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我會撐下去的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墨白雲還是那麼淺淡的笑著，現在她已經把苦難看得太淡了。若是她能保留現在墨白雲的神志，去活白笑笑那一世，她絕對不會自殺，即便是閻君說她自殺了不會入枉死地獄，她也不會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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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現在明白了，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有句話說的好，好死不如賴活著，這是這世界上唯一樸素而又真誠的道理。

  「如何？你若成了普通的魂體，你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和我說你前幾世的恩怨，最多也只能和我說一個前世的恩怨而已。」閻王道：「你若成了普通的魂體，你就和那些一般的鬼魂沒有什麼兩樣了。你會變得虛弱，你會不認識我，你進入了陰曹地府之後，會想不起來你以前在陰曹地府的種種，你會不認識牛頭馬面，還有孟婆。你真的願意？」

  「我願意，我不願意又能如何，我之所以要進地獄，要受苦，都是我自己選擇的結果。既然是我自己選擇的，到最後有什麼樣的後果，我自然要承受。不管是好的壞的，我都應該去承受。」墨白雲抬頭道：「閻君，我應該是成熟了，也應該是長大了。」

  「呵，你是李仙草的時候，活了匆匆十四年而已，就敢說自己是大人，和大人對著幹，還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他們去妥協。而你現在活了五百多年，又在這十四層地獄裡受苦千年，你才和我說，你長大了。你對長大的概念的理解，怎麼會有如此大的差別？」

  「那種長大，只是身體的驟然成長，導致心理上認為我和那些成年人也沒差多少，他們能做的事情，能幹的工作，其實讓我上，我也能做的了，甚至因為年輕，體力好，比他們做的更好，所以不服，所以憋屈，所以難過，所以想逃避。所以我想我長大了，我甚至還會覺得他們迂腐不懂我。可現在，我真的明白這天地輪迴，這苦難幸福，這生死，這忍受，這寬容，這大道三千，還有無上天道。我懂了這一切之後，我才覺得我是成長了。我不再拘泥於這一點，那一點，我可能什麼都沒有，身無長物，可我心懷天下，無懼任何苦難。」墨白雲回答道。

  「可你若從那枉死地獄中出來，神魂已經被折磨的沒多少天資，你到時候留下的殘魂，或許會忘了你現在的感悟。你現在的神魂雖然已經損失了一部分，卻是最好的狀態，她是滿的，她是充盈的。等你在那個地獄裡再折磨十次，你如今的感悟也只會剩下二成多，你不後悔嗎？」閻君問她。

  「我不怕，我真的不怕。聖人孔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我也是。即便是我現在懂得了這些道理，卻要灰飛煙滅，我也認了。」墨白雲眼神堅定，讓閻王都有些艷羨。他在這陰曹地府看了眾多生死，又見過各種各樣的千奇百怪，但始終也沒能達到墨白雲現在高度，那種強迫而為之的苦難，一般人承受不了，即便是神仙，神體，要去承受歷練時，也要猶豫三分。

  「那你去吧。」閻王有些遺憾，卻也沒有勸她留下來的必要。她說的對，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必須要承受。

  等她出來，又會是怎樣的模樣呢？

  *****

  其實李仙草看到的那些因為自己死後，家人被改變的人生並沒有發生。家人也有自己的命運，自己的因果，和自己的人生。她的死影響了他們，但是他們也在奮力的摒棄這種影響。

  悲劇值得被同情，但不值得被保存。李銀三和田桂蘭也不是木頭人，他們也是會想辦法的。

  仙草去世的第十年，李貴鵬還找不到媳婦，李銀三著急得很，想再帶著李貴鵬去城裡看病，讓城裡的醫生幫李貴鵬檢查身體，最起碼能確定他可以結婚生子，繁衍後代。

  結果是好的，於是李銀三就開始想盡辦法張羅這件事。

  村裡的姑娘自然沒有人願意嫁給李貴鵬，不管李貴鵬家裡有多少田地。況且李家為了給兒子看病，也沒留下來多少正經家當，能看上他們家的人少之又少。

  那次，李銀三又帶著兒子去城裡邊想開個醫學證明，證明兒子的病不會遺傳，也證明他有基本的認知能力，雖然生活不能自理，卻沒有攻擊性，人格還是健全的，性慾也都還在。他想用這張醫學說明來說服媒人，讓媒人幫兒子張羅對象。

  在回去的路上，李銀三遇到了一個人——一個衣衫襤褸的漢子，看起來挺精壯的，卻不知怎麼回事沿路撿東西吃。可能是村里人收完麥子掉在田埂上的麥穗，也可能是哪個孩子用來逗貓狗的花生。李銀三覺得奇怪，於是問他到底是誰。

  「我是個過路的，我也不知道要去哪。」漢子目光躲躲閃閃的，看起來卻不壞。

  「你到底咋回事兒？」李銀三從兜里拿出來一塊兒老伴兒烙的大餅，塞到那漢子手裡。

  「我真是過路的，我想去……」漢子見了大餅，趕忙塞到嘴裡，嘴裡支吾不清的說：「我……要去隔壁縣，隔壁縣……」

  「扯犢子，你沿著這條路走，隔壁只能是個大水庫，那邊還有一條河攔路，這邊就沒路了。還隔壁縣呢。」李銀三不屑得看了他一眼。

  那男子猶豫了一下，為了掩飾尷尬拼命地往嘴裡塞東西，結果被噎著了。李銀三也不嫌他髒，連忙把自己隨身帶的水瓶子塞給他，他就著水把那口饃給咽了下去。

  「我就是見你可憐，咋，我還能騙你是咋地，就你這一身上下的，有啥好騙的？」李銀三幫他拍著背：「嗨，你不想說就不說了，其實我也是個可憐人，女兒死了，兒子又是個這德性，我這剛拉著車回來。正覺得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那漢子默不作聲的吃著大餅，好半天憋出來一句：「叔，你離我遠點，我是個殺人犯。」

  李銀三被嚇了一跳，他往後退了一步，仔細端詳著這人亂糟糟的臉，盯著他那一雙眼睛看了好幾秒鐘，最後說：「你殺的是壞人，然後走投無路了是不是？」

  那漢子聽了這句，眼淚猶如被打開了閥門，「嗚嗚嗚」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