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舉高高

  左未央無言沉默，淡漠的眼裡似乎露出一絲惑然，而他笑了一聲，比月色還寂寥：「之間我還總想要你早點愛上我，可是現在想想，原來僅僅是能夠愛你，我就已經心滿意足，我可以給你無限的時間，我等，沒有時限。」

  

  他整個人都是靜謐的，渾身上下仿佛籠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在月色，與花色之間，是人間第三種絕色。

  然而墜入凡塵，沾染荷香，眼裡有了另一抹色彩，是素淡的，亦是斑斕的。

  可是他眼中的女孩低著頭，並不予他一聲回復，僅是默然。

  左未央此刻又怎會是真的無所動搖？她只是沒有辦法。

  陸城你知道嗎？曾經有一個少年，也曾經笑著和她說過相同的話。他說願意等她，願意給她無限的時間，可是當她終於嘗試著走出了第一步，他卻永遠沒法兌現他的誓言了。

  但是，有了你的這番話，她以後一定會放心地，甘願地為你共度白頭，生兒育女，但，事關愛情二字，仍需慢慢談。

  當是時，周遭風聲忽動，仿佛有什麼打破了亘古的靜謐，只聽見一連串清脆的腳步聲，然後是一聲驚喜的小奶音。

  「姑姑，姑姑，你在這裡，太好了！」

  左斯黎不知怎麼地也跑到了花園裡，並且在這偌大的花園裡相當巧合地找到了他們，他手裡正提著一個兔兒爺的燈籠，小臉因為奔跑而顯得紅撲撲的，加上基因強大本來就長得好看，看上去就好像是年畫裡走出來的小孩。

  左未央和她小侄子剛見第一眼就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也是種難得的緣分，何況這一回左斯黎恰到好處地出現，幫她免除了尷尬，自然很親切地蹲下來抱住他就問：

  「斯黎怎麼也來了？」

  左斯黎一手提著他的小燈籠不肯放，一手圈住左未央的脖子，又是抱怨又是可憐地說：

  「爸爸媽媽、爺爺太奶奶都在打麻將，我一個人好無聊，於是只好出來掛燈籠了。」

  左未央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掛燈籠的地方，檐角下面就是池塘，以左斯黎的小短腿，就算爬了上去也掛不著，而且一個不當心就極容易掉水裡。再加上這又沒什麼人，他這麼一掉下去肯定得出事。

  有些後怕地吸著涼氣，左未央牢牢抓住左斯黎，好生勸阻：「你別掛，多危險啊，我幫你掛。」

  「真的嗎？太好了！」

  左斯黎很高興地就把手裡的兔兒爺燈籠遞給了左未央，然後她站起來一邊找地方一邊諮詢他的意見：「你想掛在哪裡？」

  「我要掛在這裡！」

  左斯黎小胖手指頭一伸，指的正是最高的一處檐角，想來他的燈籠掛上去一定會特別脫穎而出特別威風，然而這塊風水寶地不僅很好，也很高。

  左未央恐怕是有點難以做到，但為了維持自己在她小侄子心目中的形象，硬著頭皮還是走了過去，只是手剛伸出去，腳還沒有墊起來，手裡的燈籠就忽然被人中途劫走了。

  她愣了一愣，才意識到是陸城拿走了她手裡的燈籠，然後在左斯黎驚嘆佩服的目光之中，輕而易舉地把燈籠掛了上去。

  一個兔兒爺，在清一色精緻古樸的燈籠中間顯得尤為突兀，何況這地方又是這麼明顯，一下子就能讓攫取所有走過遊廊的人的視線。

  但是，孩子開心不就好了？左斯黎拍著小手跳起來笑：

  「太好了太好了，姑父真厲害！」

  陸城平時也不怎麼喜歡小孩，但是左斯黎，的確是足夠討喜，隨手幫他掛個燈籠倒也罷了，但接下去的一幕，讓左未央深深感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震驚。

  平時看到個小孩都繞道走的陸城，竟然一把抱起了左斯黎，臉上還洋溢著那種親昵的微笑：

  「斯黎想要快點長高嗎？」

  「想要！」

  左斯黎平生最喜歡的事情之一，就是被舉高高，本來他還小一點的時候，他爹左斯黎還是很樂意把他舉高高的，然而兩三年過去，小孩子一天天地長得太快，他爹又很早地開始對身為男孩子的他進行挫折教育，所以還真沒再怎麼任由他爬到自己頭頂上來過，陸城這一突如其來的一舉，左斯黎高興得樂不思蜀，左未央則是看得愣了。

  不可能啊，他不可能啊，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然而顯然眼前的並不是她的錯覺，因為左斯黎立體環繞的笑聲真實地縈繞在她耳邊，久久不散，一邊笑還一邊央求：

  「再高一點，我要碰到燈籠！」

  「好，再高一點。」

  陸城也不厭其煩地陪他玩，眼裡都是寵溺的笑意，手一伸把興奮至極的小傢伙舉得更高，語氣都溫柔得如此刻的池水和微風：

  「這樣呢，夠著你的燈籠了嗎？」

  「夠到了！夠到了！」

  左斯黎咯咯直笑，小胖手甩來甩去，一看分量就不輕，可是陸城也不嫌累，就這麼舉著他，左未央默默在一旁看著這詭異的畫面，明明不是很熟的姑侄兩個，怎麼一下子就這麼親熱了？反倒把她這個正經姑姑都拋到了腦後。

  心裡稍稍有一點失落，可是更多的，是對陸城全新的看法，他其實……不討厭自己的家人，也不討厭小孩子，甚至有時候，也願意去喜歡他們。

  褪去冰冷外殼後的陸城，在一片溫暖燈火里笑，周遭有荷香，有水聲，畫面美好得幾乎灼眼，倘若這畫面能夠定格，左未央想，或許也沒什麼不好。

  原來，小孩子，也挺可愛的。陸城和左斯黎的確沒見過幾面，更是壓根沒說過話，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孩子和左未央有著血緣關係，所以他一見他就覺得還挺喜歡。陸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鬼使神差地就做起了毫無意義的事情，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驚覺這孩子，還真是讓人喜歡得緊啊。

  然後趁左斯黎笑得不停之時，眼神偷偷落向邊上那個顯然是不相信自己會做出抱小孩這種事來的左未央身上，其實他也不相信，但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甚至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想到……

  如果，他們能生個孩子，他也一定天天把它舉到頭頂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