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九九章 吃味
2024-07-10 20:21:18
作者: 紫筱戀喜
從相見至今,我與俊彥也曾有同塌而眠的經歷,算作最親密的便是今早上他專門做給景帝看的那出戲——他已經明明白白的同我說過的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看著面前含羞帶怯的安夫人,她那副表情並不像是虛假的,那代表了什麼,俊彥同她有過那樣的關係,可我和俊彥卻是什麼都沒有過的,難道俊彥當初真的那麼喜歡了這個女人,可即便是那樣的特別,在遭遇了景帝之後,也變了味道。
心頭一涌一涌的痛著,那邊的安夫人實在沒有眼神,她已經嫁做他人婦,卻還要回來同我絮絮叨叨的說一些本該塵封的舊事,我想現在我的臉色一定不怎麼好,她卻並不住口,且越說越開心一般,「王爺人很溫柔,他知道我喜歡那百花浴,每每都命人給我備下最上品的花瓣,芳香異常的,儘管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不是很久,可是如此我也覺得一生無憾了。」
咬著唇,儘量平緩了自己的情緒,我輕緩的問道:「既是如此的恩愛,卻為何又要分開?」
安夫人抬眼對上了我,那語調認真的好像是個哲人,「世間男女相愛的實在有太多了,可未必每一對戀人都終成眷侶,我的存在已經給了他困擾,若是我不在,他能開心的生活下去,我何必要讓他為難,正是因為我太愛他,所以我才要離開他,我不希望為了我,讓他們兄弟之間生出別樣的恩怨,普天之下,沒有人是聖上的對手,瑜王爺太弱,他敵不過聖上的。」
心口又是一縮,被安夫人這樣一說,我反倒像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了,心已經亂了,景帝和淑薰的說法基本一致,奶娘的說法與安夫人倒是有些出入的,可畢竟相差不遠,至於俊彥,他沒有給我任何直面的回答,他說不會欺騙我,可是這個時候我卻想到他並不直接反駁了我,或許就是因為他說自己不會欺騙了我,便是真的不會騙,因此和安夫人的舊事,他才不跟我解釋,因為任何解釋,都會涉及了欺騙,由此莫不如不給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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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真是個偉大的女子,不過我不是你,我這人自私自利的,我喜歡俊彥,便要與他想盡辦法在一起,不會因為聖上的存在就有任何的改變,而且,聖上也賜婚給我們了,這世上,沒人能分得開我們。」
這話我說得堅決,也如願看見了方才還意氣風發的安夫人微微變了臉色,可也只有我自己明白,我的話與其說是肯定,莫不如是想在這個時候給我自己一點點寬心罷了。
安夫人臉上的顏色變了之後,意興闌珊的說道:「若妾身當初有王妃這氣魄,現在也不必這樣的為難了?」
她話中有話,我微微眯起了眼睛,這才想到她出現的時間也實在巧合,這便像一場戰爭,誰若是泄了底氣,便極有可能是先敗下陣去的那人,畢竟風風雨雨的也見過了許多,心再亂,面上也可以維持著波瀾不驚的氣勢,輕勾起了嘴角,伸手端過安夫人為我奉的茶,淡淡的說道:「這世上,有許多有緣無份或者有份無緣的人在,難得我喜歡了他而他剛好也喜歡了我,機會錯過了,再想回頭也便難了,由此我是不會輕易的放手的,對了,安夫人,你找奶娘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若是信得過我,倒是可以說說的,怎麼來說日後這府中的大事小情的我也會偶爾插插手的,現在先熟悉一下,將來倒也不必亂沒頭緒的。」
安夫人的眼角抽了抽,隨即拎起帕子輕擦拭著臉面喃喃的說道:「妾身也實在走投無路了,我的恩兒身染重疾,也只有聖上給瑜王府專配的御醫能救活,妾身來找奶娘便是說這事的。」
「什麼樣的怪病只這一個大夫給治呢?」
我問得並不經心,安夫人卻答得十分有意,「前些日子才發的病,最初妾身只覺得是小風寒,並不十分的擔心,可一連尋了幾個郎中都看不好,這才擔心了起來,回想著過去的舊事,方才想起,瑜王爺也是在他這個年歲發病的,所以妾身擔心了,那病外頭的人看不好的,也只有瑜王爺的御醫懂得維繫,王妃,妾身知道或許這個時候來找王爺說這事實在有失穩妥,由此才先找了奶娘說這事,求王妃看在妾身是個母親,不忍見那般可愛的孩兒就這麼去了,才斗膽來見,妾身不會去看瑜王爺,只要王妃開口允了御醫去給妾身的恩兒瞧瞧就好。」
