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重歸夢魘難逃

  李仙草回去了，還是她的臥室，還是被關上的木門，還是孤零零的自己，還是不能理解自己的父母。她記得自己死了，現在不知道怎麼又活了過來。

  

  有一種難受在侵蝕著自己的內心，讓她想把地上的空碗給拿起來。

  「不，不要！」她對自己說。

  可身體不聽她的使喚，還是拿起了碗，用床單包裹著砸碎，然後拿起一片碎片朝自己手腕子上划過去。

  「不！不要！」她對自己說。

  身體不聽她的。她恍惚中貌似又被自己想要去死的那種情緒籠罩。

  她開始分不清現實。覺得此時此地所處的這個位置才是現實，是現在的這個自己要自殺。我為什麼要自殺呢？我和父親吵架了，我為什麼要吵架呢？因為父親不想完成我的願望。

  她還是割腕了，看著血慢慢的流出身體，身體一點一點的冷下去。她覺得自己的靈魂在飄，在飄，然後她看到了自己死的時候的樣子。

  這些場面她似乎在哪裡見過，是的，是見過。陳明浩被嚇傻的樣子，媽媽被送到了醫院，爹怒吼的模樣，只有弟弟那邊默不作聲。可是這次仙草發現了一個以前她沒有注意過的表情——弟弟是坐在輪椅上默不作聲，可是眼淚在嘩嘩嘩地流。

  或許弟弟不傻，他的身體裡禁錮著一個完整的靈魂，只是因為身體的原因，這個靈魂無法被釋放出來。

  弟弟哭了，我卻再也不能陪在弟弟身邊去哄著他了。

  她的靈魂繼續在天空上飄，似乎又和上次的情形不一樣，這次她沒有在街上溜達的時候碰到黑白無常，被他們氣急敗壞的給拘到閻羅地府，而是如同一孤魂野鬼一樣，看著李家沒了自己之後的變化。

  下家裡的情境似乎被放了快進，那些情節接連不斷的闖進李仙草的眼中，目不暇接，又讓她後悔不已。

  先是爹爹對娘親說，我們再生一個吧。

  娘親說，我們年齡都大了，還有大寶要照顧，再生一個我們照顧不過來啊。加上年紀都過了四十，怎麼再生一個。

  爹爹摸著自己花白的頭髮，說，也是哦，都過了這麼久了。

  這不知道是過了多少年，爹娘終於從沒了仙草這個陰影中州了出來，卻也難以再將生活圓滿過下去。

  「貴鵬都那麼大了，是該給貴鵬說個媳婦了。」李銀三說。

  「可是會有誰願意和貴鵬在一起？貴鵬那個樣子，是個女娃子都不願意和他一起生活。」田桂蘭說。

  「那要不我們把條件放出去，就說這媳婦要是上門好好照顧貴鵬，給貴鵬生個孩子；能夠好好對我們，給我們養老送終，那麼我們這家業就全給貴鵬的孩子留住，不管男女。」李銀三說：「大妞的死讓我想了很多，或許是我們想要的太多了，又太堅持一些沒必要的東西，所以才會過不好。要是順其自然，不給自己找那麼多的事兒，日子也是能過得下去的。」

  「你現在想明白了卻也已經晚了。」田桂芳嘆氣道：「你剛才說那不行，你這又是作孽呢。若是找個心思活泛的，還想從咱們家撬家業給娘家的媳婦，那等我們年齡越來越大，貴鵬又不中用，說不定不到我們要死的時候，人家那媳婦就嫌我們這一家三口礙事，給我們趕出去了；要是找個老實的，貴鵬那個樣子，談不上能給人家女娃娃幸福，為了那你身後的這點家產把人女娃搭進去一輩子，到時候就算是她得了家產也會被娘家人給要回去。能把自己女娃送過來當保姆的人家，那得多無情啊。所以反正都是不行。」

  「那你說咋辦？就這樣辦著唄，還能咋樣。我們自己已經造了不少孽，就別再連累別人了。」田桂芳嘆了一口氣，日子還像往常一樣過著。

  仙草不忍接著看下去了，她在這大千世界中找到了陳明浩。陳明浩在填報大學志願，陳家勝在旁邊看著他，似乎是在詰問。

  「你怎麼回事，你以前不是和我說你想做醫生嗎？人家別人看課外書都是看小說名著，你天天抱著一本解剖書。我知道你有這志氣，我也不說你什麼。可現在報志願，所有的醫學院你都不願意報，明浩，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不願意去？」

  陳明浩不敢告訴爸爸，自己暈血。

  以前他是沒這個毛病的，小時候調皮摔破了頭，看著那些血也沒什麼害怕的。而他現在不行了，他現在看到血的圖片還好，頂多會頭暈一下，可一看到真正的血液，哪怕是小小一管，甚至是胳膊上的一個小傷口，他都會暈過去，甚至抽搐休克。

  「我還是不去上醫學院了，我覺得自己不夠細心認真，去醫學院上學做醫生的話，肩上的責任太重，我怕擔待不起。」

  「如果你做醫生時間長的話，這些毛病會改的，習慣就好了。」陳家勝還是希望陳明浩能做醫生。「你想想，外邊還有那麼多的庸醫，不會看病還瞎看病，更有不少人草菅人命，我說你也有點責任感，最起碼把那些人從醫生的隊伍中擠出去。就算你有不細心的毛病，以後也是能克服的，總比那些沒良心沒責任心的醫生強吧？」

  陳家勝升了官之後，嘴巴越發會說了，陳明浩說不過自己的爸爸，於是沉默不語，但是沒有一點要填報醫學院的想法。

  陳家勝見陳明浩這個樣子，最終還是放棄了左右孩子志願的決定，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畢竟是他的人生。

  再說，自己當年也太堅持了，如果知道去給一個老頭跪下，賠禮道歉就能救一個女娃子的命，那就算磕十個頭也沒什麼要緊。陳家勝想起來當年他明里暗裡給李家送了不少好處，比如讓人給李貴鵬上殘疾證，給李貴鵬低保，還有幫李家爭取更多的自留地。只是李家一直都是拿著好處不領情。

  算了，不領情也算了，畢竟也算是陳家欠他們的，兩條命，兩年牢獄之災，就算不是陳家的錯，也脫不了干係。就當贖罪了，心裡能過得安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