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回家回不去

  李仙草站在原地，焦急得等著別人來找她，過了一會兒，夜晚開始起風了。這平原上風和別的地方的風不一樣，從很遠的地方刮過來，能蕩平這一馬平川田野上的所有障礙物。

  這風不大，卻很廣，李仙草一個人站在這田埂上，承受這風，覺得被吹得晃蕩。她蹲下身子，抬頭看著天邊的晚霞，低頭看著自己映在水裡的倒影。

  她面前的這個小姑娘並不是很醜，但是也談不上好看。只是一般的人，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現在怎麼辦吶，一會兒回家，肯定要挨罵了。」李仙草自言自語：「以後還是不要和爸爸吵架了，每次和他吵架我都不占便宜，誰知道這次回去之後又會怎麼樣呢。」

  她一個人在這兒念念叨叨，而她的媽媽正在滿村子亂吼。

  「仙草！仙草！」聲音遠遠的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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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仙草瞬間從失落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大聲呼應：「我在，我在這兒呢！」

  「謝天謝地，總算找著你了。你沒事兒吧？怎麼天黑了還都不回家？」田桂霞問她。

  「我看天黑了其實我是想回家來著，可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不是故意的媽媽，我以後再也不亂跑了。」仙草趕忙認錯。她認錯倒不是覺得自己真的錯了，只是純粹的怕挨罵。

  「你爹正擔心你呢，你不熟這村東頭，咋就能一個人在外邊晃蕩這麼久呢？快點回去吧。」田桂霞只能這樣說，不這樣說的話，這姑娘哪裡會聽話的回家啊，只有這樣說，她才能乖乖回家，不會在路上一直忐忑不安。

  李仙草聽到娘親這樣說，確實是在內心裡鬆了一口氣。娘親如果這樣說的話，那證明爹爹沒有生氣，那簡直是太好了。

  可沒想到一回到家，李仙草面對的就是爹的那張臭臉：「怎麼現在才回來？還得讓大人去找你你才回來？我說你現在怎麼能這麼不聽話，你不知道你這樣會讓家裡人擔心麼？如果再有下次的話，你就死外邊，別再回來了。」

  見到田桂霞把孩子找回來，李銀三其實也鬆了一口氣，但是李銀三嘴上並不服輸。作為一個男人，要管好一個家，就必須要讓家裡所有的成員都認同自己，並且服從自己，如果不能服從自己的話，那麼證明自己這個家長也沒有當好。

  「孩子在外邊迷路了，不是故意給你使性子不會來的，我說你就少說兩句，怎麼就那麼不願意說兩句好的呢。」田桂霞在路上從李仙草的口中聽到了今天這件事的前因後果。聽懂了前因後果就不難明白今天的事兒李仙草根本就沒什麼過錯，有過錯的是李銀三。

  但李銀三這個家裡向來一言堂慣了，就算自己沒什麼理也要憑著身份壓人一頭。可今天李銀三實在是太不講道理了，田桂霞也是忍無可忍。

  「你知道什麼！這個家有你說話的份麼？沒有你說話的份你就不要說話，怎麼那麼愛插話呢你！」李銀三對著田桂霞又開始吼。

  田桂霞被吼得不敢搭話，只能收拾收拾開始做飯。

  準備要做飯的時候，田桂霞才意識到李銀三態度不好的原因。他脾氣大不是因為別的啥，就是餓了。

  田桂霞知道現在在這個家裡，兩個人得為越來越不平等，但是絲毫沒有解決的辦法。而她一個農村婦女說實話也根本不懂這些，只能看著事情朝著一個自己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

  李銀三見田桂霞去忙活了，態度才好了一點。不過看到自己的女兒，頓時這個火爆脾氣就又上來了：「我告訴你，仙草，你以後再……」

  「仙草！來，媽要做飯有點跟不上擇菜，你來幫我擇韭菜！」

  仙草連忙應了一聲，離開了爹爹吼叫的範圍。

  李銀三在仙草的身後又暗暗的罵了兩句，心裡琢磨家裡這兩個女人還是要再收拾收拾，這不收拾收拾眼看就要上房揭瓦了。

  仙草其實能感覺到家的味道一天比一天差。

  她隱隱約約記得小時候家裡的味道是帶著青草味的汗味，雖然辛苦一些，但是是熱鬧的、有勁的。

  她後來慢慢的長大，到了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家裡的味道帶著點中草藥的味兒，摻雜著泥土的清香，那是因為弟弟開始喝中藥了，家裡的氣氛雖然還能保持質樸，每個人都是個好人，卻開始沉悶，像是晾著中藥片的乾燥土地。

  現在，家裡的味道隱隱中帶著點火藥味，像是煉鋼廠里的氣味，讓人煩躁。

  李仙草怎能不煩躁。

  *****

  「弟弟都上不了學了，憑什麼我上個初中都不讓我上？」李仙草又跟爸爸吵了起來。

  「就是你弟弟上不了學，我們這年齡又大了，要是放在以前，我和你娘兩個人農忙的時候下地幹活還能顧得了你弟弟，平日你更不用你幫什麼忙。可是現在我倆能把那些地種完就不錯了，沒時間照顧你弟弟，你不上學剛好能幫幫家裡。」

  「那是你自己的兒子，又不是我兒子，我想上學，你不能不讓我上學！」李仙草想上學也並非是真愛學習，只是她這些年發現母親越來越不敢和父親鬧，而爹呢越來越使喚他，比如她下學要給弟弟洗頭洗腳，還要幫他做按摩，還要扶他起來活動。

  對，李仙草的弟弟不光是自閉症，他還有其他的病。

  醫生說這樣的病很少見，但是主要還是和自閉症有關係，讓李家不要放棄，小心養育並教育，到最後一定會有一個好結果的。

  於是李貴鵬晚上的養育和教育工作，就落在了李仙草的身上。小時候她說自己不想照顧弟弟，媽媽是答應過的。但是長大了之後，她覺得如果能在下學之後簡單照顧一下弟弟其實也不算一件太壞的事。

  自從上次弟弟跟她發脾氣，把書給扔了之後，她就不再給弟弟讀書了。

  不給弟弟讀書之後，弟弟對她反倒友好了許多，甚至會主動扯著她的手，讓她感覺到被人依靠的自豪感和成就感。

  李銀三通過兒子的這種行為，又一次明白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自己的兒子雖然患了自閉症，但是可能真的不是個天才，他可能只是個不如普通人的特別的人，比如，他不愛讀書。