若先前是有尖刺扎著我的心口,那麼現在便是有刀子再反覆的劃割了,我不是個傻子,自然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實在是個諷刺,早晨在俊彥的臂彎里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曾覺得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了,這不過短短的幾個時辰,我的心境竟翻天覆地了,先是莫名多出來了一個有過別樣關係的舊人,隨後又跳出了個染了病的兒子,我在告訴自己,這些不過是巧合,不該問,問多了也許讓自己更難受,可想是一回事,嘴上已經不由腦子脫了口,「你的兒子,多大了?」
安夫人抽抽噎噎的回了我的話:「今年已經五歲了,是妾身十八那年誕下的,後來妾身的老爺覺得這孩子別致,取了個恩字,卻未敢冠了陳家的姓氏。」
先前還意氣風發的說著與俊彥之間的舊事,這會兒已經是涕淚交加,我不想褻瀆一個母親的心思,可還是忍不住的問出了口,「既然他得了重病,理應是你家老爺出門來求聖上給指派了御醫,卻是為何你自己出來了,這似乎不合情理的。」
安夫人身子縮了縮,喃喃的說道:「妾身只有這麼一個孩子,昨日我家老爺已經求過了,他不過一個四品官員,身下子嗣無數,怎能輕易請動了專門伺候瑜王爺的御醫,妾身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不得已才亂了規矩的。」
擎著茶碗的手已經不穩,索性放下了那碗,嘆著氣站起了身,抬眼看著外頭的陽光,透過了窗欞照在光可鑑人的地面上,原本覺得是件溫暖的事情,現在也只覺得這一點點的陽光實在是有些可憐了。
「俊彥他可知道了這個孩子?」
安夫人連忙搖頭說道:「王爺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當初妾身嫁給陳老爺的時候,奶娘也同我說過,他病了好些時日,險些渡不過那劫,後來妾身發現了自己有了骨肉,可是那個時候已經跟了陳老爺,自覺污穢的身子配不上他了,才一直瞞下了,外人都當這孩子是陳老爺的,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慢慢的轉過身,背對了安夫人,所以我可以放心的閉了眼睛,沒有人會知道這一刻我的脆弱,我想要時間來平緩,再轉回去之後,在安夫人眼前,該是一個大方識體的瑜王妃,這是要嫁入侯門中的女人最基本的要求。
「王妃,您……」
身後是安夫人小心翼翼的試探,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上堆了笑,慢慢的轉身,輕聲說道:「你的事情我知道了,稍後我會去找奶娘說這事的,你是在府里等,還是先回去陪著麟兒呢?」
安夫人顯然沒料到我會是這樣的表情,先是一愣,隨即喃喃的說道:「回去倒是更擔心,妾身在這裡等著御醫。」
我點了點頭,對安夫人輕緩的說道:「且隨我來,我找人帶你去見御醫,稍後我會跟俊彥言語一聲,這不是什麼大事。」
安夫人咬著嫣紅的唇瓣,老半天才喃喃的說道:「王妃,恩兒的事情……」
我揮了揮手,笑得一派柔和,「這個你自管放心,既然這是你與俊彥之間的事情,理應是你們自己解決,我不會多說什麼的。」
聽見了我的保證,安夫人柔柔的笑了,看見她的笑,我心中升騰出一種怪異的感覺,安夫人的笑也只是一閃而過,隨即浮上了一個母親該有的擔心,見到了她的擔心,我才慢慢壓下了那種怪異的感覺。
「王妃果真是個適合掌管了這偌大家業的女子,妾身當初就是沒有王妃這些魄力,若妾身能及王妃一半的寬容大度,想必現在也不會如此的淒涼。」
皺緊了眉頭,淡淡的說了句:「看病要緊,耽擱不得。」
率先走了出去,安夫人的話讓我委實的難受,也不想再去與她爭辯些什麼,用一個再正常不過的藉口打破了她的喋喋不休,終究是從大宅子裡出來的,該明白我已經說了這些,便不會再聽她的『念舊』。
許是懂了我的不耐煩,也或許是真的惦念起了那個有著俊彥一般毛病的兒子,安夫人終於給了我片刻的清閒,聽著她跟在我身後細碎的腳步聲,我心口的破洞非但沒有癒合,反倒越來越深。
她靜了,我反倒焦灼了,才走出了房門,便輕緩的問了起來:「那個孩子,長得像誰?」
身後的腳步聲戛然而止,半晌也沒有回聲,我慢慢的轉過身去,看見的便是安夫人淚流滿面的臉,愣怔的片刻,聽見了她捂著唇嗚咽的聲音:「此生已然錯過,妾身以為老天會眷顧我的,卻是不想這最後一丁點的希望都不給我,恩兒不像他,一點點的都不像,除了那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