輔以強大的算式,就能在極大程度上提升勝算。
普通人努努力差不多能記住兩副牌。
專業的賭徒能夠記住四副。
對數字天生敏感的數學家能夠記住六副。
而文森特……他能夠記住全部的八副。
這張賭桌上就是用八副牌!
換句話來說,文森特基本可以操控這張賭桌上的所有勝負。
新補的牌入手,文森特徹底放鬆下來。
他拿到了自己記憶當中的那張牌,牌面加起來恰好是21點。
他看向顧北,眼裡是藏不住的得意。
而顧北卻挑了挑眉:「補牌。」
他補了第四張牌。
這在21點中是很少見的情況,四張牌加起來還沒爆掉,每張牌的平均點數不能大過6點……
文森特猛然警覺起來。
他發現自己忘算了一件事,確實……確實是有那麼一條特殊規則!
在賭徒來說,遺忘了一條特殊規則就像是數學家在方程式中漏掉了一個參數,那樣算出來的結果會天差地遠!
「補牌。」顧北再一次說出了這個單詞。
第五張牌!
文森特感覺這五張牌好像變成了五道驚雷,給他來個一個五雷轟頂。
果然……果然是這個特殊規則!
最後一刻,那條看似弱小的規則逆轉了全局!
顧北伸手將五張牌全部翻開,兩張三和三張二,加在一起只有區區的12點。
這是所謂的「五星」。
在英式的21點當中,補到第五張牌還不爆掉的牌面,就組成了最弱也是最強的牌面——「五星」。
只有最弱的牌湊在一起才能湊出五星。
可弱小的五星偏偏能勝過文森特手上那手21點!
如果YAMAL號賭船採用的是美式的21點,那這條規則就相當於放屁,因為美式21點並不承認這條規則的存在。
但偏偏YAMAL號是從歐洲出發,他遵循的就是英式規則!
文森特顫抖著手把自己的21點翻過來,然後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骨頭一樣癱坐在椅子上。
周圍的女孩眼神不善地盯住顧北兩人,仿佛只要文森特一聲令下她們就會從裙子底下掏出槍來瞄準兩人——實際上她們確實能夠做到這一點,顧北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們裙子底下走槍。
當然,顧北並沒有偷看,他只是根據女孩們的走路姿勢推測出來的。
現場的形勢一觸即發,而這時,文森特卻只是用顫顫巍巍的聲音問了一句:「你……也能記住嗎?」
顧北聳了聳肩,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