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爸爸是大豬蹄子

  我就這樣被留在了醫院。看著別的小寶寶都被爸爸媽媽抱出去了，我心裡不知道有多羨慕了，可是我還是不能走，只能和醫院裡奇怪的味道相伴。

  我好想去看看自己的家，那應該是個還不錯的地方，爸爸媽媽和我，還有姐姐應該會愉快的生活在那裡的，想想就有點小激動呢。

  「這孩子這麼丑，以後嫁不出去砸我們手裡怎麼辦？」爸爸小聲問媽媽。

  「你這是啥話？醫生不都說了嘛，這娃娃現在沒長開，等張開了眼睛不會這么小的，不會丑的。是不是啊，是不是啊臭丫頭。」媽媽逗我。

  她是想逗我笑來著，可媽媽是在煤礦上工作的，動不動要喊煤山，不然離的遠的人聽不見。她嗓門大，這麼一說，病房裡其他的人都聽到了，我倒是覺得有點難為情。

  爸爸感覺自己丟了面子，把我從媽媽懷裡抱過來，又仔細瞧了瞧我的眼睛，像是在安慰自己：「或許是太胖了，沒長開，長開就好了。」

  等周圍的人紛紛安慰我父母，爸爸感覺到了周圍的人對我們不再注意的時候，他有些嫌棄地把我扔到媽媽懷裡，媽媽瞪了他一眼，到底還是沒說話。

  我在醫院裡呆了三天，爸爸終於生氣了，因為我的眼睛還沒有睜開。

  *****

  

  「醫生，你說這孩子三天能睜眼的，怎麼還沒睜開，是不是這孩子有什麼問題？」醫生來查房的時候，爸爸趕忙問他。

  醫生看著我胖乎乎的臉還有上邊的那兩條縫，也有些好奇：「不應該啊，這孩子再怎麼說也該睜眼了啊？」

  他拿起小手電筒，罩著我的眼睛，翻開我的眼皮，讓我的眼球感覺到光線——「唔，放心好了，就是沒別的孩子眼睛大，加上是高齡產婦兒，還是個胖丫頭，可能要再等幾天。這樣，孩子沒啥事兒的，說白了也就是個留院查看，也不用用藥，不放心就在這兒等幾天，我們也就收個床位費；要是覺得想回去就回去，等夠一周時間，如果還不睜眼再來找我。」

  醫生都把話說道這個份上了，爸爸媽媽還能說什麼。

  「孩子她爹，那就再等幾天吧，沒事兒的。」媽媽安慰爸爸。

  「要等你自己在這兒等吧，本來就是個丫頭片子，現在還得讓我在醫院裡耗時間，還這麼丑這麼胖，我得出去透口氣。」爸爸說著要出去抽菸，說得理直氣壯。

  「不管是男孩女孩，都是你的娃，你不能不管。」媽媽拽著爸爸的袖子，怕他走了就不回來。

  「你煩不煩？我就是出去抽個煙，你要不讓我出去，我就在這兒抽了。」爸爸甩開媽媽的手，媽媽差點沒抱穩我。

  她看著那個男人的背影，心裡有些不安穩，但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這麼多年她一個人也是做慣了的。已經生過三個孩子，細說起來這個男人也沒幫過什麼忙，除了能讓心上有些安慰之外，這個男人並沒有什麼大作用，反倒因為媽媽一直沒生出來男孩子，這麼多年受了不少氣。

  我餓了，我哭著要吃奶。媽媽四十三歲了，哪裡有奶水，於是手忙腳亂的幫我泡爸爸之前買回來的煉乳，再兌點奶粉給我吃。

  她買不起奶粉，爸爸也不願意給我買奶粉吃，煉乳便宜，雖然營養成分不高，也不太好吃，可有總比沒有強啊。

  我吃的很香，畢竟我是一個大吃貨，只要有吃的就好。

  其實我是故意哭的，不然，媽媽就要哭了。

  *****

  爸爸那天出去抽菸只有沒有再回來過，我和媽媽內心都很失落。姐姐當時剛上初中，學校離醫院不遠，她下學了來看我和媽媽，看到我這個樣子不由撇了撇嘴：「好能吃，還好醜。」

  「別老說她丑了，這又不是她的錯，再說了，小孩子都這樣。」媽媽說她。

  「我上個妹妹就不這樣，她要是能生得跟我上個妹妹一樣好看就行了。」姐姐也有些失落。

  「那個丫頭都沒了，提她幹嗎？還是想想怎麼把這個丫頭養活再說，別跟上個丫頭一樣。」媽媽說。

  姐姐聽了沒說話，但是有點不開心。她也不過是一個十一歲的小丫頭，學習很好，喜歡看明星，喜歡聽楊鈺瑩的歌，筆記本里夾的是郭富城的照片，還喜歡讀《西遊記》，卻不怎麼喜歡看《西遊記》的連續劇。

  「你知道你爸去哪了嗎？」媽媽問她。

  「不知道，我在舅媽家沒見過他，他沒去找過我。」

  「對了，你餓了吧？餓了早點去你舅媽那裡，讓她給你找點吃的。別在這兒，以後我不說你別往醫院裡跑，這裡離學校近也不行，被人知道了要罰錢的。」媽媽趕緊讓姐姐走。對了，因為我的原因，姐姐還得躲計劃生育，不能讓人知道她是我媽媽的孩子。

  姐姐看了看媽媽，只能背著書包離開了病房。之前我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姐姐就總是不在家，聽說是媽媽不讓姐姐回家的，她總是要去舅舅家吃舅媽做的飯，和姥姥生活在一起，對此她很失落，卻也無可奈何。

  爸爸走了之後，我就沒有在醫院裡再見過他。我總是能看到滿臉皺紋的媽媽，像個爺們兒一樣，在病房裡給我搗鼓東西吃，吃的舅媽有時候會送過來一點，姨媽也會來送吃的，就是不見爸爸。

  我想問媽媽，爸爸去哪了？

  但我知道媽媽也不知道。

  後來我在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中想通了這點，嗯，爸爸離開肯定是去療傷了。他盼望我是個兒子，但是女兒身的我讓他大失所望，他得找個地方去排解這種情緒。

  爾後我眨巴著眼，讓眼皮中間夾著的縫隙更大一點，看著忙碌幫我洗尿片的媽媽，我又覺得為了生我元氣大傷的媽媽、我眼睛睜不開最擔心的媽媽，都沒覺得受傷，為啥一個只動動嘴、發發脾氣，抽菸喝酒都乾的男人要去療傷？

  他的腦殼怕是還沒有我的好吧？

  我想到這兒我心疼我媽啊，也在心裡罵我爹就是個大豬蹄子，不然哪裡有這樣幹事兒的嘛。我難受傷心，於是「哇哇」地哭了出來。

  「寶寶不哭，不哭，等媽媽忙完了就來抱你。你爸爸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可能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別哭了。」媽媽一邊哄我，一邊忙這手上的事兒。

  我看她那麼忙，也不好意思再接著鬧了。

  其實小孩子真的什麼都懂的，他們小時候有的是上一輩子、或者從閻羅地府裡帶過來的記憶，還能看到一些大人看不到的東西。

  等到長大了，以前的那些記憶慢慢消失掉，因為有新的記憶覆蓋了以前的記憶嘛，人們不是總說——替代覆蓋比刪除更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