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我真不想死了

  這次，我一定不要死！仙草對自己說。

  她以為這是上天給她的眷顧，閻王真的聽到了她說的話，心底的幸運像煙花一樣綻放。我終於能挽回自己的錯誤了，我終於能挽回了！

  她決定好好上床睡覺，等到明天就和父親說自己已經想通了，不讓上學就不上學，不讓做什麼就不做什麼。或許也改變不了什麼，但是死的話，那可真的是什麼都改變不了，甚至會把關心她、愛護她的人推向另外的深淵。

  她不想這樣，這樣太不划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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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讓她驚恐的是，她的身體不聽她的使喚，還是去拿了地上的那個空碗，還是用床單把空碗包起來，還是砸向了牆，割腕自殺了！

  不！不！我不要這樣！我不能這樣！我的弟弟還需要我照顧，我的爸媽還需要我養老送終，我的朋友不能因為我實現不了自己的理想，甚至一輩子都被我自殺這個夢魘纏上！我不能死！我死了對不起他們！

  李仙草的內心在嚎叫著，她說不出話來，她只能看著右手拿著瓷碗的碎片慢慢的割向左手，看著鮮血一滴一滴的冒出來，之後匯聚成一條紅色的小溪，然後在身子底下變成一大片。

  我不想死啊，我現在真的不想死了……

  之後仙草的「鬼魂」看到的是另外的結局。母親抑鬱而終，父親當了鰥夫一直照顧著弟弟，還要下地幹活種糧食賣錢，剛剛過了四十五歲，因為過度勞累就撒手人寰了。弟弟因為沒人照料，流落到街上當了乞丐，每次被送到收容所就會偷偷地溜出來，最後病情惡化死在街頭。而陳明浩因為那件事，患上了嚴重的神經衰弱，成績大受影響，性格也變得孤僻，最後居然出家當了和尚。別人當和尚是為了從滾滾紅塵中脫離，他當和尚只是因為做和尚是修心的，修心能讓他少想一些，能讓他睡個好覺。

  李仙草哭了，她快瘋了，她不想讓周圍這些她在乎過的人，因為她成現在這個樣子，讓一生最後導向這麼一個結局。她不想。這太可怕了。

  「我不應該死，我不應該死，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們能不能原諒我……」仙草哭喊著，卻沒有一個人聽見。

  她哭著暈了過去，等醒來之後她仍然在家中的臥室里，地上有一個空碗。

  ……

  無窮無盡，以前是因為生不如死而發瘋，現在是因為想或者卻必須不停的去死而發瘋，這相當諷刺。她控制不了自己，這才明白能控制自己的人生的可貴。

  那一次又一次身體和心理上的折磨，讓仙草產生了一種想放棄自己的衝動。

  不管我是什麼，讓這一切停下來吧，哪怕我會不存在這個世界上，讓這一切折磨人的東西停下來吧。

  她心裡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道。

  她甚至要聽信這個聲音了，就像是以前活著的時候，覺得生不如死的時候，巴不得想去死一樣。

  她幾乎就真的要這麼喊出來了。

  她心底的聲音告訴她：喊出來吧，只要喊出來，一切就都結束了。

  喊出來吧。

  喊出來吧。

  蠱惑像是一把扇子，似乎能把她的難受給扇開。

  她真的就要信了，真的。但是直覺告訴她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之前自己為了讓父親的專制停下來，讓自己的靈魂從那個小屋子裡釋放出來，為了示威，也為了彰顯倔強，她放棄了生命。

  現在，她不管自己到底是什麼，難道也要像放棄生命一樣，放棄現在的自己？

  她已經為放棄生命後悔不已，痛哭流涕。難道現在也要放棄，以後再去後悔？

  那些痛苦是在折磨著她的心，她的身體。手腕上的疼痛從來沒有停止過，甚至比第一次自殺的時候還要痛苦。可還是要堅持啊，不然那叫什麼「知道自己錯了」？

  堅持吧，堅持吧，不管是什麼，只要還有我自己的意識，只要還能思考，只要還能看到和聽到，都是值得珍惜的。管我是什麼，堅持吧。

  一百次，一千次。

  墨白雲撐下來了，她看了無數的父母慘死的版本，而且一次比一次慘，什麼下地被毒蛇咬了，什么弟弟因為沒人照顧加上發病把家裡房子給點了，也點燃了自己，母親回來受不了打擊當場暈厥後中風而亡……還有陳明浩那不如意的人生的各種版本，做了廠長，卻不能看到紅色；不能學設計、不能做公務員等等，甚至在有一世里，還生生被逼成了精神性的紅色盲，全世界都沒有幾例……

  她看到了千百萬次因為她自殺這件蠢事，而造成家人和朋友一生難過的結局。偶爾還能看到狗蛋，看到狗蛋總帶著孩子去她的墳上給她燒紙，然後被自己家的婆姨追著臭罵。

  她很抱歉，她不能給他們道歉，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哭著看那些結局。

  太殘忍了，就算是想變得麻木都不行，因為每次醒過來，她都會下意識的以為又是一次重生的機會。她奮力的想活，卻只能選擇死。

  千千萬次，上億次。

  某一天，她暫時被允許從十四層地獄裡出來，被鬼差帶到閻羅大殿。

  到了閻羅殿，閻王暫時解開了對她記憶的封印，她明白了自己是仙草，也是墨白雲。

  「知道錯了嗎？」閻君問。

  「知道了。」墨白雲回答道。

  「那回去接著呆著吧。」閻君對墨白雲說道。

  墨白雲就接著回去呆著了。回到十四層地獄之後，她不再是墨白雲，她是仙草。

  又過了一億年。

  閻王又來問她。

  她依舊回答知道錯了。

  如此這般，一百八十二次。

  又如此這般，一千八百二十次。

  後來的數目，即便是墨白雲這種在世上活了幾百年的怪物，也不記得了。

  等她到了第一億次的時候，墨白雲仍然說我知道錯了。她不記得，閻王記得。

  閻王說：「第一個十四層地獄輪迴你算熬過去了。接下來還有五個，還能熬過去嗎？」

  「能。第一個能熬過去，剩下那幾個自然也能熬過去，我不怕的。」墨白雲虛弱的笑笑，表示能撐得住。

  「像你這樣的魂體確實少見，但你能撐到現在我也不覺得意外。只是墨白雲，你這樣撐下去也沒什麼好處，你本身五百年修煉出來的魂體，底蘊深厚，確實要比一般的鬼魂的魂體強。可你若經受了這五次的枉死地獄的歷練，等你出來，你的待遇，以及你的魂體都和別人毫無二致了。」眼睜睜看著墨白雲在芥子空間裡撐了這麼久，即便是閻王，也有點於心不忍。不由忠告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